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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林君西兜裏沒錢,算上剛賣玉得的也就四百來塊錢。


  白冰那還有幾個子兒,倆人本想找了個路邊攤吃燒烤,半路又殺出個趙小磊,約他們一起喝點。


  三個人約好了在常去的燒烤店匯合,白冰和林君西先到了,剛把烤串點完,那邊順出租車上下來一中等個子中等身材的男人,粗眉圓眼厚嘴唇,脖子上也帶條大金鏈子,剃個圓寸,胳膊底下還夾個小包。


  這人就是趙小磊,他和白冰就是當年去麵館吃麵找茬打了林君西的那倆小混子,沒成想後來還玩挺好。


  趙小磊這一年來一直跟人看礦,替人辦事賺了點小錢,打扮的也越來越有社會大哥的樣。


  他和林君西白冰好一陣子沒見了,難免就有一堆嗑兒要嘮。


  隻是啤酒才沒喝兩瓶,林君西手機又響了。


  拿出來看看,手機上顯示的名稱是坤哥,就是當年那個帶他出道的金鏈子大哥。


  坤哥這個人對林君西來說還是很牛B的,雖然不比那些真正的大佬,但也算個痞子頭子。如果倆人一直處的不錯的話,林君西其實很樂意一直跟著坤哥混,可是現在的他卻一萬個不想接這人電話。


  白冰瞭了一眼,“咋著,他還找你呢?”


  “麻煩死了,非說我撈了好處,就讓我分錢,我他媽上哪給他錢去。”


  趙小磊哼了一聲,“當初就勸你別去,我大哥跟坤哥他大哥認識,就那幫人…切,不是我說他,你給他辦事,不是背鍋就是送死的,好事兒找不著你,這回好了吧,啥也沒落著,還他媽得挨訛。”


  林君西咬著肉串沒說話。


  這種事兒他怎麽能不知道,可是他能怎麽樣呢,都是出來當小弟的,大哥叫人了,他還能不去?

  再說了,就以他這種人,還能有什麽出人頭地的機會呢?難道還真在那小麵館當一輩子小工啊?

  要麽朝著陽光大道走,要麽就一條路走到黑,這是他早就想明白的事。


  林君西一直想往高了走,最好可以入個會什麽的,走上真正的黑道,然後刀光劍影、成為真正的大佬。好不容易小半年前,他在坤哥的提點下接觸到了坤哥的大哥,本以為能跟“高層”沾上點關係,入個會、抱個牛B點的大腿什麽的,結果就是幫人跑趟腿就沒他事兒了,人家根本就沒把他這種小魚小蝦放在眼裏。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依然還是個低端到不能再低端的小痞子。


  小痞子就小痞子吧,好歹他在新街也是有點名氣的,日子還算混的下去。


  可是也不知道咋著,那個坤哥非認為他之前幫他大哥辦事的時候得了筆好處,總是隔三差五的拿話懟林君西,說什麽想當年林君西可是他坤哥拎起來的,不是他坤哥哪有現在這個小西哥。而且這次的事也是他給老大推薦的林君西,林君西要是得了好處說什麽也得先孝敬他才對。


  林君西鬧心了,他現在不但狗屁不是,還惹上麻煩了。他心裏非常清楚,就坤哥這種類型的痞子頭兒,跟你好的時候是你哥,你要不聽話,翻臉的時候黑著呢,躲都躲不掉。


  “阿西,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跟我上礦上吧,一個月賺這個數,出事兒了上麵有人扛著,有點什麽也用不著咱上手,你跟我一起得了唄?!”


  小磊跟他說這事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是林君西一直沒想好,“再說吧。”


  “就你墨跡…”


  心裏有了鬧心事兒,酒下的就比較快。


  三個人吃完晚飯才九點來鍾,摩托就一輛,小磊自己打車先走了,林君西和白冰就繞著新街這一片閑晃。


  路過一家發廊時,白冰琢磨著一會兒沒事就用吃飯時沒掏出來那點錢揉個背。


  林君西則扶著摩托後座上的扶手,琢磨著心事兒。


  兩個人就這樣各有所思的往回走,也沒在意身邊跟上來兩輛摩托。


  等到一拐彎就要進新街了,拐過一處黑燈瞎火的地方,身邊那輛摩托上的人忽然猛地踹了林君西他們那輛車一腳,倆人連人帶車直接飛了出去。


  摩托車貼著地麵滑出去老遠,林君西和白冰躲得快,卻也還是摔在了地上。


  接著還不等倆人爬起來,又有兩輛摩托車隨後趕到,一堆人圍上來照他倆身上就是一頓揍。


  林君西和白冰也不是吃素的,永新區這麽大,新街周邊還有那麽多區域,他們得罪過的人多了,一時之間也分不出來是哪波的,隻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路邊能上手的東西就跟人家幹。


  “小B,還你媽新街扛把子,G□□的!”


  來人邊打邊罵,林君西和白冰也不管別的,隻按著一個往死了揍,然而人家還是帶著家夥來的,俗稱鎬把,說白了就是木頭棍子,照著倆人身上這一頓掄,每一下都感覺能把骨頭幹折了。


  於是沒一會兒功夫,林君西和白冰就受不住了,得了個空子撒丫子就跑。


  倆人分頭逃命,各自找活路,畢竟這麽多年不是白挨揍…不是白混的,早就培養出了默契。


  於是身後的人也兵分兩路,幾個堵林君西,另幾個追白冰。


  林君西選了一條大路,連翻兩道護欄衝過了馬路,也不怕讓車撞死,奔著一小公園就去了。本想著裏麵說不定有能有藏身的地方,結果沒成想這真就是一單純的小公園,除了沙坑、滑梯和一堆小孩子玩耍的機械項目就沒別的了。


  眼看著那邊罵罵咧咧的三個人就要追上來了,林君西走投無路之際,忽然看見旁邊一小孩子用來鑽來鑽去玩的塑料大管子裏露出來一腦袋。


  林君西一愣,這TM不是那傻子嗎?


  說時遲那時快,林君西上去就把傻子順大管子裏拽了出來,然後自己鑽進去,又撿起一石塊扔傻子,嘴裏還念叨著,“跑!趕緊跑!往那邊跑!”


  傻子被石頭砸疼了,叫喚一聲就往旁邊跑。


  公園裏黑燈瞎火,沒幾個路燈,後麵追上來的人也看不清楚前麵的人是誰,隻知道有人影往那邊去了,便認定是林君西。直到追出了好遠,終於把傻子按倒在地才發現追錯人了,這心裏一來氣,又把傻子打了一頓才罷手。


  傻子挨揍的時候,林君西就窩在大大的塑料管子裏藏著,聽著遠處那隱隱約約的哀嚎,一聲一聲地,聽的他心裏沒由來的煩躁。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哀嚎聲沒了,有人罵罵咧咧地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林君西秉著呼吸,等到他們走遠了,才像攤爛泥一樣順著管子爬出來,然後往地上一躺開始喘粗氣。


  公園重新歸於了平靜,草叢裏還傳來聲聲蟲叫。


  每次打架過後的平靜都讓人感覺異常的空虛,耳邊甚至還泛著嗡鳴聲。


  林君西打過無數次架,揍過人也挨過揍,但是這麽久了,每次他都還是難以自持的會哆嗦。他記得小時候他媽就說過他,這孩子氣性太大,不管是生氣還是激動,隻要情緒波動一大就愛哆嗦,筷子都拿不穩。


  太虛了。


  可是白冰就比他強多了,天大的事兒落他身上也能笑的出來,鼻青臉腫的還能跟他“說學逗唱”,從小就在街邊混大的,跟林君西這種半路出家的,心理素質就是不一樣。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林君西一動不動的看著天上的月亮,感受著渾身的酸痛。


  今天的月亮,還真他媽圓嗨。


  這麽想著,他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一歪頭,吐出一口血水。


  牙都TM打鬆了,真日了狗了。


  林君西蹲在地上摸摸兜,軟皮的煙盒裏一根煙都沒有,抬頭看旁邊的沙地上扔著半根還沒滅的煙頭,他便跌跌撞撞地爬過去,撿起來抽了兩口。


  他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麽,也不明白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隻知道他的人生就像他現在的行為一樣,特別的“髒亂差”。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林君西這麽跟自己說,啦啦啦啦啦,沒事兒~沒事兒~

  畢竟,咋著不也得繼續活著麽。


  遠處還躺著一個人,好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林君西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見了點血,緩過氣兒來了,就想趕緊離開這兒。可是沒走兩步又站那兒走不動,心裏想著不能回頭,就跟看見流浪貓流浪狗一樣,千萬不能多看一眼,一眼都不能多看。


  可是再一想這跟流浪貓流浪狗還不一樣,那人現在這樣有一多半都是他害的,他不能這麽不仗義。


  最後糾結半天,林君西還是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蹲到傻子的旁邊拍著他的臉。


  沒拍幾下,傻子的意識回來了,像是忘了剛剛發生過什麽,睜開眼睛直愣愣地自下而上看著林君西。


  於是一時之間躲不開,林君西就對上了傻子的眼睛,忽然覺得這雙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真亮。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林君西拉著傻子從地上坐起來,然後自己鬆了一口氣,又攤到了地上。


  如果這傻子被打死了,他還得覺得都是他害的。雖然這人隻是個要飯的,也不是他的兄弟,但是傷害無辜人士還是很缺德的,他已經缺德缺夠了。


  正這麽想著,傻子晃晃悠悠,湊過來瞧林君西。然後滴答滴答,有什麽液體落在了林君西的臉上。


  “臥槽!”


  林君西厭惡的翻身而起,躲得傻子老遠,蹭著自己臉上的髒東西,以為是鼻涕什麽的,湊著月光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一手紅。


  他驚愕的抬起頭,看著坐在一邊的傻子,還捂著自己的鼻子,目光向下看去,本就髒兮兮的襯衫前落著點點血跡,有新的,還有舊的。


  林君西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昨天自己踹傻子那一腳,白冰還說他那腳踹的無敵,都給丫踹流血了。


  可是怎麽還他媽流呢?不會是剛才又被打的吧?


  心裏覺得有些不落忍,林君西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自己這是犯得哪門子的賤,忍不住就想湊過去看看這傻子被打成什麽樣。


  可是傻子好像真是怕了人了,一見他又直愣愣地奔自己來,嚇得就想跑。


  結果還沒跑開就被林君西按下了。


  傻子又開始叫喚上了,一邊拿胳膊擋著自己的頭一邊在嘴裏念叨著,“不打、不打!”


  聲音挺好聽的,稍微有點沙啞,但是還挺有磁性。


  林君西罵他,“別叫喚!不打你!別動!”


  傻子似乎挺聽他話,嘴裏雖然還念著“疼、不打了、不打了”,動作卻漸漸小了下來。


  “手拿走!別捂著,我看看。”


  林君西就著月光再仔細一瞧傻子的臉,更嚇了一跳。


  這還是臉麽,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血,鼻子鼓起來那麽高一塊兒,裂開的口子淌著血,間歇性的還有鼻血順著鼻孔往外流。


  林君西皺了皺眉,他想碰碰那傷處,可是還不等用上一絲力道,傻子就捂著鼻子吱嚀一聲,眼淚珠子劈裏啪啦往下掉,估計是鼻梁骨讓人幹折了。


  也不知道是昨天林君西那一腳,還是今天這幫人,抑或是傷上加傷。


  操了!


  林君西心下一緊,暗罵了一聲,拽起傻子就往來時的方向走。


  傻子捂著鼻子哭,似乎對林君西這舉動還有些抵抗。


  可是林君西也沒在意髒不髒,一頓生拉硬拽就給人拽出了公園,走到了大馬路邊上。


  上出租車的時候司機還不樂意,“這什麽人啊,我這車可拉不了。”


  “就到新橋那醫院,起步價的事,我給你雙倍行不?!”


  路上的時候白冰那邊也來了信兒,林君西本想打發他該幹嘛幹嘛去,有事兒明天再說。但是白冰一聽林君西這要去醫院,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直接就約好在醫院門口等他。


  結果見著林君西還領著那個二傻子的時候,白冰又傻了。


  到了醫院,林君西在心裏感歎著還是白衣天使好,真是對病患一視同仁,即使有的小護士還是難免流露出點嫌棄的眼神,但是至少人該幹的一樣沒差了事兒。


  急診室的醫生一見著傻子就皺緊了眉頭,“怎麽打成這樣?這是你…什麽關係?”


  林君西還沒想出來咋回答,白冰就直接接口道,“這是我們路上撿的一傻子,我們熱心助人,看他受傷就給送來了。”


  醫生瞧了瞧林君西和白冰那身小流氓的打扮,再看看他們臉上也掛著彩,眼裏就帶上了一絲鄙夷,“先去拍片子。”


  林君西又一頓忙前忙後,一邊罵著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一邊找取款機取錢。


  醫生給傻子縫針的時候,大燈一亮,傻子又不老實了。


  “別怕,別動,家屬扶著點。”


  白冰瞅了瞅那傻子那手臂,抬著頭看風景。


  林君西沒辦法,隻好上去按住了傻子。


  這一按還真管事,整個過程中傻子一直流著眼淚瞟著林君西。那小狗似得可憐巴巴的眼神兒給林君西是弄得心裏又是一緊,以前給人開瓢了都沒說有過這種心情,此時卻覺得自己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打麻藥的時候特嚇人,要把傷口扒開,在血肉模糊中左一下、右一下,按照縫針時下針的地方挨處打。


  傻子一直在哭,把林君西攥的緊緊地。


  等到醫生處理完傻子的傷以後,林君西才反應過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倆人的手竟然攥一起了。


  有些嫌棄的甩開了傻子的手,林君西這叫一膈應,卻又沒辦法著急洗。


  傻子傷的不輕,鼻子縫了針,一個星期以後要來拆線,唯一幸運的是鼻骨沒有移位,隻需要安心靜養讓其自愈就好。


  醫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又問林君西和白冰要不要看傷。林君西和白冰搖了搖頭,拉著傻子就走。


  這點小傷,他們早習慣了。


  三個人從醫院裏出來,都已經是大半夜了。


  這時門口過來兩輛麵包車,小磊怒氣衝衝地從車裏下來,手裏還拿著把砍刀,拎著倆人挨個看一圈,嘴裏直罵,“MD,走,現在就給那幫傻逼端了。”


  轉身又瞟到倆人身邊這要飯的,眉頭一皺,“這誰啊?”


  白冰瞟了瞟林君西,意思是看他怎麽處理這個傻子。


  林君西尋思病也看完了,他對這傻子也算仁至義盡了,現在該走就走吧。


  可是林君西和白冰剛要跟著小磊走,傻子又晃晃悠悠地跟上來,一邊把手往過伸,嘴裏還一邊念叨著“疼…疼…”


  嗨喲,這給林君西倆人看的,心裏是又膈應又不落忍。


  傻子一個人能去哪兒呢?

  林君西想了想遇見傻子的那個小公園,還有那個大塑料管子。


  所以他就說吧,什麽流浪貓啊流浪狗的,他真的多一眼都不能看。


  再怎麽看又能怎麽樣呢,尤其是不能對上眼睛,因為隻要一看見那雙眼睛,他就想救它、想養它。


  可是他怎麽可能是那種大善人呢,他連他自己都隻是一條被人撿回去的流浪狗,說不定哪天還會重新變回一條流浪狗,他又有什麽資格去照顧別的流浪狗呢?


  林君西看了看那麵包車敞開的車門,裏麵坐著一幫人,各個手裏都拿著家夥,就等著他上車走人呢。


  於是他垂了垂眼睛,直接上車拉上了車門子,即使傻子一直在後邊追,即使這心裏有種異樣的憋屈,也還是催了一句,“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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