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事

  這次之後倒是足足過了三個月,三皇子才出現在天青閣。但比三皇子出現之前到得更早的消息是,開過年後,皇帝派三皇子帶兵出擊北方胡族。自開朝以來,胡族在北方虎視眈眈,一直是蒼玄王朝的心頭大患,開朝皇帝在平定天下之後、意氣風發之時,曾禦駕親征、舉全國之力,不遠萬裏,遠奔北境,欲一舉消滅北方胡族。


  最後結果卻是一敗塗地,從此再無一戰之力。當然,這次戰敗原因很多,蒼玄王朝大軍長途奔波、孤軍深入並不熟悉的胡境;開國帝王平定天下、文臣武將為其所用,皆是當世英傑,也頗有幾分自負;最重要的是,胡人的作戰習慣與蒼玄王朝大不相同,而蒼玄王朝大軍輜重負累、尾大不掉相較於胡人的快馬彎刀,在遼闊的北境恰是最大的負擔。


  後世對此戰敗作了多種分析,後代帝王自也是將其視為莫大的恥辱,但不管如何,對蒼玄王朝的百姓而言,胡人彪悍善戰卻是深入人心,直到如今三世以後也再不敢言戰。畢竟,以後世對開國帝王的推崇,連開國皇帝都敗於胡人之手,又有誰敢說自己比開國帝王更能幹。


  因而自蒼玄立國一來,便蒙上了胡人侵擄的陰影。幾乎每年到冬天,胡人便會越過北境,對邊境上的城市燒殺擄掠、防不勝防,而蒼玄的北境線也一直南遷。


  不日前太傅在朝堂上提出,稱數十年來休生養息、國富民強,但胡人卻屢犯邊境、殘我百姓,懇請皇帝派兵北伐,收複失地。太傅此言一出,自是得到朝臣大半應和。畢竟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胡人屢犯邊境,百姓南遷,便是如今的頭等大事,也是數十年來有誌之士的夙願,不管太傅此言一出意在如何,從表麵上看來,怎麽也是心憂天下。


  但派何人領兵出現了問題。自鎮國大將軍趙奉養老後,朝中便再無一人如趙奉那般服人,邊境上從東往西,領兵幾乎各自為陣,卻是誰也不服誰的。這時司徒出列,提議了三皇子,稱景王貴為皇子,北境將領便不敢不服,景王年少時也上過戰場,又是鎮國大將軍外孫,自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


  朝中大臣性情耿直的,出列條陳利弊道,“攻打胡人之事不可兒戲,景王雖年少英才,但閱曆經驗欠缺,恐難以擔當。”


  司徒給直接頂了回去,“嗬,還未出戰,便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朝開國以來如今國富民強,自是胡人那等未開化民族所不能比的。而且此番也隻是收複失地,而非直搗胡人老巢,這位大人這般是懷疑景王的能力還是懷疑我蒼玄王朝的國威!”


  這性情耿直的大臣給噎得說不出話來,心道這京城誰人不知三皇子流連花街柳巷之地,還為了一個戲子削掉了栗陽侯之子的手指,這樣的人,怎堪大任!但是就算他性情再耿直,這樣的話再給他十個腦袋他也不敢說出來啊!再怎麽說,這上頭坐的也是皇帝,是三皇子的父皇,他詆毀三皇子不就是變相詆毀的帝王。


  皇帝在上頭聽任朝臣爭論一番,也不知是作何想法,沉思一番後同意了太傅與司徒的提議,而這消息不脛而走,不久滿京城都知道三皇子在明年開春後便要領兵攻打胡人收複失地了。


  腦褶皺平滑點的百姓自是歡欣鼓舞,攻打胡人、收複失地,在單純點的蒼玄兒郎看來,自是再光榮不過的事了;而稍微帶點政治嗅覺多過幾遍腦子的人,便知道攻打湖人、收複失地不是過家家,明年開春景王領兵出戰,這咋看咋有點不對勁。


  皇宮皇後的鳳儀宮內,宮內僅袁皇後與太傅兩人,宮外守著一個大宮女。袁皇後扶著自己的老父親坐下,心裏還有些沒把握道,“父親,您說,若這玄溟運氣好一下還真收複了失地,到頭來豈不為他人作了嫁衣,對澈兒更為不利?”


  袁太傅抹了抹自己白花花的山羊胡道,“你以為這攻打胡人真是過家家?豈是那個黃毛小兒說收複便收複的?!父親早已派人刺探過,如今胡人那邊出了個厲害的首領,幾個部落擰成一股繩,正是勢頭強盛之時。就憑玄溟這個乳臭未幹不成氣候的,隻有丟掉小命的份!就算他運氣好,保住小命,這後方不是還有我與你三個兄長,任他十條命也得丟掉。”


  自上次落水後,等再回到天青閣時,張小球要補上以前落下的曲目,忙得跟個陀螺似的,也沒空糾結三皇子對他到底啥意思,臨了又除了這檔子心思,一想到他的心上人要北上攻打胡人,十有八九可能會丟掉小命,整日都心不在焉。


  白天與他排練戲目的也是天青閣的紅牌紅裳,僅次於青衣,瞧他這幅樣子不由奚落道,“毛都沒長成就學人家攀高枝,也不對鏡子瞧瞧自己啥樣!”說著便生氣地離開了場子。


  毛雞在張小球身邊憤憤不平,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道,“瞧瞧鏡子咋啦!怎麽瞧你也長得比他好看啊!”說著拿自己圓滾滾的身子抵了抵張小球道,“你!你!你也不至於這樣吧!你那心上人還沒真死呢!再說現在你不更應該賣力表演麽?!你想想,你隻要讓我吃到更多的願力,保你心上人一條小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張小球直直盯著毛雞,盯得它都有點發毛了,最後搖搖頭不以為然地也走掉了。


  等到晚上臨上場時,張小球狀態還是不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整顆心都掛在玄溟身上,紅裳與他對打之時第五個回合,吧唧一下道具落到地上了,他沒接著。


  當時紅裳整個臉色都給氣青了,甩甩袖子當場就離開罷演了,滿堂嘩然。天青閣幾乎沒出現過這等低級失誤,更別說還有人當場罷演的了,蘭師傅給氣得七竅生煙,趕緊安排了青衣救場才平息掉看客的不滿。


  張小球自是沒那麽幸運了,他的曲目被替代了,被小廝叫到蘭師傅房裏領罰。途中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栗陽侯之子袁京,大概是專門候著他要給他好看,擋著他的去路隻陰測測道,“看以後還有誰能護著你!你遲早得落到我手上!”


  這幾天張小球本就氣不順,他本就十分不喜這袁京,直抵了回去道,“看來袁公子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掉了一個手指頭還不夠給你買教訓的!”


  袁京自恃身份,就算張小球長得再好看,在天青閣再怎麽叫座,他也隻當他是個戲子,如今被張小球這麽直接抵忤,被氣得七竅生煙,抬手就想給張小球一巴掌。他在天青閣被玄溟削掉一根手指,即使後來接上了但也失掉了功用,自是將三皇子與張小球恨到了骨頭縫裏。三皇子他整不了一個小戲子他還能容他在頭上拉屎!


  張小球再怎麽說也是練過的,輕身後退,便躲過了袁京的巴掌,轉身不管袁京就去了蘭師傅房裏,直將袁京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等去了蘭師傅房裏張小球可就沒這麽幸運了,才開門一聲冷喝讓他將門關上,便隻見一道長鞭摔過來,直接打到他屁股上。卻說蘭師傅這場鞭也是一門技術活,天青閣裏的公子靠臉吃飯,每次教訓自是不能傷了臉,身上落下疤痕客人自也是不喜的,因而這教鞭能讓這些犯了錯的公子疼得冷汗直冒,渾身卻丁點也無見口的傷。


  回去後再給抹點舒筋活骨的膏藥,更是沒啥後遺症。即使如此,這閣裏也沒個不怕蘭師傅的。張小球也是一樣。他來到這世上,按說還真沒幾個他怕的人,他爹柳年寵他都來不及,哪能讓他怕他,這閣裏也就蘭師傅讓他發怵,因為這蘭師傅簡直是六親不認,誰犯了錯落到他手裏都一樣,即使是成為青衣也免不了。


  如今張小球搞砸了一場戲,這無異於砸天青閣的招牌,簡直是沒有更糟的了,他自己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等到真正直麵蘭師傅的怒火時,張小球還是不禁有些心底發顫。


  他直直跪在蘭師傅房裏,就那麽硬生生受著長鞭挨著訓,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他還真沒啥時候這麽認真過。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是對閣裏的很多人不負責,那些跟著奏樂的師傅,布置場子的,閣裏上上下下奔勞的,一下就被他搞砸了,讓閣裏人的辛苦都付諸了流水。


  足足捱了半個時辰,蘭師傅堪堪落下一句,“你今晚就給我跪在祖師爺牌位前反思!”


  未料從門外衝進來一人,直接扶起了張小球,指著蘭師傅道,“蘭台你本事了!竟然這麽欺負我家小球。”


  蘭師傅見著來人,臉色不禁一僵,道,“柳芽,你怎麽來了!張小球犯了大錯自要挨罰!他今晚還得在祖師爺牌位前跪著。”


  張小球他爹一聽都要蹦起來了,“還要跪一晚!你甭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手段,小球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又不是成心的,其他的我不管,反正今晚我是要帶小球回去的。”


  張小球一聽蘭師傅叫他爹柳芽,便知蘭師傅與他爹以往還是熟人,柳芽是他爹很多年以前的名字。雖說他老覺得他爹在閣裏的地位很微妙,但是他爹向來不給他多說,再具體的他也不清楚。


  蘭台被柳年胡攪蠻纏的行為給氣得七竅生煙,指著柳年氣道,“張小球就是給你慣的!你別和我說,你給閣主說去。”


  柳年臉色不自然道,“我與閣主有啥說的,反正人我是要帶走的!”說著拉著張小球便要走。


  張小球好歹知道自己犯了錯,他爹偏疼他,但是這麽一走了之也不太好,便不想跟他走。他爹附到他耳邊道,“三皇子現在正在家裏等著你呢!”


  張小球心內一驚,兩眼放光道,“真的?!”說著跑得比兔子還快,屁顛屁顛回家了,也不管蘭師傅會咋樣,他爹還得跟後頭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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