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隻當是夢
那一瞬的顧景笙,以為自己親眼看到了整片天空都瞬間裂開,緊接著塌陷的場景。眼前的人兒明明還是昨天的那個,靈動柔軟,一點沒變,他的笑容卻因為她的話而僵住,散去,接著俊臉上的蒼白就泛上來,一點一點,血色褪盡。
他其實沒有那麽驚訝。真的。
這個結果他是曾經想到過的,不管他曾猜測的原因是什麽,他真的想到過。可那種感覺,就像是他每次出任務時總會在心裏料想最壞的結果,然後做最壞的準備,可是一直以來,那個最壞的結果都從未出現過,所以連他自己都以為,那就隻是想想而已。
就像人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死。
可如果死亡在這一刻就突然降臨你會想些什麽?
顧景笙此刻就在想,也許是放錯了。就像人生的膠片放錯了,如果可以,倒帶重來一次,她不會這麽說。他也不會給她機會這麽說。
所以他搖頭,笑著搖頭,隻當是夢,沒有聽過,身體半弓著忍著匈腔裏的窒息和劇痛,撒開椅子,後退。
“我媽剛醒,我去看看她……”他再去看看她就好了。
卻沒想到她不攔,隻在他轉過身的刹那輕聲道“你答應了。”
這一瞬,顧景笙清晰聽到左匈腔裏有什麽東西裂開的聲音,痛的他連路都走不動。
眼眶慢慢變得全紅,他頓了一下然後轉身,看著她同樣微微泛白的臉色笑起來,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為什麽?”
“這幾天幫你照顧伯父伯母,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他柔聲打斷她。
她恍惚一下,嘴角小小的梨渦裏泛起了甜美的笑意,啞聲說:“我以為你能猜到的,景笙,你的工作有危險性,我沒有那麽強大的心理承受力,每次都提心吊膽怕你因公殉職,我不是偉人。”
顧景笙溫柔笑著撫上她的臉:“以後不會了……你知道我已經調職,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危險了,這是最後一次。”
她目光迷離:“我很快就會離開C……”
“你去哪兒?”他問,“我陪你去。”
“你是想告訴我一切都不是問題?”她柔聲說,“那如果我說,你已經不在我心裏了呢?”
顧景笙俯首輕輕抵住她的額,目光近乎乞求:“給我個機會,我會再搬進去……”
如果我告訴你,你已經不在我心裏了呢?
林亦彤曾那麽天真地以為,這樣的傷人的理由早就足以將顧景笙推離她遠遠的,誰會為了一份愛,放下自尊去乞憐?
可是他會。
她沒想到,他會。
小小梨渦裏的笑容愈發甜美,她眼眶被逼紅,啞聲說:“其實我剛剛說錯了,因公殉職那結果倒是好的。壞的是如果落得個高度殘疾,活不好,又死不掉,我會被你拖累得一輩子都不好過。”
顧景笙笑裏含痛,輕輕拍她的小臉說:“彤彤……彤彤,你其實不必故意拿這種話來傷我,雖然真的很痛,但是,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我怎麽會不知道,這樣的借口,其實連你自己都勸服不了?
纖睫輕柔垂攏,她說:“景笙。我話就說到這裏。”
請別再逼她。
小手拉下臉上溫熱的手掌,她轉身便走。
顧景笙呼吸一窒,紅著眼眶反握住了她小手,緊緊地,接著受不住地拉回自己身前來。
她小臉一白,呼吸微微發緊:“景笙,別忘了你的風度。”
嗬。風度?
顧景笙淺笑,風度留不下她,要來有什麽用?
“我不放你。”他柔聲吐出四個字,“彤彤。我死都不會放你。”你是我後半生的全部,放了你,我一個人要怎麽去過?
死。
這一個感覺著她的心髒,也提醒了她,小臉由白轉紅,她輕吸一口氣柔聲說:“你還記得那時候你被單位監禁審查,我四處為你奔波的日子嗎?”
顧景笙一怔,攥不緊她的手,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那一段足以讓你判刑定罪的監控錄像,陸領導一時心軟給我看過了,他說是因為有人出麵保你你才會平安無事,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水眸裏泛起霧氣,她定睛專注地看著他,“我知道你現在平安無事,甚至會平步青雲,可是我……”纖眉蹙緊,壓下心口撕裂般的劇痛,“我不想……和一個殺人犯在一起啊……”
這短短的幾句話宛若重磅炸單,轟然炸響在顧景笙的腦海裏。他的手力道鬆了,握都握不住她。
的確,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的理由能比這個更狠,傷他更重。
他一張俊臉上血色褪盡,蒼白得像鬼一樣,嘴角勉強牽扯起最後的笑容,艱難地嘶啞道:“我記得……當時我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你說清楚,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最後終於見到你的時候我記得……我說清楚了的……”
他那時跟她說,彤彤,我隻跟你說一次,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顧景笙深吸一口氣想再給自己一點勇氣和力氣,顫抖著將她拉過來正對著她的臉,柔聲問出一句讓他自己都覺得絕望的話:“彤彤,你……不相信我?”
他的手在顫,仿佛命懸一線,一崩即斷。
她泛紅的水眸也緊緊盯著他的臉,給他最後的一刀:“是。景笙。”
“我不相信你。”
那輕飄飄的幾個字,她說的一字一頓,徹底摧垮了他心裏建立起來的所有自信和堅持的城堡,那一瞬好像整個整天都轟然倒塌下來,他眸子裏有著遭受重擊後的失神,一時間覺得所有的解釋都那麽蒼白,她一句話就毀天滅地抹殺一切,他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他……握不住她了。
小手微顫著從他掌心中抽出,這下絲毫不費力氣,她一雙泛紅的水眸抬起看他一眼,隻當做他是答應了,輕輕柔了一下手腕的酸痛,轉身,一步步地離開他的視野。他的世界。
一路家屬和病人,醫者和傷者來來去去,熙攘喧鬧,她過耳不聞。
等走到走廊盡頭的牆壁處,她躲進去,確定這裏沒人,這才慢慢蹲下來,顫抖地蹲下來,捂住嘴,痛哭出聲。
天知道她說出這些話要多大的勇氣,天知道,她被逼到一種什麽樣的境地。
可是。
可是。
我怎麽可能。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