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元首為我們送行
莫赫爾少校在希特勒耳邊說:“這些水手明天一早出發,他們害怕回不來,隻有女人和烈酒才能讓他們得到安慰。”
的確,這些水手們好像是一個師傅帶出來的,一個個左手拿著酒杯,右手攬著女人的腰枝,東搖西擺著狂呼亂叫。左邊傳來巨大的破碎聲,一個海軍中尉摔倒在地,將桌布也拉扯下來,酒瓶、酒杯、水果盤、煙灰缸“嘩啦啦”咂到地上。被別人拉起來時,肇事者嘴上仍叼著香煙,順勢在拉他起來的女招待裙子下麵抓了一把。
莫赫爾少校與一個滿臉胡子的上尉打招呼,對方直眉瞪眼地望著希特勒問道:“他……他是誰?長得怎麽像個英國海盜?”
經過一個愁眉苦臉坐在吧台上的水手時,莫赫爾少校小聲解釋說,這位正在等待電話,他妻子今晚分娩,而他卻要遠航。
一個還算保持著一點軍人風度的軍官跳上舞台大聲喊叫:“安靜了,請大家安靜,下麵請最近獲獎的英雄湯姆森上尉講話。”
在大家惡作劇一樣的鼓掌和尖利的口哨聲中,兩位水手攙扶著一位叼著煙卷的大胡子闖進門,他打著飽咯眼睛發直腿子打彎一路打劫著走上台:先是從旁人嘴裏奪取雪茄煙,然後從盤子裏順走一瓶酒,他還想與女招待接吻,發現自己嘴裏叼著煙卷。
在話筒的尖嘯聲中,他咕嚕著舉起酒瓶:“為我們偉大的、不喝酒的、不吃肉的、不結婚的、不沾女人的元首幹杯。他從一個街頭藝人成長為戰略家……”
一半人愕然,一半人莫明其妙。希特勒再也按捺不住了,天知道他還要說出些什麽雜碎來讓他難堪。最好是在勃然大怒前把火熄滅。他一把摘掉帽子,取下墨鏡,撕下假胡子一躍而上,在舞台上來了個亮相。
一下變得很安靜。海軍水兵們驚得托住下巴,或狂亂地揉著眼睛。法國女招待們嚇得不敢出聲,或迷惑不解地望著這些一分鍾前群魔亂舞的水兵。有一個中尉雙手正按在紅衣歌手乳.房上,就這樣可笑地定了格。而湯姆森上尉翻了一個白眼,直挺挺往後一倒,“撲嗵”一聲,戲台子上不折不扣的大栽碑。
希特勒並不會心地會心一笑。湯姆森是粗俗的,可現在他的粗俗成了隻有偉大的元首才能領會到的高級玩笑。
“好!生來死去,嬉笑怒罵對之,這是軍人本色。”元首讚道。海軍官兵們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在整整五分鍾的驚愕後,他們一擁而上,把元首舉起來扔到空中……
加蓋了鋼鐵混凝土頂棚的潛水艇碼頭裏,電焊火花飛濺,乒乓聲震天,仿佛進入巨大的鐵匠鋪。
最後一枚魚雷吊進了潛艇,最後一捆麵包也由廚師塞進潛艇。昨晚狂呼亂叫、醉生夢死的水兵們仿佛換了一個人,穿著整潔的白製服在甲板上接受元首的檢閱。初升的陽光為一塵不染的軍裝鍍上了一層金光,元首確信,他們出征的道路絕不會是金光大道,而是充滿危險與困苦的未知路。
元首忽然有一點傷感,對湯姆森說:“等你回來,我一定提拔你為少校。”
“我本來應該是少校,隻因為這張嘴不好,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到現在還是個上尉。”湯姆森若無其事地說。
“敬禮!”湯姆森率領水兵們向元首致敬。希特勒一臉凝重地還禮,隨行者也敬禮。所有的禮義在這抬手之間都盡了。
《U艇之歌》響徹雲霄,潛水艇徐徐駛出船塢,岸上的人群向潛艇揮手告別,間或有一個法國姑娘拚命搖動雙手含淚呼喊:“格蘭特,活著回來,我肚子裏的孩子需要父親”。風吹來湯姆森的聲音:“把這條寫入航海日誌:1942年10月29日,元首為我們送行。”
潛水艇已經變成了芝麻綠豆大的點,希特勒還在碼頭上佇立著。褐色的風衣隨風飄逸,他的思潮伴隨著海浪翻騰:潛艇揚起了風帆,也展開了生命的磨礪。接下來的日子裏,潛水艇一連幾十天將在海上航行,年輕的水手們將忍受柴油機產生的煙氣、腐爛變質的食物產生的氣味、廁所裏的臭味和艇員身上的汗臭,以及寂寞,痛苦,恐懼和絕望。頭頂上敵方驅逐艦輕微的螺旋槳聲,探尋你位置聲納的滴答聲,陡然在你身旁響起的深水炸彈的爆炸聲,一切都讓你深深體會到那種隻要伸手去抓就可能抓到死亡的臂膀的感覺。
他設身處地想像著他的勇敢水手們待在一片黑暗的艙裏,聽著驅逐艦在水裏傳來的螺旋漿打水聲時,把恐懼無限的放大著。當驅逐艦停在頭頂時,那聲聲鑽心入肺的隆隆聲,更是讓人魂飛魄散,仿佛這就是絕境了。深水炸彈在頭頂爆炸時,潛艇裏的人都會歇斯底裏的大吼,或者祈禱上帝。而每次躲過死亡後的淚水與歡呼,都是在等待著下一個死亡危機的到來。
為了躲避追蹤,潛水艇往往會強行下潛到二百米,耳邊充斥著鋼板變形發出的嗡嗡聲以及刺耳的吱吱聲,不堪重負的艦體開始崩潰,一個接一個螺栓如子彈般在艙內彈出,發出一聲聲的尖嘯,而水手們則一動也不敢動,突出的眼球,蒼白的額頭,遍布身體的汗水。水手們揚起頭望著頭頂上的鋼板,無奈地試圖看穿自己的命運。
在戰爭機器麵前,生命是如此渺小和脆弱,人的意義和價值輕易就被炮彈轟成碎片。對潛艇兵來說,能死在水麵上,是極大的幸運。因為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隻能默默無聞地沉入黑暗無邊的海底,讓上帝拯救靈魂都不方便。
太陽落山了,餘輝將白雲映成血色,將青山染成酒紅,將城市鍍上金光。
希特勒一行來到設在巴黎斯瓦拉斯大街的德國潛水艇指揮部。在灰色的三層樓外麵的大門上,兩名海軍哨兵目視前方直挺挺地站著,成群的妓女在他們周圍旁若無人地做著皮肉生意,順便挑逗一下目不斜視的哨兵。
進入三樓會客室,屋子裏一陣桌椅挪動聲,麵前出現一堵人牆,站在前麵的約德爾、哈爾德、雷德爾向他伸出了手。
元首的目光首先越過恭候多時的人牆,以及林立的手臂,盯在正中的那幅大油畫上:一位袒胸露懷的女子,長著希臘雕塑般的輪廓,穿著樸素古典的衣著,振臂呼喊著後方的人民。她的右方是一個持著雙槍的青少年,手持武器,踏著血跡和屍體奮勇前進。一名受了重傷的青年工人正抬頭仰望自由女神的三色旗,左側躺著一位為自由而獻身的起義者。在他們前麵,兩名政府軍士兵倒斃在地上。
希特勒心裏豁然開朗,驚喜地問道:“這是法國著名畫家德拉克羅瓦的《自由引導人民》。你們從哪找到的?”
鄧尼茨的回答把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這是戈林副元首暫時存放在這裏的。可能他太忙忘記了,好長時間沒來取,我們就掛到牆上了。”
希特勒苦笑著說:“物以稀為貴。本來是很普通的畫,但戈培爾總理認為這幅畫寓意反抗德國占領,在全法國搜集後全部銷毀,倒讓這幅漏網之魚成了名畫了。”
鄧尼茨拍起了馬屁:“如果元首喜歡的話,我馬上讓人取下來打包……”\t
希特勒搖頭:“不,這是戈林的東西,我不能奪人所愛”。他發現雷德爾元帥臉上一副嘲弄。
一個粗壯的身軀立在他麵前,希特勒定睛一看,像打了激素一樣為之一振,當即在胸前擂了一拳頭:“施佩爾,你個狗日的,你怎麽來了?”
施佩爾大大咧咧地說:“我向你匯報十月份的坦克產量來了。”
“匯報個屁。我以為你在黑海療養勝地索契安家了呢。怎麽樣?那些烏克蘭女服務員服侍著舒服吧?成天呆在溫柔鄉裏都不知道回來了。”希特勒又擂了一拳頭。
施佩爾一臉委曲:“我在那裏隻呆了三天。東線德軍突飛猛進,我整天忙著接收中亞的軍工廠,半個月的假期算是白忙活了。哎,元首,今天我怎麽沒見到你的女保鏢呀?”
元首笑而不答。一年來,他出門從沒有像這次輕車簡從過。鮑曼兩個月大的孩子病了,蓋爾達將他留了下來。冉妮亞的母親病了,回拉脫維亞看望老娘去了。麗達倒是沒有病人,可她讓那兩個黨衛軍拉去協助破案去了,連三個副官都臨時有事,隻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
“這個月的坦克產量是……”“不忙,坐下說!”元首拉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施佩爾一臉茫然:元首怎麽了?以往匯報時迫不及待地一把搶過產量統計表,今天卻不急不躁的。
空軍司令米爾契元帥像河鰻一樣遊到前麵來,希特勒一見就沒有好話:“帝國到處遭到轟炸,你這個司令是怎麽當的?”
米爾契元帥指著雷德爾一本正經地說:“這事不能怪空軍,要怪罪的話,就怪海軍激怒了美國,打疼了美國,人家才瘋狗一樣的來咬我們。”
海軍總司令陰陽怪氣地嘲弄道:“你是在罵我呢?還是以我為幌子罵元首呢?”
希特勒頭靠在沙發靠背上,一臉陰睛不定地望著兩隻好鬥的公雞,片刻後猛然在沙發扶手上拍了一下,“忽”地站起來,一字一句地說:“三軍司令員、參謀長留下,其他人回避。”
滿屋子的人像潮水一樣退去了,隻剩下約德爾、施佩爾、海軍總司令雷德爾、陸軍總參謀長哈爾德、空軍總司令米爾契,以及海軍參謀長海耶。
屋子裏靜得連放屁都會當成打雷。希特勒咬著嘴唇雙手背在身後佇立在窗前,望著夜幕下的巴黎城。燈火闌珊處的塞納河像一塊圓潤優雅的和田玉,時而靈動,時而厚重,無聲地點染著巴黎城,似詩若畫。
三軍軍頭們也學著元首的樣子背手站在窗戶前,向霧氣中的巴黎城瞪眼,卻發現元首的眼光早已越過城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空軍司令討好地說:“巴黎到現在還沒有遭到敵人的轟炸,這完全是元首的功勞。元首把美國人打怕了,所以……”
“放屁,那是因為維希法國還沒有與美國斷交。”希特勒讓米爾契碰了一鼻子的灰。其他人幸災樂禍地悟著嘴竊笑。“拍馬屁拍到蹄子上了。”空軍參謀長海耶一根手指頭快戳到元首的後腦殼上。
希特勒猛一下轉過頭,讓那根手指對著自己的鼻尖:“必須削減陸軍。”
所有人愣住了,“什麽?”
“必須增加海軍與空軍的生產。”希特勒這回是對著施佩爾吼的。
施佩爾仍在發愣:“啊?”
“軍工生產重點轉移,增加海空軍生產,減少陸軍生產。轉型!”希特勒幾乎是喊叫出來了。
施佩爾快要因自己的反應遲滯而羞愧了,幾乎有些訥訥地咕嘟:“哦,轉型。”
希特勒堅定地說:“陸軍生產由現在的75%下降到40%;也就是說,武器生產份額中,陸軍占40%,空軍占30%,海軍占30%;”
門被闖下開了,鄧尼茨一陣風似跑進來,激動萬分地一把拉住元首的手:“元首真偉大,海軍生產由原來的12%一下子提高到30%,這樣一來,每月就可以生產60艘潛水艇——”
元首一把甩掉他的手,鄧尼茨雙手握在胸前閉著眼睛一臉陶醉:“這樣一來,大西洋、印度洋上都是德國的潛水艇……”
“誰說要增加潛水艇生產,多出來的軍費肯定會生產戰列艦。哼,英國打沉了我的俾斯麥號戰列艦,他打沉一艘,我生產十艘,要不了兩年,我的公海艦隊將浩浩蕩蕩殺向大西洋,與英國艦隊一爭高下。”雷德爾也很興奮,一臉神往地喃喃。
空軍司令像吃了興奮劑一樣手舞足蹈著:“最高興的是我們空軍,到時候,每月能生產3500架飛機,英國和美國再也不能在我們頭頂上肆意攻擊了,讓英國人嚐嚐德國炸彈的厲害。”
他一個箭步跳到元首麵前,高興得像個孩子:“親愛的元首,我們要盡快生產四引擎遠程轟炸機,把美國紐約的摩天大樓炸平。哈哈哈——”
“誰說要削減陸軍!”一聲斷喝打破了他們的迷夢,陸軍總參謀長哈爾德對海空軍橫眉冷對了一陣子,硬擠出兩滴眼淚,一把拉住希特勒的手做沉痛狀:“元首,萬萬不能啊!德國曆來是大陸國家,從條頓騎士團一直到十字軍東征,陸軍一直是德國的支柱,你可不能聽從別人的誘惑,自廢武功啊!”
連施佩爾都一臉勉強:“我的元首,隨著東線戰局即將結束,我讚成您的意見,適當削減陸軍,但一下子削減35%,我以為欠妥。步子邁得過大會翻車的。”
希特勒隻得把一肚子氣撒在鄧尼茨身上:“誰讓你擅自闖進來的?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