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鮑曼的豔遇
匆匆吃完早餐,車隊駛往兩公裏外的卡盧加市政廳。在鮑曼的一再要求下,大轎車繞道而行,在那座學校前麵停下來了。
鮑曼說,他永遠忘不了這座學校,因為他跟隨元首從這裏開始撥亂反正,重新製訂了帝國的東方政策。“我的元首,這大半年來我一直有個願望,就是到這裏來看看。畢竟,這裏是我們改變民族政策的轉折點”。鮑曼把這句並不難懂的話絮絮叨叨了十八遍。粗人鮑曼也講政治,希特勒隱隱約約覺得他有什麽心機,不光是看看那麽簡單的事。
冉妮亞和麗達好奇地向鮑曼問這問哪,中心隻有一個:上次由誰陪元首來到這裏的,是不是那個專機服務員愛得萊德?鮑曼一邊有口無心地回答,一邊急切地在前往學校的女教師中尋覓著。
李德在車上望著。學校還沒上課,成群結隊的學生們萬涓之水,到校門前匯流成河。一個調皮的男孩子在車門上拍打了一下,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撒腿跑向學校,沿途碰倒了好幾個學生。
望著這座似曾相識的學校,李德浮想連翩。想起去年的情景,希特勒感到心口隱隱約約疼痛。當時,德國國防軍力主讓學校複課,但黨衛軍和民政當局要關閉學校。他恰好遇到國防軍主持的開學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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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裏坐滿了學生,一些老師摻雜其間,他們全神貫注於台上的人講話。台上有三個人,兩邊分別是一個女教師和白發蒼蒼的老校長,中間是德軍安德裏中校,他代表國防軍向民政機關移交學校管理權。
外麵一陣尖利的刹車聲聲和喧嘩聲,一隊如狼似虎的黨衛軍士兵衝進來,迅速包圍了操場。幾個學生剛站起來,被黨衛軍士兵一槍托打爬在地。
拿著鮮花坐在最前麵的女學生站起來,聲音顫抖著背誦歡迎詞:“啊,感謝您們啊,來自德國的解放者……”一個黨衛隊員一腳把她踢坐在地上。
“啊,女人應該在家裏洗衣做飯生孩子,誰讓你坐在台上來的?”醉醺醺的旗隊長罵罵咧咧走向講台,獰笑著伸手捏女老師的臉。女教師的臉蛋被捏得變了形,痛得淚流滿麵,最後當著那麽多學生的麵,“哇”地哭出聲來。
德軍中校看不下去了,大聲斥責道:“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約束一下自己的行為好嗎?”
旗隊長一把推開女教師。她哭泣著,痛得滿地跳起來,半邊臉像發麵一樣迅速腫脹了,粉紅的臉頰變得烏黑。
旗隊長一臉無賴相,指著中校教訓起來:“我告訴你安德裏,元首早就教導我們,對東方民族隻要教會500個字,隻要能看懂路牌,別讓汽車壓死就行了,你讓學校恢複上課,我就讓學校變成養馬場,哈哈哈。”
那個被推倒的女生此刻又站起來,坐過的地方一灘濕。可憐的女學生繼續大聲朗誦:“感謝……來自黨衛軍的解放者……”
旁邊的黨衛軍士兵又抬起穿著靴子的大腳,中校猛然拍著桌子大喝一聲“住手!”黨衛軍士兵一楞,腳懸在半空,扭轉過頭望著旗隊長和中校。
旗隊長惡狠狠地對中校說:“安德裏,你竟敢想阻礙黨衛軍執行公務嗎?”
中校針鋒相對:“你這不是執行軍務,簡直是暴徒。”
“什麽?”旗隊長猛地掏出槍,中校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不過對方並沒有用槍指著他,而是把槍口對準女教師和白發老校長,對手下喊道:“來人,把這兩個遊擊隊押走。”
白發老校長破口大罵:“本來對你們以禮相待,你們竟然這樣對我們,你們不是人,牲畜,法西斯強盜。你們這樣做,不參加遊擊隊倒是怪事。”一聲槍響,老校長仍然站著,那家夥酒喝得連身子都站不住,槍失去了準頭。
人群大嘩,一個男孩跑向後麵的教室,槍響了,男孩子應聲倒下。一個黨衛軍三級小隊長來拖女教師,她一邊哭叫,一邊緊緊抓住桌子,不讓黨衛軍拖走。旗隊長用槍猛擊她的手,伴隨著一聲慘叫,女教師手指骨折了,眼巴巴望著安德裏說:“你就眼睜睜看著你的同胞折磨死我嗎?”
中校怒不可遏,鐵青著臉掏槍對準旗隊長,一些黨衛軍士兵跳到他的背後,幾枝槍對準中校。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一個小小的火星就可能被點燃。要不是他與鮑曼出麵……
這次遭遇讓他目睹了黨衛軍的為非作歹到了不要臉的地步,讓他親身到了帝國在東方政策上犯下的低級錯誤簡直到了自殺的地步。此後,他以帝國元首之尊力挽狂瀾,用盡了威脅、欺騙、煸情、耍橫、央求,以及事實勝於雄辯和先見之明,慢慢地、然而不可避免地修正了過激的、注定讓他們四麵樹敵的種族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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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鮑曼仿佛吃了一劑興奮劑,“忽”地站起來,頭撞到冉妮亞的下巴上。他就要衝下車,又覺得不妥,返回來一手按在元首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指著車下麵,眼巴巴地望著元首,高興得臉都紅了:“元首快看,你救了的女教師,她應該感謝你才對。”
李德從沉思中喚醒,看到一個亭亭玉立的女教師夾著書本走來。在轎車前遇到女同事,互相攬腰往學校走去。
李德喊道:“對呀,那不是安德裏的女友嗎?當時沒來得及詳細看,沒想到這麽漂亮。快攔住她。”語音未落,卡爾梅克人飛奔而去。李德喊道:“左邊那個,這個冒失鬼。麗達你也下去,免得驚嚇到人家”。
果然,看到向她們撲來的傻大個,兩位女教師驚得連連後退,女教師夾著的書掉到了地上。麗達喊住魯莽的卡爾梅克人,禮貌地對女教師說了幾句,她疑惑地往車上望了望,與同事揮手告別後,跟在麗達後麵。
“上車呀?”麗達在車下督促,並抬頭看了李德一眼。女教師再一次看了眼門徽,確認是德國國防軍的車後一下子跳上來了。
女老師眼睛飛快地在眾人臉上掃了一遍,一下子發現了鮑曼,眼睛一下子變成了一千瓦的燈泡,嘴唇哆嗦著,渾身顫抖著在胸前劃著十字,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
鮑曼也變成了打不出嗝的雞,大張著嘴喉結劇烈動彈著,烏龜望見綠豆,兩雙眼睛裏迸發出兩股火焰,在空氣中猛然纏繞在一起。
“你就是安德裏的女友吧。”聲音來自女教師身邊一張報紙後麵。女教師渾身一震,一把扯掉報紙,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展現在她眼前。
她因意外而愕然,半晌才脫口而出:“希特勒?不,元首?真是您,敬……愛的元……首?真……”她磕巴起來,臉漲成了小蘋果。
女同事喊她。她並沒有走開,女人的好奇心啊。女教師急促地揮手,讓她走開。
“謝謝您……們救了我。”女教師這會說話流利多了,在元首麵前垂手站立,眼光仍然瞄著鮑曼。
“哎呀,你倆表演啞劇呀。”冉妮亞把鮑曼按坐在座位上,又將女教師拉座在鮑曼旁邊。伴隨著一陣輕笑,氣氛輕鬆起來。
冉妮亞恭維她美麗大方。她真誠地對冉妮亞說:“比不上你,你才是大美女。”
她不失時機地對麗達也恭敬了兩句:“這位將軍真有氣質,天生麗質。”
“將軍?”大家不知道她說誰。當知道她所指的是麗達時,不僅冉妮亞和李德,連車廂裏的副官們也大笑起來。施蒙特在麗達頭上抹了一下,麗達向他瞪眼。施蒙特誇張地向她點頭哈腰:“將軍息怒,小的不敢了。”
女教師低眉順眼地偷睨著鮑曼,眼光一下子曖昧起來,慢聲細語地說:“真心謝謝你。去年多虧了你。你記得嗎?當你走上講台說出‘我是帝國辦公廳主任、元首秘書長鮑曼,我命令你們放下槍。’時,真正酷呆了,簡直像拿破侖。大半年過去了,我每天都想起這個畫麵。”
竟然有人把他比做拿破侖。讓鮑曼飄飄然起來,伸手揲取她頭上的一片柳葉,溫情地盯著她的柳眉,捏著嗓子說話:“我也一樣,我也記得那天的情景。我走到台上,那個醉鬼旗隊長對我嚷嚷說,他隻聽全國領袖的。就是說,他當時沒把我放在眼裏。”
麗達找到了話茬兒:“哼,你就知道對我們施威風。”
鮑曼與女教師酒逢知己、話遇知音,情真意切,情意綿綿,希特勒被涼在一邊。他本想告訴她安德裏的近況,那知人家壓根兒就沒提。
希特勒迷惑不解,低聲問冉妮亞:“什……什麽情況這是?”
冉妮亞在希特勒耳邊輕輕說:“他倆前世欠了八輩子情債,這輩子要還啦”。
“拿破侖?多肉麻呀?”麗達湊過來咕咕笑著。
李德笑而不答。望著鮑曼大爺和女教師暗流洶湧,情愫漸生。
施蒙特焦急地一遍遍看表,最後實在等待不住了,提醒元首說他們還要到市政廳去。
李德咳嗽了一聲,鮑曼猛然住口,假裝趕她:“上課鈴響了,要不,你上課去?”
下麵有人喊叫,是她那個同事:“薇拉,校長找你呢。”
李德確認仍然是那個白發老校長後,讓女教師把他請上車來。她急忙跑了。
女教師離開後,車廂裏的氛圍發生了變化。大家靜靜地望著鮑曼。鮑曼的眼光一直盯在女教師的背影,直到麗達轉到他的麵前,調皮地用腦袋擋住他的視線。
異樣的氣氛被麗達打破:“主任,主任?元首,鮑曼主任的眼睛發直,眼珠子不動,是不是得神經病了?”
“滾開。”鮑曼惱火地推開她。麗達咕嚕:“重色輕友。有新歡忘舊友。”
冉妮亞裝腔作勢地模仿兼挖苦:“我也一樣。一樣個屁,你那點跟她一樣?”
李德裝模作樣地看報紙,偶爾與冉妮亞相視一笑。以他的經驗,這兩人是去年一別後相見恨晚了,這是發酵了大半年的珍愛啊。鮑曼從來沒有像剛才這樣拿腔捏調地說話。對女教師來說,鮑曼不光是危難時刻保護她的恩人,而是她夢縈魂繞的偶像。李德隻擔心一點:將來蓋爾達向他興師問罪怎麽辦?
女教師與老校長興衝衝地走來。她每走幾步就要轉身等候氣喘籲籲的老者跟上來。
老校長還沒上到車上就喊叫著:“恩人啊,你可來了,你答應過我們的,卡盧加人天天等待你啊。”
老校長伸手撲過來,與元首擁抱在一起,他激動得抽泣起來,一大灘鼻涕、眼淚加口水的混合物掉到李德的肩膀上了。
李德扶著老者坐下,兩人談起來,從教學管理談到學生思想動態,從卡盧加的物價到老百姓的生活,從德國聯絡站談到市政管理,從前方到後方。
他們大談,鮑曼與女教師在後麵小談,瞅這架勢,倆人今生今世分不開了。李德聽到了兩句。女的含情脈脈地對男的說,你今年瘦了。鮑曼回答說,天天跟著元首在外麵跑,那有不瘦的道理?
“如果你們再不來的話,我要到柏林找你。”女教師的一席話,著實讓李德嚇了一跳。
半個小時後老校長告別。令元首瞠目結舌的是女教師並沒有隨同回校,她站到元首麵前笨手笨腳地敬禮,要求參軍。
“快去,校長等你呢。”元首還當是開玩笑,因為太唐突了。
走到車下麵的老校長重新上車,站在車門口點頭哈腰:“恩人啊,你不知道,薇拉老師一直等待你們呐。每個禮拜她都要上市政廳和德軍聯絡站打聽你們的消息。這下好了,你們真的來了,真是君子之約啊。這不,你們一來,她給我交了辭職報告。”他揚了揚手裏的一張紙。
元首隻得解釋:“當教師同樣是為國出力。就算是參軍,可以直接到征兵站……”不料鮑曼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好像要把心都要咳出來的架勢。
希特勒默然。鮑曼是鐵了心要帶女教師走,女教師是鐵了心要跟著鮑曼私奔,如果他再設置障礙的話,他就成了王母娘娘了,指不定鮑曼跳下車留在這裏不走。話又說回來,自己擁有冉妮亞與麗達兩個情人,左擁右抱,夜夜笙歌,讓人家鮑曼在隔壁擼管,也不公平。
女教師急得差點要哭出來了。冉妮亞使勁捏了下希特勒的肩膀,說,她願意暫時收她為助手,協助搞會議記錄。
“烏啦——”女教師高興得跳起來了,頭重重撞在車頂上。鮑曼撲過去心疼地摟在懷裏。
“回去後參加集訓和政審。”希特勒悻悻地說。他被鮑曼的前兩次豔遇搞怕了,盡管他相信眼前的女教師是可以信賴的人。
希特勒對鮑曼調侃道:“這下滿意了吧?拿破侖。”鮑曼竟然沒聽見,因他正與薇拉互訴衷腸,並把一盒水果糖遞給她,看來是事先準備好的,因為盒子用絲帶包紮著。
車開動了,薇拉如夢初醒般抬起頭急忙叫停,舉著糖果盒小鳥般跑下車,給她的學生們發放糖果、告別去了。幾分鍾後上車,看到她滿麵淚痕,向湧出校門哭天抹淚的小學生們揮手。
“老師,你怎麽說走就走了?”“教師,你別走了,我不再惹你生氣了。”“薇拉老師,記得來看我們呀。”
“同學們,好好學習,過幾天教師來看你們。佳莎同學,別貪玩。米哈伊,別用袖子擦鼻涕了。達斯呢達呢亞(再見),哇——”車走出很遠,學生、同事與白發蒼蒼的老校長仍然在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