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女人心,海底針
冉妮亞走出樹林。她手裏拿著樹枝,頭上戴著樹枝編成的帽子,百無聊賴地邁著模特步。
太陽已經升上半空,她在密林裏呆了三個小時了。在伯格霍夫別墅門口,她遇到了元首的主要侍衛林格,便忍不住問元首幾點回來,對方沒聲好氣地反問道:“你是元首的保鏢,你問我我問誰去?”
在這裏呆得實在無聊,冉妮亞打算前往上薩爾茨堡鎮。她獨自一人往鎮上開拔。走了一小會,遠遠看到一輛敞蓬車飛馳而來,她一下子高興得跳起來——開車的紅衣女青年不正是麗達嗎?
小汽車徑直開到離冉妮亞不到一米處猝然停下來,嚇得她跳起來了。坐在駕駛室裏的麗達張開大嘴抑麵大笑著,冉妮亞恨不得往她大嘴裏扔進去一顆羊糞蛋。旁邊的薇拉頭重重地撞在擋風玻璃上,疼得臉色都變了。坐在後排上的一個青年軍官忙不迭地跳下車衝麗達嚷嚷道:“你應該改行去開飛機。”
麗達收住笑,敏捷地跳下車上下打量著冉妮亞:“姐,怎麽了?臉色那麽白?是不是個愛娃欺負你了?”
薇拉聞聲後臉上的笑僵硬了,扭頭埋怨麗達:“我不願意來,你非要讓我陪你來。萬一鮑曼主任的老婆找我的麻煩……”
“住嘴。”麗達回頭衝她嚷嚷,問冉妮亞到底怎麽回事?冉妮亞苦笑著說:“沒有什麽,隻是一個人悶得慌,到樹林裏呆了一會。”
麗達臉上掛著詭譎的笑:“到樹林裏?就你一個人?”抬著望了眼遠處的樹林,壓低聲說:“說,大戰了幾十個回合?”
冉妮亞捅了她一拳頭:“死皮,盡往歪裏想。就我一個人。他到奧地利去了。”
“什麽?”麗達張大了嘴,一副失望至極的表情。聽到下午回來時便又高興起來了。
年輕軍官催促趕路。冉妮亞悄悄問他們是誰?麗達捏她的鼻子:“瞧你神乎其神的樣子,還說我往歪裏想呢。伊格拉夫斯基,赫普納上將的副官。”
“聽名字像俄國人。”冉妮亞不由睇了他一眼,對方長著一副娃娃臉,讓她提不起興趣。
“走不走?”上尉又不耐煩地嚷嚷。“娃娃魚你嚷嚷什麽?元首不在。”麗達僅此一句,讓急躁的上尉頓時閉嘴,扭頭去欣賞路兩邊的綠茵草地了。
冉妮亞搶先坐上了駕駛席。麗達把薇拉推到後排,坐到副駕駛位置上。她猝然加油,車子輪胎空轉了幾下,猛然竄出去了。聽到後麵傳來:“這小妞更魯。”
事實上這個娃娃臉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還是個非常幽默的人。一路上他給麗達和薇拉講了好些個笑話。現在,麗達看到冉妮亞心情浮躁,便讓他給冉妮亞講個笑話。
上尉講道:在挪威海灣,德海軍的布雷艇每周一、三、五來布雷,英海軍的掃雷艇每周二、四、六來掃雷。有一天英國人厭煩了沒去掃雷,想看看明天會發生什麽事。結果第二天德軍布雷艇撞中自己上次布下的水雷沉沒。英國人把德國人救了上來,德軍艇長破口大罵:“你們怎麽能這樣不負責任?這在我們海軍裏是決不允許的。”
“哈哈哈。”冉妮亞一早晨的不快一掃而光,車速也不由得慢下來了。
伯格霍夫別墅門口,林格聽到車響出來迎接,看到車上坐著兩個黃毛丫頭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夥子時,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液準備回去,冉妮亞把車開到他的腳前一個急刹車,伴隨著尖利的聲響,林格像踩在滾燙的鍋上一般上竄下跳。冉妮亞雙手扶著方向盤笑出了眼淚。
麗達跳下車向驚魂未定的林格喊叫:“老官,我們剛從前線回來,請你給準備點吃的。”
冉妮亞一聽心裏隻打鼓。果然,林格端起了架子,斜睨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指著冉妮亞反問道:“前線?我隻知道這位小姐一大早遊山玩水,一小時前剛離開了這裏。”
“你——”冉妮亞剛想發作,被麗達攔住。她從包裏掏出一包香煙塞給他。對方在元首身邊工作,見多識廣,一下子來了精神:“呀,蘇聯黑貓香煙,太好了,勁大,德國煙沒勁。”
“是呀,在蘇軍中隻有將軍才能抽這種香煙,士兵們隻能卷馬合煙。”麗達賣弄道。
林格樂了,這人平時麵無表情慣了,笑起來很難看,像哭,不過透著童真。“哈,那我也成了將軍了?我知道俄國人寧願不吃飯也要抽煙,寧可不喝水也要喝酒。”他絮絮叨叨著撕破煙盒封口聞了聞,閉上眼睛陶醉了一會兒,對站在別墅門口的夫人喊叫:“還楞著幹什麽?沒見來客人了?趕快準備午餐。”
麗達與冉妮亞相視一笑。林格說的是實情,她倆在蘇聯軍隊裏呆過,深知蘇聯士兵對吃的不講究,但是對煙草的質量很在意,煙草對士氣的提升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俗話說:“吃了五穀想六穀”。蘇軍官兵都是煙鬼。煙草的發放通常都是由高級軍官掌管。士兵們通常自己卷煙。使用廉價的、自己手卷而成馬合煙。卷煙專用的紙一般很難得到。所以士兵們用各種紙,通常是團部的報紙。《真理報》和《紅星報》是標準的卷煙紙。德軍的傳單也派上了用途,不過得冒吹毛求疵的政委找你麻煩的風險。馬合煙的味道比較象朽木。俄羅斯解放軍總司令弗拉索夫將軍老掛在嘴上的話是:“代表俄國的味道是:皮靴、黑麵包、卷心菜、馬合煙草。”
香煙於士氣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列寧格勒圍困其間,所有的替代品都被用上了,例如蛇麻草、幹楓葉,用盡一切辦法來保證部隊的煙草供應。甚至在戰鬥中,士兵們也要找機會抽煙。
俄羅斯解放軍的一位團長回憶道:“坦克向我開過來了,我想,萬能的主啊,我完蛋了。坦克越來越近,突然燃燒起來。我對自己說,是他完了,不是我。於是我順便卷了五支煙。是的,也許那不是卷煙的時候,但我不想對你撒謊,那時候我確實卷了並抽了五支煙。”
吃完飯,麗達與薇拉在小會議室的長沙發上倒頭便睡,一直睡到太陽偏西。
別墅外不時響起汽車喇叭聲,每當這時,林格總要跑出迎接,卻每每白忙活一場。來者都是各部部長或大區書記,名為向元首匯報工作,實則來聯絡感情的。如此幾次後,林格再二衰、三而泄了。
別墅外又響起急促的喇叭聲,少頃卡爾梅克人怒吼起來:“林格,你躲在那個老鼠洞裏?耳朵裏塞了驢毛了?”
聽到鮑曼的聲音,薇拉猛然驚醒,發現冉妮亞正盯著她,便繼續裝睡,胸脯急劇起伏著。
元首一行喧囂著進來了,大廳裏回蕩著隆美的聲音:“我的元首,明天上午會議一結束,下午我們就直飛伊拉克,你看行嗎?”
元首還沒表態,愛娃埋怨起來:“幹嘛明天下午就走?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會後天早上走呀?隆美爾,別像催命的鬼一樣好嗎?”
鮑曼插言:“人家好不容易團聚,你非要拆散。你沒聽到在墳墓前保拉對元首說的話呀?”
“不就是勸元首要孩子嗎?好吧,我可不願意破壞元首傳宗接代的好事。”隆美爾笑著說。
“好吧。”李德仿佛費了好大勁才說出來。冉妮亞聽著,心裏格登一下。
一行人向小會議室走來。冉妮亞、麗達與薇拉站起來垂手恭立著。李德穿著褐色的襯衫進來了,一見麗達兩眼發光,不由地伸出雙臂向前兩步。猛然意識到愛娃就在旁邊,伸出的雙臂隨即變成了雙手抱胸,盡力壓抑著衝動明知故問:“你來幹什麽?有什麽事嗎?”
麗達也真戲假作,雙腳跟一碰、胸膛一挺,一本正經地敬禮回答:“報告元首,德軍參謀部外軍處軍官麗達上尉完成了前往第四坦克軍團的調查任務,請首長指示。”
“稍息。”李德強壓住笑抬手還禮。愛娃撲哧笑出來:“得啦,別演戲了,你倆累不累呀?”
李德訝然,回首望著她。麗達愕然,一團紅暈浮現到臉上。冉妮亞因意外而錯愕,像傻子一樣呆望著愛娃。再看鮑曼,他住前緊走幾步,與薇拉雙手相握。
“還是主任實誠。這才是真情畢現,不像有些人豬鼻子裏插蔥——裝象。”愛娃連棍帶棒加嘲諷,走到呆若木雞的麗達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細聲細氣地說:“好妹妹,多虧了你在前線照顧阿道夫。我代表他感謝你。”
“嗯~啊?”麗達懵了,感覺自己還沒睡醒一般。
“女人心,海底針。摸不著來看不清。”李德徹底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