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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上薩爾茨堡的外交官

  第二天一早,林格送來了幾張紙,上麵寫滿了求見他的名單,有政治家,比如比利時國王;有藝術家,比如天才女導演萊妮?瑞芬斯塔爾;有上訪者,有告狀的,當然還有打小報告的。這些人如果全部接待的話,三天三夜都見不完,通常他隻能選擇十分之一,擇優而見。


  李德匆匆瀏覽了大參考、小參考,隨意翻了國內外報紙摘要,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了。接到柏林來的電話:新任美國代辦伍爾德要遞交國書,日本大使求見,意大利外長齊亞諾帶來了一份墨索裏尼的親筆信。


  “讓他們等一下,我下午就到柏林。”李德對著話筒喊叫,對方說,伍爾德已經出發了。


  “這些美國人真會強人所難。”李德放下電話,若有所思的咕嘟道。半晌,他撥通了戈培爾的電話,一個軟綿綿的聲音傳來,是總理府的秘書。他始想起戈培爾夫婦還在埃及遊山玩水,扣下了電話。


  他沉吟片刻,猶豫著給戈林打電話,等了好大一會兒,聽到話筒那邊喘著粗氣不耐煩的咕嚕著:“誰這麽早打電話呀,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睡。”當一聽到元首的聲音後,那邊啪地一個立正,隨後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幹嗎呀慌慌張張的,睡衣掉了,屁股都露出來了,嘿嘿。”


  李德向他簡述了今天的來訪,還沒等他說完,戈林把胸膛拍得山響:“好好好,我馬上趕來,你放心,我坐專列——不,飛機,一定在那個美國煙鬼到來前趕到。”


  “煙鬼?你怎麽知道?”李德好奇道。戈林大大咧咧地說:“我已見過他了。詳細情況等我趕到後再說吧。”


  李德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了,戈林的聲音:“我忘記說了,美國人昨天提出要到鷹巢登高望遠,我答應了,你讓人準備一下吧。”


  “登高望遠?他會暈厥過去的。”一句狠話後李德放下電話。愛娃在床上樂不可支:“這下你可以多呆一天了。感謝美國人。”


  李德睇了她一眼,讓林格帶人趕緊準備,不光是打掃衛生,還要他在通往鷹巢電梯的山路上掛上一條橫幅,上麵寫上歡迎惠顧之類的致辭。林格往前走了幾步又回來了,吞吞吐吐地問把誰放到前麵。


  對呀,這是個問題。外交無小事,這三個人中,意大利和日本是友邦,美國是中立國,但這個中立國的外衣已經撕得像穿著三點式的女人一樣,隻剩下肚子下麵最後的那二指窄的遮羞布了。


  美國為德國的敵人護航,把大量武器彈藥源源不斷地供給英國與蘇聯,連這些國家軍民穿的布料、吃的罐頭、騎的摩托車、住的帳蓬都滿足供應,還親自送上門去,真可謂衣食住行全部大包大攬了。最近,防空部隊抓獲了幾個穿著英軍製服的美國飛行員,試問,這是什麽中立國?說美國也算中立國的話,連老母豬都笑了。


  但是,盡管美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扒光,李德還不想撕破最後的那一塊破布。東線戰事久拖不決,在非洲攤子越鋪越大,德軍最精銳的一個坦克軍和一個裝甲軍,還有累計一個軍又一個旅的德國支隊及外籍部隊困在那裏了,有那層布,美國總會有一絲顧慮,如果讓她脫個精光,她就會破罐子破摔,像脫韁的野馬一樣橫衝直撞了。德美宣戰,正中連上廁所都要讓人伺候的羅斯福的下懷。


  “去,把美國人放到前麵。”為了這麽個排名問題,他足足斟酌了十分鍾。林格剛出去,他又把空軍副官叫來了,一臉神秘地對貝洛說,他懷疑詭計多端的美國人借故來偵察,準備為空軍轟炸機指引目標,因而他吩咐盡快調些高射炮過來,擺放在公路兩旁。


  貝洛怔忡地立在原地,元首督促他:“趕快行動,我們隻有兩個半小時了。什麽?炮不夠,找些木頭立在山上,用木頭構築些假炮兵陣地,我們在非洲不是經常這樣幹嗎?你怎麽忘記了?”


  元首一邊吃早餐,一邊翻看伍爾德的資料,他越看越糊塗,美國怎麽派來個石油專家當代辦呢?

  他沉默良久,心裏豁然開朗:德軍一路凱歌,橫掃北非,占領埃及,連瞎子都知道下一步德軍的目標就是沙特了,也就是說,美國的目的是石油。


  1926年1月8日,伊本-沙特發動政變,自立為沙特國王。1939年8月7日,國王將在沙特阿拉伯全境開采石油的特權授予美國加利福尼亞的美孚石油公司。


  為此,國王收到了價值150萬美元的黃金,每年將得到150萬美元的收入,還有對這家公司找到的石油征收石油產地使用費,對美國來說,這是擊敗歐洲的競爭對手,躋身於中東的重大步驟。


  幾年來,墨索裏尼的意大利也在試圖得到這項有利可圖的特許,英法更是躍躍欲試。據伊本-沙特對美孚石油公司代理人說,日本人的出價是美國人的3倍,隻要求得到這項特許使用石油產地的三分之一,但在美國的壓力下,還是遭到了拒絕。


  這位國王深知“遠交近攻”的道理,他選擇美國公司,除了美國的威脅利誘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不像其他國家那樣,對他的國家有政治企圖,而是專心致誌地做生意。不久後,另一家美國石油公司--得克薩斯石油公司共享了石油特許開采權。


  李德還知道,與美國一步步成功相對照的是德國遭到了丟臉的失敗。借助1929年同沙特簽訂的友好條約,德國將自己裝扮成爭取阿拉伯民族獨立的鬥士,積極在沙特開展活動。1939年底,德國任命情報人員格羅巴為駐沙特大使,試圖建立對阿拉伯顛覆活動的中心。1941年,希特勒親筆致函伊本?沙特,表示如果沙特參加軸心國陣營,德國將扶植他成為“阿拉伯之王”。


  大戰爆發後,沙特內部意見並不統一,部分領導成員認為以德國為首的軸心國將獲得勝利。但沙特四周都是英國的軍事力量,在財政和經濟上與英國關係非常密切:糧食從英國屬地進口,朝覲收入來自受英國控製的穆斯林國家;美國也私下向沙特國王表示,希望沙特站在同盟國一邊。於是,伊本?沙特決定堅持中立政策。


  但是,有勇無謀又吝嗇的德國使節一次次地向伊本?沙特施加壓力,要求他與德國合作。要求被拒絕後,德國挺而走險,竟然派出間諜去炸沙特的油井,也許是德國給的錢太少,也許是這些間諜本來就太業餘,事情敗露,供出幕後操縱者是德國大使,於是德國大使被人家一腳踢出沙特,希特勒的臉也丟盡了。


  李德左思右想、深思熟慮了近一個小時,等到戈林沉重的腳步傳來時,他已經成竹在胸了,這就是:“為了不讓美國公開參戰,同時為了修補與沙特的關係,必須保證美國在沙特的利益。


  “嗬,一天不見,這裏成了戰場了。”戈林人沒進來、他的肚皮已經進來了。李德盯著他說:“要是我猜測得不錯的話,美國人為石油而來。”


  戈林楞怔了一下,高喊道:“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他惡狠狠地扭頭盯著他的隨從們。李德釋然:“呷,這是禿頂上的虱子,明擺著嘛。”


  “畢竟是元首啊。”戈林不得不服。他不無得意地表功:“他們要坐飛機,我以防空炮不能辨認客機為由拒絕了。我把專列提供給了他們,我把日本大使分到二號車廂,把美國代辦分到最後一節車廂,中間由意大利外長隔開。不然大島浩與伍爾德會打起來的。”


  兩人坐上汽車到上薩爾茨堡車站上去迎接。這又是施佩爾的功勞:他不僅拓展了從這裏上山的公路,還用四個月時間,從慕尼黑到奧地利薩爾茨堡的鐵路上引伸出一條支線,鋪設了長20.4公裏的單軌鐵路,終點就是貝希特斯加登站,離元首與戈林目前所在的位置7公裏。


  貝希特斯加登站是個小站,好多設施還沒來得及完善,車站隻有兩條道,工人們正在架設信號燈,依靠“李玉和”式的手提信號燈指揮。


  元首率領戈林、鮑曼、三個副官在站台等待,一大群警衛自覺站成橫排,權當小型的儀仗隊,本來對大使級的人物沒有動用儀仗隊的,考慮到齊亞諾是意大利法西斯內閣成員,又是外交部長,所以搞了個小型的歡迎儀式。對日本大使和美國代辦來說,無疑於星星沾了月亮的光。


  不過工程師出身的伍爾德代辦卻高興壞了,向國內發電:“我在德國受到了希特勒的親自迎接,他們動用儀仗隊來歡迎我這個美國代辦。”


  從山那邊傳來汽笛聲,鐵軌開始嗡嗡作響,火車轉過山岰,聲音陡然放大。臨時用木板搭起的站台上站著荷槍實彈的憲兵,車頭噴出的白霧把他們掩沒,直到散去後,那些紋絲不動的士兵們才現出原形。


  伴隨著一陣風聲,戈林豪華的專列停到站台上。小樂隊演奏起迎賓曲。第二節車廂裏鑽出大島浩,他並不急著下車,而是堵在車門上,笑容可掬地摘下禮帽揮動著,不知是那個王八蛋從後麵推了他一下,好客的日本大使往下蹬蹬蹬幾步緊跑下梯子,差一點摔個狗吃屎。高筒禮帽也扣到地上,被猝不及防的施蒙特一腳踩癟了。一時間樂隊的曲子跑調了。


  齊亞諾瀟灑地從第四節車廂下來了,元首與戈林迎上前握手,李德看到第六節車廂走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紳士,趕緊上前接過他的箱子,對方一臉的感激涕零,戈林從後來跑來:“搞錯了,這位是伍爾德先生的仆人。”


  真正的伍爾德先生出現了,個頭很高腦袋很小,看上去年齡不小了,戴著馬戲團常見的黑色高統禮帽,留著山羊胡子,細高的身段上套著燕尾服,腳下一雙腳尖翹起的尖頭皮鞋,李德很眼熟——卓別林的電影上經常出現。


  伍爾德老先生手摸到胸前,拉起用鐵鏈子吊著的單片眼鏡,探頭探腦地向歡迎他的人窺視,借助眼鏡,他一眼認出一號人物,從列車上伸出雙臂:“啊,希特勒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李德為他擔心,因為他站在梯子上麵,一副展翅欲飛的姿勢,但實際上他並不傻,在誇張的驚呼聲後,他低下頭迅急地走下梯子撲向元首。


  伍爾德先生與元首久久擁抱,好像是久別的大學同學一般。戈林與鮑曼都隨著元首擁到這裏,齊亞諾與伍爾德是舊相識,他也趕過來與之熱烈擁抱,隻剩下大島浩孤零零地杵在不遠處向這邊皺眉頭。


  大家簇擁著美國臨時代辦往這邊走來,經過大島浩時,美國人低聲咕噥了一句:“賊。”大家神色緊張起來,紛紛摸著自己的口袋。幸虧伍爾德補充了一句:“偷襲珍珠港的賊。”


  矮個子大腦袋憤懣地對高個子小腦袋吼吼:“請你說清楚誰是賊?明明是翻譯宣戰書耽誤了時間。”伍爾德俯視了他一眼,停住腳步身子躲到一邊:“我不願意屁股後麵帶著魔鬼同行。”


  “我正好相反。”大島浩昂起頭走在前麵,不小心輕輕地撞了他一下。“豬玀。”看似老教書匠模樣的伍爾德動了粗口。


  李德不得不有所表示了。他麵對大家正色道:“你們到我這裏來,是看得起我才來的。對我來說,來的都是客。事情都趕到一塊了,既來之則安之吧。無論你們在戰場上如何殺得死去活來,在我這裏都得忍讓著點。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如果有誰想在我的地盤上挑釁,我隻有請你們回去。”


  齊亞諾率先表態:“決定戰爭與和平不是我們這等小兵說了算的,要我說,我們靜下心來完成上麵交辦的任務,回去交差就行了。好多事在我們這裏是扯不清的,連我們這一代都不一定說得清楚。”


  齊亞諾攬著伍爾德的後背說:“喬治,你來一趟不容易,以後機會更少了。我提議,我們盡快完成任務,然後遊薩爾茨堡。”


  連外交部長都自稱小兵,兩個大使級人物無話可說了。大島浩率先響應,他像個蹩腳的煽動家,麵向大家伸出拳頭:“我們來個擱置爭議,安心遊玩,好不好呀?”


  “好——”他的提議獲得了一致擁護,連伍爾德都輕輕拍起巴掌,不料一隻腳踏進兩塊木板中間,費了好大勁才拔出來。


  上薩爾茨堡是巴伐裏亞州風景最好的地方,是人們向往的旅遊和療養勝地,德國的高官和有錢人從城市裏絡繹不絕地來到上薩爾茨堡,購買古老農莊或是在那裏建造房屋。


  在這裏,整潔的道路連接著平台和房子左側的草坪,南麵山坡上是一個石頭公園,園內的小路縱橫交錯,今年早些時候,施佩爾又重新進行了整修,增加了好些石刻。北麵懸崖峭壁下有一堵通往山坡的扶牆,房前是一條延伸的木製長廊,給人以輕鬆舒適之感。


  三位外交家好奇地來到李德的房間,這是一個很小巧的鄉間別墅,它的房頂全是用木板鋪成的。別墅周圍的木製陽台上擺放著正在盛開的光彩奪目的天竺葵和紫羅蘭。而屋內的陳設是典型的巴伐利亞式的。牆上掛著一架座鍾,每隔一小時,座鍾的小門打開,由一隻鸚鵡報時。


  出於禮貌,他們也一同參觀了戈林和鮑曼的房間,走進戈林的別墅,讓他們產生置於豪華宮殿的感覺。鮑曼的別墅比元首的還樸實無華,讓他們印象深刻的是滿院子各個年齡段的孩子,像豎琴長短不一的弦一般。


  大家來到位於“農民間”上麵的玻璃房,這個房間連同車庫和平台都是由慕尼黑的建築師諾伊邁爾設計的。這個玻璃房裏是用餐的地方。


  午飯後,三國外交官在元首、副元首的陪同下,來到屋後的平台上,觀賞一下貝希特斯加登的春色風光,向左望去,目光所及藍天白雲,綠茵如畫,一碧千裏,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山穀裏;右邊則是薩爾茨堡的大片田野,鋪青疊翠,綠草如氈。環繞在左右兩側的瓦茨曼山峰,鱗次櫛比,那大片灰白色的石林與山下的古建築交織在一起,成為一幅綠草茸茸的美麗迷人畫卷(見本書封麵背景——作者注)。


  美中不足的是山坡上安裝著一些高射炮,外交官們瞠目結舌地看到一門炮的“炮管”從炮身上滾落下來,一個炮兵追趕過去後,輕而易舉地把它扛到肩膀上。


  伍爾德對一臉尷尬的德國元首揶揄道:“假如我是英國飛行員,我會對那門高射炮投擲木頭炸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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