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鄧尼茨挨罵
錄音無法播放下去了,或者說,無須再播下去了,狂風暴雨一般的怒吼差點將屋頂掀翻:
“絞死他!絞死這個賣國賊!”
“他的雙手沾滿了德國人的鮮血。”
“老子在前方賣命,狗日的在後方喝血。”
所有鼓噪中這一句最能激起德國人的衝天怒火:“德國人最恨背後插刀子的人。上次大戰德國就是被背後插刀子的人葬送的。”
憤怒的青年軍官們向主席台湧動,陸軍和黨衛軍警衛們組成人牆把守著通往台上的台階,一切可以投擲的東西,從鋼筆、墨水瓶到靴子、大簷帽都飛到台上,一個女軍官的高跟鞋咂在戈林肥嘟嘟的腿上,迫使帝國元帥揮動著戴滿寶石的香腸手笑嘻嘻的開導:“軍官們,冷靜,我們還要審問這個賣國賊,不要弄傷他,就是說,不要扔東西,上來幾個人表達你們的憤恨就行啦。”
上天寵愛驕傲的人,給他們一顆永遠孩童的心,即使在要命的時刻,戈林在同仇敵愾中摻雜戲謔,以滿足貓戲老鼠的心理。立即上來幾個男女青年軍官,在大孩童戈林元帥的諄諄教導下,小孩童們譏誚地將卡納裏斯按倒在地,拿掉他的槍,所有的憤怒都掩藏在平靜之下。是的,戈林大元帥訓導要冷靜,於是他們模仿出冷靜。事到如今,卡納裏斯也很平靜,平靜而絕望,絕望模仿不出來,那是從心裏出來的東西,但絕對沒有後悔。而這種沒有悔過自新的冷靜反過來激怒了這幾個人,他們冷笑,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掏出佩劍在卡納裏斯頭上縱橫捭闔,很快,卡納裏斯的腦袋上出現了一個英國米字旗圖案。
那個把高跟鞋當手榴.彈扔的女上尉掏出口紅在卡納裏斯額頭上寫了“我是英國人的走狗”。然後她擦著手用隻穿著絲襪的腳將卡納裏斯一腳踢開,腳出言隨:“踢死你個英國狗。”她很滿意,她笑得很開心,周圍的家夥笑得打跌。有人把一枚專門頒發給婦女輔助人員的英國獎章掛在卡納裏斯身上,他開始猛烈地掙紮,咬破了藏匿在牙齒裏的氰化.鉀,嘴角流淌著殷紅的血液栽倒在地上,臨死前咬牙切齒地詛咒著:出賣我的西班牙人,我跟你沒完……
西班牙人沒完,他完了,服毒而死,傷心而亡,他自以為在拯救德國,推翻暴政,卻裏通外國,出賣祖國,必然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卡納裏斯死了,他惹的事還沒有完,帝國保安局外國情報處處長舒倫堡帶人衝向卡納裏斯的助手奧斯特將軍,幾分鍾前還在力挺主子的他聲嘶力竭地高喊:“我要揭發,這個騙子幾年前對我說,德國在這場戰爭中如果遭受失敗,無疑是個災難;但如果希特勒獲勝,那將是更大的災難……”
希姆萊命令卡爾登布魯納火速前往卡納裏斯位於柏林郊區舍連別爾克的別墅,搜出了大量罪證。凱特爾受到訓戒,哈爾德被記大過,兩位痛哭流涕地認錯、砸著胸脯賭咒發誓,總算保住了官位。震動還波及到西班牙,幾天後一個郵遞員敲開馬德裏阿爾卡拉街一個公寓的門,客居這裏的原德國抵抗運動骨幹、卡納裏斯的密友施陶芬貝格上校收到一封信,他拆開兩個小時後高燒不止,傍晚便一命歸天。
希特勒簽署命令,按照精幹高效,分工合作的原則重組帝國情報機構,原隸屬國防部的軍事諜報局歸最高統帥部直接指揮,施倫堡接替了卡納裏斯局長職務,東方外軍處撤銷,拜倫擔任施倫堡的副手。
第三帝國所有的情報工作統統納入以下三個部門:卡爾登布魯納的中央保安局情報處負責政治、經濟、文化、外交情報,施倫堡的軍事諜報局情報司專門負責國外軍事情報;繆勒的蓋世太保情報科負責國內。建立情報聯席會議,實現情報共享,印證與考核機製。在希特勒大刀闊斧的整治下,帝國情報工作納入健康發展的軌道。
軍委擴大會議於28日上午結束,也許因卡納裏斯事件破壞了心情,也許他的心思全放在幾天後的國慶十周年,元首最後的總結講話和白開水差不多,講成績成了陳詞濫調,講今年的任務讓人雲山霧罩,但他說了一句話使將帥們頭皮一陣陣發緊,讓沉湎於豐功偉績的軍人們有種危言聳聽的危機感。
這句話的原話是:“1943年將有一場賭博,賭注是德意誌帝國。”
當晚,精疲力盡的希特勒回到自己的小圈子裏,東線停戰後他們離多聚少,這既是二十天後的重逢又是歡送會,也是對情人們犒勞會:冉妮亞擔任最高統帥部作戰司一處(戰役策劃)處長,麗達到軍事諜報局情報司二處當副處長,除了美貌並無一技之長的薇拉也在鮑曼的關照下,在蓋世太保謀了個打印室副主任的職位。
在這個溫馨的夜晚,在這個溫暖的小圈子裏,久別重逢的希特勒談興很濃,幾乎是他包場,政治、曆史、天文、地理無一遺漏,他談到英國人現在窮得連褲衩都穿不上了,麗達的一句戲謔讓氣氛活躍起來:“沒褲衩好啊,辦事多方便呀,不用脫褲子啦。”
元首笑得直抹眼淚,大家仰天大笑,隻有海軍副官一副苦瓜臉,這一點點不和諧被希特勒捕捉到了,冷不防問道:“阿爾布雷克特,有什麽不愉快說出來,我們大家幫你解決。”
海軍副官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回答:“幾天前,鄧尼茨上將,不,元帥請求您接見,我看你忙,就一直推托。眼下軍委擴大會議結束了,我想……”
“就說我沒空。”希特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仿佛驅散蒼蠅。
“是。”海軍副官囁囁著坐下來,低頭望著眼前的盤子,盤子裏的東西基本上原封沒動。
“人家挺為難的,要不……”麗達剛張嘴就被元首鬧了個大紅臉:“多嘴,管好你自己的事。”
幾分鍾的冷場,最近海軍打得不順,讓他心急如焚,但現在還不是發作的時間,一切要等到國慶十周年大典後再說。
元月30日,事隔一月後,元首又登上勝利女神旁邊專門為他修建的檢閱台。這裏依然花如海,人如潮,將星燦爛,美女如雲,數不清的卐字旗迎風招展。來自歐.亞非的德國海陸空三軍聚集在這裏,喜氣洋洋地炫耀武力。來自五湖四海的工人、農民、職員、商人代表雲集在這裏,帶著朝聖的心態聆聽教誨。脖子上係著黑領巾的希特勒少年隊員們站在隊伍最前麵激動得熱淚盈眶,為自己能參加德意誌第三帝國十年華誕慶典感到無比自豪。
巴登威勒進行曲,普魯士榮譽進行曲,伊麗莎白進行曲,普魯士進行曲,約克軍團進行曲……車轔轔,馬蕭蕭,鐵騎爭馳陽關道。接二連三的慶典活動讓希特勒疲憊不堪,長達幾個小時的敬禮感覺右胳膊肘兒灌了鉛一般沉重,但他心裏是滿滿的驕傲且感慨萬端,金戈鐵馬,地動山搖。望著眼前的虎式、“黑豹”、“獵豹”、坦克殲擊車、155自行火炮,三年前生日閱兵上的二號坦克簡直是玩具。短短三年九個月的時間,德軍裝備已然脫胎換骨——火箭炮、302要塞炮、600臼炮,通氣管潛水艇,Ju 290重型轟炸機,圖2中型轟炸機,還有嚇死人、炸開半邊天的密集陣超級火箭,幾十架直升飛機在空中擺出卐字圖案,將這次隆重而克製的慶典活動推向高潮。這是浴火重生,是鳳凰涅磐,是德意誌成為世界帝國的標誌。
國慶過後的幾天內,希特勒忙著接見外國元首,與他們進行一本正經或三心二意的談話。直到一周後回到山莊,他才騰出時間接見海軍首腦。戈林和施佩爾將海軍總司令雷德爾、總參謀長海耶、潛艇部隊司令官鄧尼茨,還有大西洋艦隊、北海艦隊司令員等領進屋子,戈林一屁股坐在元首旁邊的沙發上,施佩爾自己拽了個小板凳坐在角落裏。海軍將帥們沒人讓座,隻得站在那裏當五彩繽紛的拴馬樁。
進入1942年12月,鄧尼茨的“狼群”戰術又一次被英國人破解,這是大戰開始以後潛水艇部隊第三次受挫,希特勒坐在沙發上慢騰騰地攪動著咖啡杯,一邊幾乎超然地聽鄧尼茨的匯報或辯解:
“英國人,這次又加上美國人,迫使我們在近兩個月沒有完成噸位戰目標:12月我軍擊沉55萬噸,一月份擊沉37萬噸,遠遠低於每月擊沉75萬噸的指標。與此同時,我軍潛水艇的損失急劇增加。三年來的戰爭讓我們認識到,敵人通常很快就能找出對付我們的方法,我們發展出新的攻擊方法,要不了幾個月,他們馬上找出對付的辦法。比如這次,英國人和美國人又發明出更先進的雷達,能夠在一公裏內探測到潛水艇的通氣管,更要命的是德軍潛艇的雷達接收器根本收不到這種雷達的信號,讓……”
“停!”希特勒毫不客氣在打斷了他,嘲諷道:“鄧尼茨將軍……噢不,元帥,我聽說你發明了新戰術,在潛艇上配備高射炮對付敵人空軍,潛艇打飛機這可是一項新發明呀,戰果如何呀。”
鄧尼茨一臉便秘的表情,海軍參謀長海耶揚起頭說:“沒有戰果我的元首,倒是潛艇損失了。”
希特勒將咖啡一飲而盡,“忽”地站起來衝到鄧尼茨跟前咆哮如雷,混雜著咖啡的唾沫噴到鄧尼茨臉上:“屁的新戰術,睡覺被子沒蓋嚴才想出這樣有胡子沒牙齒的下三濫餿主意,在陸地上,10門高射炮連一架飛機都打不下來,潛水艇隨波逐流,怎麽瞄準?潛水艇唯一的本事就是躲藏在水下,而你讓它浮出水麵與飛機叫板,打個球的飛機,腦袋被驢踢過的人才這樣做。”
鄧尼茨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來之前他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沒承想一向對他文質彬彬的元首這次對他破口大罵,態度之惡劣,語言之粗陋,左一個下三濫,右一個有胡子沒牙齒,又是屁又是球的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又羞又氣,不顧一切地反駁:“我的元首,你的指責太過份啦,德軍潛水艇部隊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為了德國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僅僅在一月份我就損失了21艘潛水艇,其中11艘是裝了通氣這的新式潛艇。”
“你讓潛水艇打飛機,不損失才怪呢。”希特勒悻悻地說,不過態度緩和了許多,長歎了一聲:“英國的雷達本來就甩了德國幾條街,現在又加上美國,真是如虎添翼啊。”
雷達的基本概念早在20世紀初就形成了,1935年是雷達技術發展史上一個裏程碑。那一年,英、美、德、蘇、意等國都研製出雷達的最初原型,但此後的發展以英國最快。原因是英國首先把雷達與英倫三島的空防結合起來。1940年,英國發明了10厘米微波波段的大功率磁控管,它能發射10厘米的微波,功率達105瓦。英國和技術加上美國的財力與無與倫比的科研團隊,很快研究出5厘米微波波段的大功率磁控管,讓鄧尼茨吃了大虧。
希特勒發出夢囈般的聲音,讓飽受驚嚇的鄧尼茨心裏溫暖如春:“話又說回來,自從德美交戰後,潛水艇成功切斷了敵人補給線,挫敗了敵人在北非登陸的企圖。現在,我們把敵人放棄攻擊西北非的功勞歸功於海倫小姐,是的,海倫小姐功不可沒,但潛水艇部隊在全球範圍舍身忘死的噸位戰,十個海倫也擋不住敵人。當然,最近兩個月潛艇戰嚴重受挫,美國的戰略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到了英倫三島,這種情況必須改變。”
希特勒右手狠狠地咂向地板,頭發蓋住了眼睛,他狠狠地甩了下頭,毫不客氣地發出逐客令:“雷德爾、海耶、鄧尼茨留下,其他人回去,這裏沒你們的事啦。”
侍者抬來三把椅子,雷德爾和海耶一屁股坐下來,鄧尼茨還沒從元首的反複無常中緩過勁兒來,仍然筆直地站著。
“怎麽辦?”希特勒向戈林扭過頭,戈林一副和氣生財臉笑眯眯地反問:“怎麽辦?我正要問您呢。”
海耶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元首的意思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