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也並沒覺得有什麽可惜
與尋常女人相比,莊靜妍算是活得最為保守的那類女人。
兩年前的時候,顧學文被查出單側股骨頭壞死來。
難說是怎樣的病因,酗酒或者生活習慣,都有關係,莊靜妍悲傷隻持續了一陣,了解了治療方案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選擇了手術,一次性費用昂貴的手術,術後要長期藥物維持,並且過不了幾年,又要進行二次手術。
但,至少可以保證顧學文生活自如,不必腿痛到連走路都成問題。
兩人一輩子積蓄耗在這上麵,也並沒覺得有什麽可惜。
所以當霍斯然說,請她過來照顧林亦彤,順便做她的思想工作時,莊靜妍立馬就同意了。
“你到底懂不懂?什麽都不重要,其實命最重要。”莊靜妍整日地說,“你看,要不當年霍斯然被埋在廢墟下麵的時候你跑去挖什麽?再找個男人嫁了不就好了?現在也一樣,你到時候一死,他霍斯然守著幾個孩子有什麽意思?等孩子養老?切……”
“我告訴你,養老這種事全是瞎掰,孩子再孝順那是孩子的事,什麽都不如身邊兒有個陪你老的人在!”
林亦彤停下疊衣服的動作,回頭看她:“所以你那時候說就算傾家蕩產,也要讓我爸一直活著舒服到最後?好感人的。”
番外之荼蘼花開14
“傾家蕩產感什麽人?”莊靜妍拿報紙敲了一下她額頭,臉紅嗔怪,“沒大沒小的。你爸爸出事,我當然比誰要急了。”
“再說,不是讓你拿掉孩子,更不是不讓你生,隻是說生一個,保險一點兒不是麽?”莊靜妍抬了抬下巴,指著她的肚子,眼神口吻裏都有溫柔的勸慰。
絲絲縷縷的陽光充溢滿房間,她仰起的小臉在光線之下略顯泛白,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喃喃:“我身體真的有那麽弱嗎?媽。”她不相信地側過首,“你說會不會是醫生在嚇唬我?”
莊靜妍語噎,頓了一下才說:“那你少一個腎也是醫生嚇唬你?你才幾個月就感覺到肚沉體虛,也是醫生嚇唬你?”
果然,一句話說得她垂下眼睫,不說話了。
“彤彤……這不是什麽難做的事,你就當,是懷的時候就懷了一個,不就好嗎?”莊靜妍抓住了她的手,暖在手心裏,勸了最後一句。
是啊,就當做隻懷了一個,不就好了嗎?
可是,另外一個呢?
林亦彤不由地想到彼時生出來時,一個是完整的人形,而另外一個……生命本就沒有公平不公平,可莫名就就被無故犧牲的那一個他(她)會怪我嗎?
她嫣紅的小嘴輕啟,說出的話平靜而幹澀,輕聲說,“我再想想……”
“你讓我……再想一想吧……”
接下來,便是在醫院的最後一個星期。
手頭上的病人要交接,觀察過最後一周,便分別交到劉醫師和付醫師手上。
林亦彤照例每天去查房,錄入資料,處理單據,忙碌卻井井有條。
霍斯然則抽了更多的時間陪她,兩人相處時更親密,卻也更沉默。因為都知道彼此心裏在想什麽,隻是那些心思都吊在半空裏,遲遲沒有結果。
林亦彤更認真更賣力的去加餐、去休息、去運動,以便身體更強健,仿佛這樣就能強健到一覺醒來,醫生告訴她,再不用做那麽艱難的選擇一樣。
這天,又遇上安然。
小樓跑過去跟她說安然陪戰友過來看病時,林亦彤一怔,看了一眼外麵,將手裏最後的表格認真填好,遞給她:“去幫我交給付醫師。”
“好。”小樓爽快答應,看著她又有點心疼,“林醫師,我看你保胎保得好認真,一定很辛苦吧?”
她每一次起身的時候,感覺腰都很疼很酸,卻臉色平靜,撐著桌子慢慢地一次次起來。
“還好的。”林亦彤一笑,不以為然,淡然平靜地走出去。
許久未見,安然整個憔悴了很多。
看到林亦彤,她第一反應是想躲。接著才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吸口氣麵對她。
林亦彤像是也根本沒精力跟她進行額外外交流一樣,“吧嗒”一聲按下圓珠筆頭,拿出本子,看向床上的病人:“他刀口發炎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怎麽現在才來?”
“上班時候,他突然倒下去的。前些日子外派出去受傷,回來後沒跟一個人說,我們才沒注意到。”
林亦彤點點頭,掀起那人的衣襟來,看了看傷口。
小樓皺眉,趕緊上前扶她。
她隻是了一會,額上就滲出了細密的汗,卻叫都沒叫一聲,慢慢直起身子,往病曆報告上寫東西:“住院觀察兩天,內外部消炎要同時進行調理,謹防高燒所以麻煩請24小時看護,等刀口鞏固了再出院。”
扯下病曆報告,遞給她。
“好。”安然趕忙接過了報告。
“林醫師。”見那腹部隆起的小女人要走出病房,她禁不住叫了一聲。
“嗯?”林亦彤停住腳步。
安然跑過來,看了一眼她的腹部,嗓音微微幹澀:“你的事情我聽說了,你打算,怎麽辦?”
林亦彤頓了頓,像是忽而想起曾經誰說,她男友的表姐是婦科的醫師,於是輕聲問:“你不是有認識的朋友在婦科?我這種情況,她怎麽建議?”
她想的沒錯,安然的確是早就問過那個表姐了。
“她說……你最好犧牲一個。”安然艱澀地說出實話。
林亦彤聽了,眼神一黯,卻也隻是慢慢攏下睫毛,不再說話。
“你不肯?”安然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動。
從白大褂裏慢慢伸出手,摸上自己隆起的肚子,她泛白的唇瓣輕啟,柔和而堅定地說:“都是我的。我當然不肯。”
“……”那,要怎麽辦?
她輕輕抬起頭,美豔的小臉讓安然第一次覺得她絲毫不遜色於自己。
“因為不肯,所以我還在想兩全其美的辦法解決,隻要不到再不辦就來不及那一天,我就依舊,不肯。”
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裏,仿佛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都在細微的塵埃裏伴隨著人聲腳步聲起伏,她說出這番話,讓安然仿佛重新認識了她一次,或者說,拋開她自我認知裏的林亦彤,真正看清了她一次。
“你去照顧你同事吧。”林亦彤道,手撫在腹部沒有鬆開,“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