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攻擊立止
一顆接一顆照明彈騰空而起,照亮了戰場,也照亮了進攻中的八路軍戰士,他們穿著單薄的軍裝呐喊著朝鋼鐵包裹著的德軍湧來。噴火坦克熾熱的火焰吞噬著一切,坦克裝甲車機槍噴吐出雨點般的死亡火焰,八路軍不顧死活地冒出來,搶在被射倒之前盡量多開幾槍。他們掩護著那些挑著木棒的同伴,木棒頭上綁著炸.藥包,這是他們對付德軍坦克的辦法。他們沒法炸毀T34坦克,但他們可以藉此把那玩意塞進坦克和裝甲車的履帶下麵。以前他們用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炸毀過日本人的豆子坦克,但T34皮糙肉厚,即使衝到坦克旁引爆炸.藥,除了把自己炸成碎片外,對坦克沒有造成絲毫損害。於是便半夜裏吃柿子揀軟的,專門找卡車下手,好幾輛卡車都毀在木棒手裏。
火力太猛烈了,衝鋒的家夥也太強悍了,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冬夜,很多戰士連帽子也沒戴,僅僅叫囂了幾聲就被擊中了,加入了遍地的屍體堆裏,但他們也沒什麽覺得不值的,接著往前衝。一些德軍士兵打光彈.夾中的子.彈後,根本來不及裝填就和八路軍撞在了一起,雙方士兵用工兵鏟對劈、槍.托對砸、拳頭對擊進行肉搏,饑寒交迫、瘦骨嶙峋的八路軍戰士,體力遠不是身高馬大的德軍對手,十幾分鍾以後,陣地上又留下了許多腦.漿迸裂、肢體殘缺的雙方士兵屍體。
麗達和薇拉在裝甲指揮車裏用狙擊.槍向外麵攢射,讓她倆鬱結的是敵軍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沒有軍銜標識,打了半天還不知道戰果如何。施蒙特一手提著酒瓶一手握著瓦爾特P38射擊,每打完8發子彈就喝一口酒,然後換彈匣從頭再來。安德裏左手拖著彈鏈瘋狂地用MG42向外麵傾瀉出冰雹般的子彈。
八路軍全力反擊,槍彈爆豆子一樣打在裝甲板上,偶爾一發75毫米野炮在周圍炸響,幸虧沒有直接命中,不然的話,僅憑房車十幾毫米的均質裝甲板,他們就要填這裏的凍土了。
木棒挑著的炸.藥包顫巍巍地靠近牽引式房車裏,掩護他們的坦克直射76毫米炮.彈在他們中間開花了,飛濺的碎肉和凍土塊拍在裝甲板上,被炸斷的木棒連著炸.藥包在麗達眼前飛了出去。
伴隨著一聲巨響,牽引式房車劇烈震蕩起來,後麵鋼骨門像紙頁一樣飄了起來狠狠拍在地上,門旁施蒙特副官七竅流血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翻滾下去,麗達、薇拉迅疾將狙.擊槍從車身射擊孔抽回來瞄著敞開的門,安德裏端起輕機槍,施蒙特的手槍簡直像玩具。
牽引坦克拉著房車高速前進,八路軍緊追不舍,眼前一片塵土飛揚。射擊,飛奔近前的人影翻倒,少了一個,然後又多了很多。就著一個門框射擊倒是讓人精力集中。可也讓人有一種錯覺,就是衝上來的人無窮無盡,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把自己填在一個門框裏向你射擊也被你射擊,直到擔任掩護的T34坦克橫在追兵前麵,才結束了這場貓和老鼠的殘酷遊戲。
接連兩發照明彈升空,麗達看得真真切切,左後方一個身材魁梧攥著手槍的軍官對一幫子人指手畫腳,周圍人洗耳恭聽唯唯諾諾的樣子,麗達對薇拉快言快語:“看那兒,我叫停時你打周圍的人,我利用半秒鍾的愣怔時間撂倒他。停車!”
“打得中嗎?”安德裏盡管表示懷疑,還是命令牽引坦克停下來。
“砰——”薇拉一槍過去,緊挨軍官斜背著皮包的人猝然彎腰雙手抱著褲襠嚎叫,軍官正愕然間,被眼尖手快的麗達正中胸脯,片刻傳來悲鳴:“團長不行啦。”麗達與薇拉鳧趨雀躍,麗達拍打著薇拉的背笑彎了腰:“薇拉,你把人家的球打斷啦”。
一抹曙光衝破黎明前的黑暗,增援車隊衝破包圍圈與倉儲基地的守衛部隊會合。鋪天蓋地的炮火漫山遍野炸開,煙熏火燎連土埋帶血糊拿屍體填的焦土地都變成了粉蒸肉,熾熱、焦臭、火.藥臭、血腥、嗆死人的硝煙。反攻的德軍如決堤的洪水,如水銀瀉地滾滾而去。
一片狼籍的戰場,高大的圓形麥倉在熊熊燃燒,沒有一間完整的房屋,沒有一處幹淨的地麵,用麻裝包裝的糧食都作了沙包工事,發出誘人的焦香。香噴噴的油脂流了一地,稍不留神就會跌跤,但比起長眠在這裏的幾百名德俄軍士兵、橫臥在冰冷地上的幾千名八路軍戰士來說,跌倒怕什麽。
山坡上、小河邊、荒原旁以及塹壕裏到處都是一摞摞凍成冰柱、木偶般的屍體,宛如一尊尊死神雕塑;有的靠在樹杈上保持著射擊的姿勢;有的從廢墟中裏露出半個腦袋,瞪著驚恐的眼睛;有的翹著一條隻有半邊軀體的大腿;有的倒掛在仍舊冒煙的卡車上;還有的一隻胳膊肘兒從燒化的泥裏鑽了出來,直挺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施蒙特從裝甲通訊車上跳下來,不久前死掐的麗達和薇拉此時成了他的死忠,一左一右槍口朝天護衛在兩邊。他把一個電文折成的條子捅到安德裏的手上,很短的一句話,安德裏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把麗達看了一眼又一眼——盡管麗達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說明是非的表情。
安德裏終於吼了起來:“你怎麽回事?!”
施蒙特像個卡住了的留聲機:“攻擊立止,紙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攻擊立止,這命令來自柏林,來自元首。”
安德裏原地跳躍著:“狗屁,元首還在火車上,你當我不知道。今天不是吃齋念佛的日子,進攻啊,海姆的裝甲團剛剛向南迂回……”“海姆壓根兒沒過黃河,今天淩晨元首給他下達了返回的命令。”施蒙特黯然起來,他想起昨晚的會議,早知如此,昨晚開什麽會呀,還得罪了麗達。
薇拉亭立在他麵前鶯聲燕語:“安德裏,回家吧,回德國吧,你常年在外,也該與妻子兒女團聚啦。”
安德裏一句話差得將她噎死:“我沒結婚,那來的妻子兒女。”他惡恨恨地盯了薇拉一眼,一副苦瓜似的臉:“本來我要跟你結婚,可你變成了風箏。如果早知道你是個風箏,我就剪了線,摔死還是高飛,由你自己。”
麗達不耐煩了:“屁話自有屁人聽,薇拉,別聽他滿嘴放屁。”
安德裏氣結:“麗達,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麽像從屁股裏崩出來的?”於是一個跳腳大罵,幾個嘿嘿竊笑。衣冠遇見了禽獸,不在話下。安德裏也忍不住燦爛地笑,燦爛得像苦瓜開花。
今天淩晨,斯大林向元首轉達了中共的停戰請求,攻擊立止的電報是元首從專列上發過來的。元首給安德裏的苦藥丸上包裹上一層糖衣,讓他和卡明斯基做好善後工作,準備出席國慶十周年勝利閱兵式。
安德裏拿起望遠鏡,漫山遍野都是南逃的八路軍官兵,德軍坦克裝甲車緊緊跟在後麵,恰似非洲草原上獅子追逐下的角馬。他把望遠鏡扔給副官,指著施蒙特玩世不恭地嚷嚷:“照這位紳士說的做,攻擊立止,把所有炮彈都打光,省下往回搬。”
臨上飛機前,安德裏望著廣闊的田野深情地說:“秋天杭錦旗的草原很美,夜晚降臨的時候,我的士兵們圍坐在一團篝火旁,烈火在燃燒,噢,還有蒙古族姑娘。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在高高的月亮之下給人一種美不勝收的感覺,所有的煩惱,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到腦後,盡情享受這美好時光。唉,這一走,今生今世再也不會踏上這片土地了。再見啦,綏遠。”
柏林腓特烈車站石砌的站台上站滿了歡迎的群眾,元首的專列進站時幾百人追著火車奔跑,列車徐徐停下,希特勒剛出現在車門口,立地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不絕於耳,人們爭先恐後地與希特勒握手親吻,唯恐落後。戈林率領各部部長、黨部書記和大區區長業已等候兩個小時了。
元首環視四周頻頻揮手,腳剛落地,佩帶肩飾的軍樂隊高奏起《巴登威勒進行曲》,戈林一馬當先與元首緊緊握手,然後退後一步用握著帝國元帥節仗的右手敬禮,側過身子恭請元首通過後走在元首的屁股後麵,戈培爾、希姆萊、裏賓特洛甫、約德爾、鮑曼緊跟。再後麵是步伐僵硬卻得亦步亦趨的三軍首腦們。
希特勒扭過頭問道:“跟英國方麵都談好啦?”
音樂伴隨長筒馬靴的鏗鏘下戈林沒聽清,答非所問:“歡迎的群眾都組織好了,我和凱特爾排練了八遍啦。”
希特勒便不再說話,一遍又一遍地向群眾招手致意。實際上他是明知故問,歡迎儀式說明了一切。攻占莫斯科後,他授意戈林與英國方麵達成協議:雙方停止空襲一個月。德國超級防空利器震天雷讓英美空襲折戟沉沙,英美大規模千機轟炸變成了不疼不癢的小批次偷襲,且大多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東線停戰後正擔心納粹把所有飛機調過來對付英倫三島,盡管受到美國的巨大壓力,英國方麵還是非常樂意地達成了協議。而希特勒暫停對英國的轟炸,則是為了不受幹擾地舉辦納粹建國十周年慶典。至於深層次的考慮,則隱藏在希特勒層出不窮的大腦深處。就連法定接班人戈林也識不破在希特勒那陰鬱的心底裏已經又有許多別的東西在醞釀著了。
車站出站口柏林愛樂樂團嚴陣以待,元首的身影剛出現,樂隊指揮卡拉揚微微低頭,緊閉雙眼,手執指揮棒,抬起雙手,屏住呼吸,空氣也在那一刻凝息,然後猝然揮動指揮棒,高昂的樂曲響起,由著名女歌手,包括唱《莉莉?瑪蓮》的拉拉?安德森在內的合唱隊亢奮高歌:
英雄們凱旋回家鄉,號聲嘹亮,鼓聲震天響,
萬民歡騰高舉鮮花,勝利的歌聲到處傳揚.,
英雄們凱旋回家鄉,萬眾歌舞笛聲飛揚,.
橄欖樹枝和玫瑰花,纏繞在那桂冠上……
冬日暖陽普照著柏林,全長1390米、寬60米的菩提樹下大街幾百年來一直是普魯士帝國的象征。今天,街兩邊4行挺拔的椴樹上張燈結彩,東起皇宮橋、西至巴黎廣場人如潮,花如海,歌如潮,旌旗飄,幾十萬首都群眾手捧花籃,揮動小國旗整齊有序層層疊疊地排列大街道兩旁,最前麵的警察們高度緊張地手拉手用身體拉出一條警戒線,防止熱昏了頭的群眾衝向元首車隊,人們熱淚盈眶、聲嘶力竭地向元首敬禮,為東線勝利歡呼雀躍。俄羅斯大使館的石牆上擠滿了定居、旅居或者過路的俄國人,他們也舉著花環和德國國旗興高采烈地向元首歡叫,為元首戰勝他們的國家搖旗呐喊。
希特勒下車先在腓特烈大帝騎馬銅雕像麵前站立了幾分鍾,與這位歐洲曆史上著名軍事家、政治家,作家、作曲家心靈感應了一番,在他的鐵腕統治下,普魯士的國力迅速上升,在很短時間內便躍居歐洲列強之列。希特勒在心裏頗為自負地念叨:老哥哥啊,您兩次發動西裏西亞戰爭,與法蘭西王國、俄羅斯帝國和奧地利公國打了七年仗,瓜分波蘭領土,與我何其相似啊。萊茵河後浪推前浪,世上後人勝前人。雖然說我現在建立了歐亞非帝國,追根求源還是你打下的底子呀,要不是你強占西普魯士,把15個誰也不服誰、各行其事的德意誌聯邦國修理得服服帖帖,組建聯盟,我要走多少彎路啊。
在僅僅4年半時間內,這個出身微賤的人已經使一個在政治上一片混亂、在軍事上解除武裝、在經濟上接近崩潰的德國,歐洲大國中這個最孱弱的大國,一躍而被認為是歐洲大陸最強大的國家,整個歐洲都在它的麵前發抖,因此,他完全有理由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