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煮酒論英雄
窗外,海風呼呼地刮著,雨嘩嘩地下著。近看,街道上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白白花的全是水,簡直成了一條流淌的河,上麵爭先恐後地開放著無數的水花;遠看,樓房、棕櫚樹和海港都是模模糊糊的。
餐廳在旅館的副樓,從客房部通過一道露天的棧橋聯接,鮑曼輕車熟路的領著大家左拐右拐,推開一道旁門,眼前是瀝瀝細雨,耳邊是風聲雨聲,他低頭衝過去了,冉妮亞脫下迷彩服苫在李德頭上,與麗達前呼後擁著裹著他跑過鐵橋,李德頭上連一滴雨水都沒沾,讓鮑曼再一次發出誓言:“不行,下次我真的帶女秘書出來,一定。”
鮑曼領他們到鳳尾花廳,東道主們正在等候,他們是凱塞林、第七空降師師長海德裏希、第22空降師師長魏斯特少將、滿臉胡子、臉上隻剩下一張嘴的烏克蘭獨立旅旅長伏爾波羅夫上校,地中海艦隊司令波魯克上校,還有馬爾他市長,此公在英國人統治時期就是市長,德軍攻占馬爾他後,配合德軍保護了瓦萊塔的市政設施和秩序,因而占領軍讓他繼續當有職無權的市長。
一張轉動的大圓桌上套著小圓桌,上麵擺著盆景鳳尾花,這就是這個包廂名稱的由來。元首當仁不讓地坐到靠牆的一麵,牆上掛著一副畫,讓李德心裏不由地一動:艾伊瓦佐夫斯基的《九級浪》,跟他掛在慕尼黑的一模一樣。
“這裏海麵上經常起浪吧?”李德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大家互相望著,誰也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元首與市長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幾句,姓甚名誰、幾個子女、今天的雨真大、德國不久前還下雪之類不鹹不淡的話,然後一陣沉默,馬爾他市長很快告辭了,凱塞林也沒挽留,隻向他道謝,李德明白,這桌飯菜已經有人買單了。
果然,凱塞林進來後大姆指指向身後:“這桌飯菜是這位吝嗇鬼市長請的,今晚他肯定心痛得睡不著覺。上次鮑曼主任來也是他請的客,第二天他沒上班,說是看醫生去了,因為他後悔得捶了一晚上的胸,差點把肋骨咂斷了。”
冉妮亞剛喝了一口咖啡,聞言撲哧地噴射出來,還算機靈,在最後關頭掉轉臉,避免噴射到餐桌了,卻噴灑到旁邊第七空降師師長海德裏希的臉上和脖子裏,大家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晚餐主食是名叫塔加的馬爾他加餡麵包,很嫩的小羊腿,比薩,意大利通心粉,鮑曼大吹大擂的梨花、鳳尾花與草莓合做的“三色湯”,還有將葫蘆花切碎製做的“碎花湯”。李德看來,用花做菜跟吃貓肉一樣,都是瞎折騰。凱塞林一遍又一遍地向元首夾菜,又一遍遍地提醒:你們是在馬耳他共和國,您吃到的是典型的地中海食品,其飲食結構與意大利的飲食結構很相似。
市長走後,烏克蘭獨立旅旅長擦拭著雜草般的胡子也要告辭,凱塞林硬把他留下了。李德沒話找話道:“在這裏還過得習慣嗎?”旅長往一堆雜草裏塞了一塊肉,回答道:“報告元首閣下,就是太熱了,太熱的話喝酒喝不下。我在烏克蘭能喝兩瓶伏特加,在這裏喝半斤就醉了。”
“冉妮亞,別光顧著吃。”元首瞟了她一眼,她馬上會意,用餐巾擦幹淨嘴,拿起蘇格蘭威士忌,拉著麗達給大家敬酒。麗達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冉妮亞是小人動手不動口,兩人笑眯眯地飄到凱塞林跟前,冉妮亞斟滿酒把高腳杯舉到他的嘴邊,麗達致說辭:“親愛的將軍……元帥先生,我倆代表元首,給前線的各位首長敬酒,你是總司令,你先喝了這杯酒,給大家帶個頭吧,祝願您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冉妮亞搶過話頭:“什麽再接再厲再立新功啊,人家是空軍元帥,不是新兵蛋子。讓我說吧。祝親愛的凱塞林高奏凱歌,大展雄風,不僅僅是在戰場上,更要在情場上。”
“我喝我喝。”在大家的訕笑聲中,元帥喝了個底朝天,向她倆亮起杯底,坐下後對元首說:“你的女將真厲害啊。”
“海德裏希少將,祝賀你榮升第七空降師師長,我在電影上看到你矯健的跳傘動作,還以為你是小夥子呢?”少將甕聲甕氣地講條件:“這位女上尉,我心髒不好,喝半杯吧。”冉妮亞又鰻魚般遊到跟前,盯了他一眼又轉向大家:“什麽?你的心不好?難道說將軍的心是壞……”對方一飲而盡,氣呼呼地坐下了。
“站住。”凱塞林突然喊道,大家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把臉轉向他,元帥仍堅強地一臉和氣,和氣得像違犯了課堂紀律的小學生,“我是說,你兩個也應該給元首敬上一杯。”
冉妮亞的話很快回過來了:“我記得剛才說了,我們替元首給大家敬酒,那有自己給自己敬酒的,是吧元首?”李德笑而不答。有人又叫她給鮑曼敬酒,被鮑曼狠狠地瞪了回去。
第22空降師師長魏斯特少將還沒等她們到跟前,主動抓起杯子喝幹了,冉妮亞上前奪取杯子倒滿酒:“敬酒敬酒,沒敬怎麽自個兒喝了,不算,重喝。”
她們給地中海艦隊司令的敬酒詞恰到好處:希望司令早日得到自己的旗艦。目前波魯克上校的坐騎是在馬爾他戰役時繳獲的、服役期超過他年齡的一艘英國掃雷艦,為保險期間,每次出海,後麵跟個汽艇。
兩位敬酒使者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烏克蘭旅長跟前,一邊一個把他夾在中間,麗達轉過臉掩嘴笑了,因為他看到上校胡子上沾著細小的水珠。上校羅嗦起來:“兩位美女,你們在總部,這是我們的光榮,全體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的光榮,你們給我敬酒我非常榮幸,這個,我敬你倆一杯?”
麗達敬酒:“從年齡上看,你是叔叔輩了,我祝你健康長壽吧。”“叔叔?”旅長望了望元首:“我今年才35歲呢?”
兩人把酒瓶交給施蒙特和貝洛,兩個如法炮製,轉著圈敬酒,搜索枯腸地找理由勸酒。海軍副官在可視電話車上值班,湊不上熱鬧了。
一個小時後,熟悉的場景顯現在麵前:隻喝幹紅葡萄酒的元首與小酒量的凱塞林一本正經地談事,鮑曼、施蒙特與冉妮亞豪飲,麗達、師長與貝洛在痛飲,地中海艦隊司令在一口悶,俄羅斯旅長在喃喃自語。
“伏爾波羅夫上校?”凱塞林喊他,他醉眼惺忪地望著司令官,“你把你的故事給元首講講,讓大家也樂一樂嘛。”
烏克蘭人的大胡子動了動,使勁擺手,仿佛驅散眼前看不見的蒼蠅,末了,掙紮著站起來,扶著牆搖搖晃晃地走向衛生間,口中不成調地唱著:“瓶子翻了我沒翻,牆倒了我沒倒。”剛唱完腿子一軟癱倒在門口,施蒙特與冉妮亞把他抬進來放在沙發上,還沒等離開,汙物從平時看不到的嘴裏傾泄而出,屋子裏充滿著酸臭味道。
“我們的伏爾波羅夫上校掛了。”凱塞林輕蔑地望了他一眼,對元首講起他的軼事。有一天,一位德國商務人員的小孩子看他臉上隻有胡子而看不見嘴,奇怪地問他:爺爺,你臉上隻有胡子,為什麽沒有嘴呀?這下可把上校惹火了,他一把撩起胡子指著嘴巴說,小兔崽子,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這不是嘴,難道是你媽的逼嗎?
元首笑得不斷地抹眼睛。“沒事吧?”冉妮亞醉態撩人地往這邊望了一眼,繼續聽鮑曼吹牛。麗達醉態可掬地看了元首一眼,發現元首有人陪伴,便繼續對第7師師長談著什麽,元首側耳聽了一會,隻聽到她激動地說:“別以為德國空降兵是天下第一的,我對希特勒,不,元首說過,蘇聯還開發了一種會飛的坦克呢。不,不是吹牛,哎呀,我如果吹牛的話,我明天讓汽車……”
夜深更靜了,元首渾身發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窗外雨聲更甚,以致於他沒有注意到開門聲。
走廊的燈亮了,冉妮亞麵色紅潤地出現在麵前,你盡可以想象到一個高貴、優雅的女人喝完酒後該有多性感和嫵媚。她身體微微搖晃著,向床邊輕移蓮步,李德坐起來輕聲喊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醉芙蓉,快來,我正想你呢。”
冉妮亞像跳水運動員一樣一頭紮到床上,在他的大腿上靜靜爬了一會兒,抬起美色撩人的頭怔怔地望著他,那麽讓人疼憐。元首跳下床把她抱上來,輕輕撫摸著她散亂的紅發。接下來的事情是順理成章的:屋外風雨交加,屋內雲雨交織;窗外大雨如注,房內香汗淋漓。
李德與冉妮亞喘著粗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半晌後男人出聲了:“麗達呢?”女人過了好一陣子才回答:“今晚她值班。怎麽,你想雙飛燕?”冉妮亞翻身爬在被子上,雙手支著下巴說:“今天早上下船時,麗達望著天空喊叫:‘看,兩隻燕子。’”“雙飛燕,你一定會這樣說。”李德也爬過來說,並把胳膊肘伸過來,冉妮亞頭一歪枕在上麵。
“冉妮亞,不知怎麽回事,今晚我總感覺有點耽心,至於耽心什麽又說不出。”元首幽幽地說。
冉妮亞翻過來把他壓在身子下麵:“你想麗達了吧?你這家夥。噯,我現在把第三帝國元首壓在身子底下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呀,我要稱霸歐洲,消滅俄國,前進,哈哈。”
李德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想把她推下來但覺得渾身無力,隻得央求她走開,冉妮亞把嘴唇貼在他嘴巴上,呻吟著說:“不嘛,你承認你想她我就放了你。”
“別鬧了,我真覺得有事,你——”李德又動彈了一下,冉妮亞撒嬌著威脅他:“不許生氣,不然我馬上離開這裏。”
元首妥協了,又讓她壓了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下來了,她摁亮床頭頂,點了一枝駱駝香煙,又扭腰晃臀地走到過道,變戲法一般拎著一瓶酒、一隻小羊腿和加餡麵包擺到小茶幾上,招呼他下來。
她給他斟了滿滿一杯子蘇格蘭威士忌送到他嘴唇邊:“沒事,我知道你想喝,少喝點,我不對別人說就行了。”李德提議:“我倆吟詩飲酒,我先說: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你喝”。冉妮亞拿起杯子給他灌進嘴裏。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她給元首敬了一杯,元首馬上還回來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哎,麗達呢?”冉妮亞白了他一眼。
兩人你來我往,半瓶酒下肚,李德已經上頭了,冉妮亞發問道:“哎,那次在中國茶館你喝了白酒的。”
李德笑了:“那次我豁出去了,主要目的是把隆美爾喝翻,結果,那家夥丟了醜,哈哈。”
“我真想問你呢,為什麽呀?”冉妮亞一臉天真,兩杯酒下肚,她的臉上更撩人了,讓元首心裏癢癢,盡管剛才連續作戰了一個小時。
李德壓下邪火,向冉妮亞解釋說,他知道隆美爾酒性不好,主要是想煞一下他的傲氣。此外,曆代統治者駕馭部下的辦法就是抓住他們的把柄,必要時把這當成殺手鐧,讓他們服服帖帖。
“你真壞,我是說,你們男人真壞。”他馬上回答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冉妮亞今晚變成了正義的化身,而平時,好多上不了桌麵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來,我倆喝個交杯酒。”兩個默默不語,元首打破了沉默:“冉妮亞,你說我壞,我得承認。拿破侖說過:在政治上隻有頭腦而沒有良心的。目標無尚崇高,手段在所不惜。凡成大事者,必須要像鐵血宰相俾斯麥一樣心如鐵石,意誌如鋼,任何一個政治家:腓特烈二世,亞曆山大,成吉思汗,凱撒,拿破侖無不這樣。他們雖然離開了這個世界,卻名垂青史,征服者這個名字,是對政治家的最高榮譽稱號。”
李德喝了一杯酒,看到冉妮亞含情脈脈地望著他,轉到當前世界局勢:“當今世界,英雄輩出,比如羅斯福。”冉妮亞看到他身軀微微一顫,她觸動了他的夢魘:隻要提起羅斯福,他都要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雙重恐懼:他害怕美國巨大的工業能力和先進的科技力量,害怕那個得過小兒麻痹症的癱子,正是羅斯福,扯起中立的大旗,像躲藏在網上的蜘蛛一樣,一點點、一寸寸地把美國引進戰爭,甚至誘發半吊子政治家和二百五軍人突襲珍珠港,一舉掃清了美國參戰的障礙。
“丘吉爾是個感情用事的瘋子,他的畢生目標是意氣用事,那怕把大英帝國丟個精光,他也會與德國作對到底的。日本人也是歇斯底裏的動物,中國的蔣介石委員長是個怕老婆,而斯大林是個冷靜而殘酷無情的對手。”
“在我們這邊,墨索裏尼其實很有頭腦,是法西斯是元老人物,隻不過他這頭獅子領著一群羊打仗,那有不失敗的?法國的貝當元帥是個老朽,天知道他一天想什麽,我懷疑他上廁所能不能自己解開褲帶。羅馬尼亞的安東尼斯庫不錯,隻是太貪財,他竟然要求德國用黃金買他的石油,他想過沒有,萬一戰爭失敗,那些黃金會落入斯大林的口袋。”
冉妮亞不由打了個寒戰,一把奪取他的杯子,突然有人敲門,兩人麵麵相覷,接著又響起三長兩短的暗號,冉妮亞打開門,麗達一陣風似進來了,頭發和上身濕透了。
麗達邊脫衣邊快聲快語地說:“我知道你們會在這裏,我沒有鑰匙。阿道夫,情況似乎有點不妙……”她困難地脫靴子,冉妮亞上前幫忙,麗達疼得咧了下嘴,接著說:“隆美爾失蹤了,卡爾梅克人不知道怎麽搞的,過了幾個小時後才發現找不到他了。”
“我給你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阿道夫。”李德怏怏不樂地說,麗達難得地開了句玩笑:“好吧,以後我倒著叫,叫你夫道阿。”
麗達披著被子仍在顫動,她讓冉妮亞給她端來一杯酒,喝了後感覺好多了,三人你瞪我、我看你,空氣裏充滿詭譎又淫蘼的味道。冉妮亞與麗達同時指向元首:“雙飛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