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小三的部隊
元首的專機“禿鷹”號在碧空如洗的天空飛翔。駕駛員鮑爾報告,莫斯科周圍的機場都停滿了戰鬥機,隻有西邊的庫賓卡機場可供降落。
“真的沒有別的機場了嗎?”希特勒不甘心地問道。他不想降落在庫賓卡機場,因為這個機場目前由德軍第3坦克軍團控製,而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個軍團的窮酸樣,更不願意聽這個軍團司令喋喋不休的報怨。
俗話說,十個指頭有長短,十個兒子有親疏。第3坦克軍團司令赫特是他最不爭氣的兒子,或者說,是最缺少他關照的兒子。
性格決定命運。這個赫特別看長得玉樹臨風,卻是個反複無常的人,這類人身體中天生缺乏平衡情緒的穩壓器,喜怒無常,像中國四川的變臉遊戲,高興起來手舞足蹈,轉眼間馬上能對你口出狂言,揮舞拳頭,翻臉比翻書還快,是典型的氣簍子,不客氣地說,是翻臉無情的狗。對這類人隻有一個辦法:躲得遠遠的。
因此,赫特就成了不受歡迎的人,不光是陸軍總司令和總參謀長,就連元首都奉行“敬而遠之”的政策,不願意與他打交道。如此一來,吃虧的是赫特,因為誰都不把他當成一根好蔥:去年年底,莫斯科戰役全線轉入防禦後,他奉命堅守最不起眼,也是最不好守的西北戰線;哈爾科夫戰役中,他奉命佯攻,目的是為古德裏安的合圍減輕負擔;夏季戰役,他還是幹老本行——向加裏寧佯攻,隻不過這次是為赫普納在北線進攻減輕負擔。元首親自指揮梅德韋季察河決戰期間,給他的任務是吸引住當麵之敵,不讓蘇軍南下給元首添堵。
秋雨連綿的季節到了,別的軍團司令都甩開膀子大幹快上:古德裏安的第一坦克軍團與第二坦克軍團浩浩蕩蕩向烏拉爾挺進,還帶走了他的一名戰將萊茵哈特和最精銳的一個裝甲軍;隆美爾的中東軍團在中亞五國馳騁;赫普納的第4坦克軍團從雅羅斯拉夫爾沿著伏爾加河北岸向東疾進;而赫特所謂的第3坦克軍團作為擔任正麵進攻的預備隊,領著一幫烏合之眾在莫斯科以西老牛拉破車一般緩慢地向前推進。隻當他是一堆芝麻裏的一顆——有你不多,無你不少。
看到兄弟部隊在俄羅斯內陸披荊斬棘,捷報頻傳,赫特眼紅得每天要點三次眼藥水。手癢得每天要咂碎十個玻璃杯子。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與別人橫得有本錢,他囊中羞澀啊:元首把最好的坦克給了古德裏安,次一點的給了隆美爾,連繳獲的蘇聯T34坦克也都給了弗拉索夫的俄羅斯解放軍,派到他手上的都是別人不要的破銅爛鐵。
赫特滿腹牢騷,一個勁地埋怨元首把他當成後娘生的孩子。不僅僅是給他的武器落後,而是他號稱70萬的部隊裏足足有50萬的東方部隊:俄羅斯解放軍、烏克蘭解放軍、白俄羅斯、愛莎尼亞國防軍,拉脫維亞森林兄弟會誌願軍,還有一個團的立陶宛女兵,以致他在公開場所自我解嘲說,他領導著是聯合國軍,私下裏怒氣衝衝地把自己比成拾破爛者。
專機在機場上空盤旋,希特勒也調整好了心態,以前確實怠慢了赫特,人家有氣,就讓他埋怨兩句吧。埋怨也死不了人。
元首的專機降落在庫賓卡軍用機場。盡管莫斯科已在十天前陷落,這個位於莫斯科以西六十公裏的機場在三天前才被31軍占領。
神采飛揚的希特勒走下飛機,他的隨從除了鮑曼、三個副官、冉妮亞外,還有最後一刻登上專機的帝國外長牛賴特博士,以及娶了德國老婆的日本貴賓,從地球另一端乘火車橫越西伯利亞趕來的日本外務大臣東鄉茂德。從另一架飛機中走出德軍總司令布勞希契與參謀總長哈爾德。
前麵烏烏泱泱一大片灰綠色人群,第三坦克軍團的軍官們早已在那裏等候,等待他的接見。到了跟前,希特勒心“唰”地涼了半截子:眼前的軍官們已然沒有德軍軍官的氣宇軒昂與威武雄壯,完全是歪瓜裂棗與老氣橫秋,有留著大胡子的原沙俄時期的老官,有戴著皮帽子的烏克蘭兵油子,有一聽到槍聲就惦記開溜的白俄羅斯人,有戴著高統帽子的波羅的海林務官,還有一個大胸脯女軍官,一打聽才知道是立陶宛女誌願團的團長,雖然是團長,卻佩帶著東方部隊少將軍銜,讓人不由地懷疑她一定是憑借大波胸上位的。
歪戴著大簷帽的軍團司令赫特二級上將上前跨出一大步,向元首敬了個氣吞山河的軍禮,扯開嗓門報告:“我的元首,德軍中央集團軍群第三坦克軍團少將以上全體軍官共計89人已經恭候您的到來並聽候您的指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他劇烈咳嗽起來,仿佛連心都要咳出來。
希特勒用拌了蜜糖的調門向軍官們噓寒問暖,一位矮壯的二級上將瞄了赫特一眼,虎著臉說:“我的元首,我是第3坦克軍團唯一的坦克軍第31軍軍長肯普夫,我請求你檢閱三天前攻占這個機場的勇士們。”
“好,好,應該的,應該的。”希特勒滿臉堆笑,拉著日本客人跨上為他準備的檢閱車。軍官團像一團灰綠色的螞蟻跑步跟在後麵。赫特與軍長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麵,兩人居心叵測地笑著。
他在這裏看到了最不堪的部隊:這裏歪歪扭扭地停泊著200輛又舊又破的坦克,幾十輛捷克38型,十幾輛馬克Ⅲ型,唯一的一輛馬克Ⅳ型鏽跡斑斑,杵著半截天線,潛望鏡都砸扁了。檢閱車忽然“熄火”了,希特勒望著眼前的幾輛破坦克怔忡了一下,接著狂揉眼睛——這裏停著十幾輛一戰時的雷諾坦克,對,是法國的、兩人駕駛的、車長靠踩駕駛員頭下達指令的雷諾坦克。
希特勒不高興,很不高興,當著日本客人的麵,他的臉上火辣辣的。偏偏不識相的赫特二杆子病又犯了,氣衝衝地抱怨開了:“我的元首,你太偏心了,別人吃肉,總該給我們點湯喝吧?整整70萬的人馬,才配備了200輛破坦克,還起了個顯赫的坦克軍團的名字。我看,應該叫步兵軍團算球了,或者說……”
希特勒震怒了,像吃了炸藥一樣吼叫開了:“閉嘴!我就是偏心怎麽啦?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馬上辭職。”
空氣裏充滿火藥味。鮑曼趕緊過來勸解,冉妮亞使勁抹他的胸,讓他一肚子的氣從屁股放出去。陸軍哼哈二將也努力按捺著赫特,以免他一怒之下做出對元首不敬的動作來。深秋的風吹在臉上,生冷生冷,讓希特勒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失控了。他瞄了眼因難堪而使勁搓手的日本客人,瞥了眼那些失望之極又局促不安的第三軍團將領們,緊巴巴的臉皮鬆動了,自已給自己找台階下:“哈哈,我開玩笑呢。你們用如此簡陋的武器打到這裏,真是不簡單啊。”
老奸巨滑的哈爾德打圓場,揮動拳頭在赫特眼前虛擊了一下,嗔怪道:“赫特啊赫特,你怎麽這麽糊塗啊,其實元首一直牽掛著你呀,有什麽苦水就向元首倒,但不許再發牢騷。嗯?”他又是擠眼又是弄眉。赫特就坡下驢,朝元首涎笑了一下,十分的委曲加十二分的表功:“元首啊,三天前,我們就是依靠這些個破爛攻進機場的。為了占領這座機場,我已經損失了四十輛這樣的破爛。也正因為這些個破爛太不給力,我搭上了四百條士兵的性命。”
“他說的實話!”31軍軍長肯普夫中將插言。看得出來,他比赫特更憤懣。他激動地解釋說,為了攻占機場東北的那塊小台地,德軍與蘇軍坦克發生遭遇戰,蘇軍出動了二十輛T34中型坦克,他手頭上隻有幾十輛雷諾FT-17輕型坦克,蘇軍的坦克重達45噸,他的坦克隻有7噸,蘇軍坦克炮配備76毫米炮,他的坦克炮是37毫米,打在人家身上隻是撓癢癢。人家的坦克每小時走55公裏,而他的坦克老牛拉破車一般每小時走10公裏,是曾孫與曾祖父之比——隔了好幾輩啦。
赫特搶著說:“還有,我們的坦克最遠隻能走39公裏,而T34坦克的最大行程是多少呢?468公裏!”最後幾個字是他手舞足蹈地喊出來的。
“開這種坦克 的人耳朵都被震聾了,心都被顛簸出來了。“渾身的骨頭架子都散啦。”“就是趕馬車也比它舒服。”大家紛紛附和。
希特勒默然。一直以為第3坦克軍團是後娘的孩子,現在看來,連小三的孩子都不如。蘇軍在莫斯科以西森嚴壁壘,明碉暗堡無數,第3坦克軍團一路苦戰,坦克越打越少,最後到了依靠淘汰品掙門麵的地步。他也太偏心了,畢竟,後娘的孩子也好,小三的兒子也罷,既然他搗鼓出來了,就得撫養他們,正如墨索裏尼的一句粗陋名言:既然你娶了寡婦,在日她的同時,還得扶養她帶來的孩子。
希特勒扯開喉嚨喊叫,目的是要讓在場的所有軍官們都聽得見:“施蒙特,馬上給陸軍軍械局打電話,給第3坦克軍團調撥300輛黑豹與200輛獵豹坦克,要快。”
“什麽是黑豹?什麽是獵豹?”七嘴八舌的聲音來自這些第3坦克軍團的鄉巴佬們,讓希特勒長長歎息了一聲。他臉色一變,指著眼前笑翻了一大片的軍官吼叫起來:“瞧瞧你們像什麽,似軍、似民、似匪、似盜。你們給我記住了,東西可以給你們,但你們也給得我長點臉。”
鮑曼像驅趕蒼蠅一樣揮手:“去去去,把自己好好打掃一下,好馬配好鞍,好坦克配好人。”
眾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幾分鍾的愕然後,他們發瘋一般衝向理發室與軍品倉庫,再次出來時已是煥然一新,一個個變成了驕傲的公雞。
“這還差不多。”希特勒臉上笑開了花,牽引著東鄉外相的手登上迎接的大轎車,前護後擁著向莫斯科進發。汽車在兩個小時後到達了莫斯科大飯店,元首向日本客人賣弄了180分鍾的曆史知識……
1812年6月24日,拿破侖率領近60萬軍隊侵入俄國。他沒從當時的俄國首都聖彼得堡開刀,而是單刀直入,直取俄國心髒莫斯科,逼迫俄國沙皇亞曆山大一世投降。戰爭一開始,俄國軍隊屢遭失敗,喪失大片國土。9月7日,在莫斯科以西124公裏處的博羅季諾,俄軍總司令庫圖佐夫指揮12萬俄軍同法軍展開著名的“博羅季諾會戰”,在戰鬥中俄軍死傷慘重,損失約4萬人。為保存俄軍有生力量,庫圖佐夫被迫決定放棄莫斯科向後方轉移,伺機再同法軍作戰。9月14日,莫斯科城裏部分居民隨同軍隊一道,撤離莫斯科。
9月15日清晨,曆史性的時刻到了,拿破侖趾高氣揚地騎著高頭大馬,帶領法軍浩浩蕩蕩進入莫斯科城,但此時的莫斯科看上去卻像一座空城,除了趁火打劫的俄國農民,法軍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幾乎看不到任何居民。
僅僅事隔一天,法國人的惡夢開始了。突然,莫斯科升騰起了幾十個火苗,火焰聲、房屋倒塌聲、士兵的奔跑和尖叫聲夾雜在一起。莫斯科的大部分房子都是木頭的,風助火勢,大火很快漫延到全城,全城烈焰騰空,一片火海。更加悲催的是全城所有的滅火器具都被破壞了,那麽大的城市裏連一個水桶都找不出來。法國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大部分糧草、大炮和槍械,還有住所慢慢化為灰燼。
原來,就是庫圖佐夫精心策劃的“火攻”:先讓法軍舒舒服服住到莫斯科,等法軍把所有的輜重都安頓到城內以後,再將它們一把火燒掉。那些打劫的“農民”就是縱火者,其中一部分是犯人,沙皇親自發布命令,隻要他們放火燒法軍,以前所犯的罪行一筆勾銷。
希特勒又津津有味地談起他在蘇聯實行的土地改革,伸出大姆指大談特談自己的豐功偉績,提起拿破侖時伸出小手指:“勝利從來是五分政治、五分軍事。我如果是拿破侖,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摧毀俄國的農奴製,解放農奴,收買人心。這樣一來,沙皇俄國說不定就崩潰了。”
讓希特勒不快的是這個日本聽眾是個典型的“悶騷”,任憑他講得口幹舌燥、天花亂墜,隱藏在圓眼鏡後麵的永遠是一副木瓜臉,像一塊死橡皮一樣。而其他人都打起了瞌睡,讓講的人沒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