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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冉妮亞,我愛你——

  元首讓車隊也返回了,從這裏上山隻能依靠雙腳,而車是沒有腳的。現在,幾個人麵麵相覷,明知上麵有非常熟悉的人,誰也不著急上山:大家不上山是因為等待元首,元首之所以等待,是因為他要充分享受期待。有時候期待比結果更加美好。


  元首揮手,於是,在希特勒力挽狂瀾的巨手指引下,大家撅著屁股往上爬。元首甩著膀子走在最前麵,鮑曼跌跌撞撞地緊跟,施蒙特是首席副官,自然要離元首三米之內,隨時聽從命令,海、空軍副官由於有陸軍副官在前麵當班,樂得鬆鬆散散地落在後麵。麗達因留意地上一朵嫩黃色小花,被拉在後麵,抬頭看到元首上到很遠,便奮起直追。再後麵是高頭大馬大腳板的京舍和肩扛手桃行李物品的領袖衛隊警衛班。


  晚霞把山坡塗上一層金光,元首走上半山腰暫時歇息,站在半坡上向下俯瞰,夕陽西下,把天邊的海水映照成金黃色,碎金般的海浪撲打著海岸,海麵上一串白帆,在餘暉裏鍍著金光。幾個海鳥從渾圓的落日前飛過,別生一種浪漫。海濱公路如同一條細線,蜿蜒著伸到遠方的海港,金色的陽光灑向軍港,映襯出軍艦的剪影。


  元首指著東北方向對鮑曼言:那是意大利的班德?尼利和克雷奧尼輕巡洋艦,今晚午夜就要運送部隊到西西裏島,後天一早,“大力神”作戰行動就要全麵展開。


  “真舍不得破壞這寧靜啊。”元首感慨萬端,“你知道嗎,鮑曼,每次一項軍事行動之前,我都會做惡夢。每次進攻,尤如推開一扇漆黑的門,誰知道裏麵什麽東西在等著我呢。”


  鮑曼安慰他:“我的元首,總麵積達8300平方公裏的克裏特島都被我們征服了,馬爾他才264平方公裏,相當於這裏的三十分之一,占領它還不是小菜一碟?”


  元首咧嘴淺笑了一下說:“那也不見得,克裏特是希臘的,而馬爾他是英國的殖民地,何況他們的地中海艦隊都在那裏,所以,我料定他們會拚死抵抗的。”


  他的眼光望著東方,指向正東方向,向鮑曼大展宏圖:“占領馬爾他以後,我們的空降兵還不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也許還得向塞浦路斯或敘利亞展開空降行動。”


  鮑曼急問細節,他又閉緊嘴巴,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多了,便轉身指著相反的方向說:“今晚的夕陽多麽紅嗬,殘陽如血,往往預示著流血。”


  一陣強勁的海風吹來,麗達給他披上風衣。李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兩人相扶著繼續爬坡。領袖衛隊的搬運工們紛紛從地上拿起行李,繼續上山。


  “站住,幹什麽的?”快到山頭時斜刺裏竄出來一個哨兵,把手中的衝鋒槍對著他們。山上有人詢問,他回答:“看樣子是一群迷了路的德軍,男的女的都有。”


  山上一個聲音又問:“是不是化妝的遊擊隊?或者是那些俄國醉鬼?”


  哨兵剛收回的槍又對準他們,在元首和鮑曼臉上仔細端倪了一陣地,回話:“我敢肯定,他們沒喝酒。”


  麗達一個箭步衝到前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槍,挾持著他上山。元首繼續率領大家上到山頂,一陣強風險些把他吹翻,上麵一個俄國少尉用戒備的目光望著元首,臉上露出驚奇。


  “怎麽回……事?有情況不知道向狗日的……向我報告嗎?你的嘴被驢踢了?”從門裏傳來一個醉洶洶的聲音,鮑曼聞聲笑罵起來:“狗日的,在這裏裝大尾巴狼來了。”


  卡爾梅克人提著酒瓶,耷拉著頭搖搖擺擺地出來了,一抬頭猛然見到元首,身子僵硬了足足半分鍾,手一鬆,瓶子掉到石頭上,他也隨之雙手一揚軟癱下去,被施蒙特搶先扶住,總算沒坐到玻璃渣上。


  元首先打量了一下城堡,前麵是四根雕花柱子,柱子中間用石頭砌牆,有的地方用木板堵塞,左邊的牆裏有一處洞口,用破舊的降落傘塞著。從底下看顯得雄偉,走到跟前,才發現是鏽花枕頭,一座古跡、中世紀和現代物品的雜七雜八。


  李德率先走進古堡,剛推開門,一陣喧囂衝入耳際,鼻子聞到的是辛辣的煙草味道和嗆人的酒氣,眼前是亂糟糟的景象:東邊幾個士兵在打架嬉耍,西邊幾個傘兵在喝酒吹牛,格魯勃斯用降落傘吊在空中,叉開雙腿伸開雙手作展翅欲飛狀,別以為他在訓練,因為米沙拿著鞭子在他腿上打著,打一下數一下,他驚回首時嘴裏還念叨了聲:“五十七、五十……”狗蛋不知從那個角落裏跑過來驚呼:“哎喲媽呀,大白天見了鬼了,你們從那旮旯冒出來的?”


  屋裏一下子靜寂下來,人們也都戛然定格了。李德這才發現左邊的冉妮亞,氣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還嫌不夠:他信賴的美女副官、保鏢、秘書、高參兼情人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個橫爬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左手夾著煙,右手拿著酒杯,她的兩邊各站著兩人即不美麗也不醜陋的女兵,猝然見到元首的反應與卡爾梅克人一模一樣:酒瓶掉地,身子後傾就要往後倒去,被屁股下的男人掀開:“香煙掉我脖子裏了,你怎麽搞的?”


  元首掉轉過頭,徑直往外走去。他腦海裏構想的厲兵秣馬的畫麵破碎了。他也設身處地想過,戰爭摧殘人,把一群孤男寡女撂在這人煙稀少的孤島上,說實話也是空虛寂寞,然現實如此不堪,特別是這個冉妮亞象什麽樣子,要不是這裏有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崗,他懷疑自己來到了SM會館。


  冉妮亞追出來了,卡爾梅克人的酒也嚇醒了,他倆一左一右圍在他兩邊,卡爾梅克人喃喃道:“不知道元首要來,不然……”李德狠狠地瞪眼,把他瞪到幾米外。


  冉妮亞搶著解釋:“那人有病,他求我坐在他身上,他犯了錯我罰他呢?”李德吼叫:“滾。”


  冉妮亞一言不發,剛才的驕橫不見了,低眉順眼地擺弄著胸前的胸針,那是他送給她的,作為沒能帶她旅遊巴黎的補償。


  半晌,冉妮亞扶住他的肩膀:“外麵風大,到裏麵去吧。”李德甩開:“滾一邊去,那快活那呆著去。”她嬉皮笑臉地湊到他跟前,被他一把推開。她杏眼一瞪,轉身返回房間,一會兒,她背著行裝蹬蹬地出來,哀怨地瞅了他一眼,不顧別人的阻攔往山下走去。麗達看了元首一眼就要追趕,李德喝斥:“別攔她,讓她走”。


  李德雙手叉腰,心裏非常鬱悶,夜幕降臨了,黑暗包圍了一切,鮑曼湊過來勸慰:“聽我說,算啦,這個冉妮亞是有點驕狂,但是年輕人嘛,誰沒有點小錯,她們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近一個月,是個人就會被急出病來,何況是年輕人。再說,她沒幹什麽出格的事呀。”


  今天怎麽啦?平時言簡意賅的鮑曼也婆婆媽媽起來。元首盯著他,鮑曼的表情很古怪,好像要發作又好像要笑,但是可以肯定,絕對沒有看元首笑話的意思。


  元首仰麵長歎。鮑曼的意思很清楚:你發作吧,發作一通也就沒事了,然後吃飯、聊天、睡覺,恢複以前的小圈子的生活。


  “照你這麽說我錯了?”元首盯著他,鮑曼,平時遇事中間睡覺不拉氈,最八麵玲瓏的人現在不識趣得像個卡住的留聲機:“你進去以後退出來,私下罵她兩句不就結了?荒郊野外,四麵是海,都是年輕人,情有可原。”


  李德顯示他不容易那麽被說服,或者說麵子上還下不了台,看著鮑曼說:“情有可原?有什麽可原?給我個解釋。”


  鮑曼好像早就等著這句話:“解釋?首先得解釋我們為什麽來到這島嶼,解釋我們為什麽不坐飛機?坐那個上廁所都提心吊膽的潛水艇?解釋你為什麽有暖和的房子不進,寧願站在山上觀賞彎彎的月亮?地中海的月亮比德國的亮吧?”


  德國元首才發現月亮升上天空,想起元月7日東正教聖誕節之夜,在那個風刀雪劍的冬夜,在克裏木半島農場裏,他與冉妮亞相扶相擁,情意融融,兩人緊緊摟抱著,在愛海裏徊翔。他倆仰望遙遠的天空,彎月嬉雲,在下弦月的寒光映照下,兩人臉上泛著清冷而慘白的反光。


  要不是第二天要進攻塞瓦斯托波爾,他倆真想一直走到天亮。第二天發現在甜菜地和蘋果樹之間走出了一條小路。想起一位哲人的話:“世上並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鮑曼還在耳邊叨嘮:“解釋就是蜘蛛網,解釋多了,就更解釋不清了,把自己都掉進去了,成了網上黏著的蒼蠅了。走吧,我的元首,我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談過話。”


  也許是最後一句話讓他感慨,他隨著鮑曼回去了,走了幾步不對勁,扭頭望著黝黑的山下,鮑曼詭譎地笑著,拍著他的後背:“走吧,不要牽腸掛肚啦,世上的女人比這山上的草都多,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你懂個……”元首差點動了粗,假如說出那句話,他在鮑曼心裏的地位就要降一格了,幸好鮑曼與卡爾梅克人談話,好像什麽都沒聽到。剛才兩個國家級領導人推心置腹時,他一直像犯了過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遠處。


  等到重新進入房間時,一切跟剛才不一樣了,地麵打掃得幹幹淨淨還灑了水,隻是空氣中彌漫著土的氣味。牆上整整齊齊掛著鋼盔、望遠鏡、地圖、訓練守則等等之類的東西,隻是牆角裏堆著撕裂的美女畫片,一句話:會館重新變成了兵營。


  “列隊——”卡爾梅克人扯開嗓子高喊起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中,士兵們站成一排接受檢閱,元首從他們麵前走過,走了幾步感到空蕩蕩的,轉身一看,後邊一個隨從也沒有,他恨恨地向攛成一堆的他們盯了一眼,鮑曼把施蒙特推出來,讓他跟在元首後麵。


  元首非常滿意,摸摸這個的臉,拍拍那個的肩膀,有好多陌生的麵孔,看樣子是新選拔的。到了隊尾,他照例摸隊員的臉,發現臉上光禿禿的,始發現是那幾個女隊員。


  元首照例要講話。他清了好幾遍嗓子,往門口裏看了好幾遍才緩緩而談:“我說過,你們是我的進攻性衛隊,要進攻,就不能隻呆在我的身邊。我讓你們上前線的主要目的,不是指望你們消滅多少敵人,摧毀多少坦克,不,這些還是次要的,這樣說吧,你們在前線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給我提供最直接的情報,當然我不是要求你們偷文件,而是掌握前線的一切信息,我在報告是看不到的那些點點滴滴向我反饋回來……”


  鮑曼覺得這是元首最沒有激情和語無倫次的講話。“你們是我的眼睛和耳朵”這句最容易聽懂的話,他就翻來覆去講了好幾遍。他的結尾也很唐突,像前麵遇到障礙物的急刹車:“因此,你們要把那些英國人……我講完了。”


  目睹此狀,鮑曼覺得他不講兩句話,就對不起此趟遠路。他站到麵前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說:“小夥子們,你們是一支建立過功勳的小部隊,雖然是小部隊,卻立了大功,想當年,不,在今年,不,去年11月份,你們在元首的親自領導下,深入敵後,狠狠蹭俄國人的屁股。這個,在你們即將出征之際,我送你們幾句話,這個……”


  副官們一聽,糟糕,主任記不起來了,正想上前提醒,他脫口而出:“我送給你們這樣幾句,以德意誌帝國的名義賦你們這樣的期許: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好!”麗達不由地叫起好來,大家熱烈鼓掌,連元首也拍著巴掌,因為他聽到最後的幾句詩文感到親切,用在這個場所也比較妥當,何況這詩是他教給鮑曼的。


  檢閱完突擊隊後,元首的情緒又一落千丈,揮手讓大家解散。大家看到情緒不高,也就知趣地各幹各的事,不再圍繞著他表白對元首的崇敬之情了。


  晚餐是麵包夾火腿腸,外加一大盆雞蛋湯,絲毫沒有因元首的到來而改善,因為他們快要開飯時元首來了,又節外生枝地鬧了一點不愉快,隻得將就。好在元首一向對食物不挑剔,每次深入部隊他都要堅持與士兵們吃大灶,讓那些軍官們臉上掛不住。


  但是今天他吃得很慢很細,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中午受到將軍們的款待,吃得太豐盛,看不上這些粗茶淡飯。他的隨從們知道情況,可是沒人勸慰,隻是低著頭,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元首抬起頭來。大戰在即,他風塵仆仆來給戰士們鼓勁的,可不是給他們掃興來的,他想活躍下氣氛,便給他們講他拿手的維也納稠褲子的故事,講完後,除了鮑曼純屬客氣地幹哈哈了幾聲,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那些新來者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腦子卻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早點休息吧。”李德心事重重地站起來,忽然他發現一個問題:“狗蛋呢?剛才檢閱沒見到他呀?還有麗達,荒山野嶺的,一個姑娘家亂跑什麽?”雖然在罵罵咧咧,眼光卻不時望著門口。


  門開了,狗蛋人沒進來,嚷嚷聲先進來了:“真是撅子(脾氣倔),她真能者都(折騰),自個跑海邊站著,還是賴皮毛子(耍賴的人),我說了一大婁子好話才來。媽呀開飯了,咦,我的飯呢?癟犢子們整完個球了。”


  “人呢?”鮑曼凶巴巴地問他,嘴裏剛塞進半個麵包的狗蛋噎得直翻白眼,手往門外劃拉著。


  “你幹什麽去了?”李德明知故問,問缺心眼的狗蛋真是自找沒趣,因為他噴著麵包渣嚷嚷:“還不是找你的下扇兒,不是,那個啥,皇後去了?”


  李德再也不顧自己的身份,騰地站起來衝到門外,身後馬上響起哄堂大笑,他全然不顧:6年前英國愛德華八世為了情人連王位都不要了,笑兩聲算個狗屁。


  冉妮亞麵向大海站在山坡邊,麗達還在小聲勸說,看元首出來後她抿嘴笑了笑,找人喝酒去了。


  半個月亮灑下朦朧的銀光,夜風吻著冉妮亞蒼白的臉,在李德看來,她的側影簡直像天使一般。他慢慢走過去,聽她發出夢囈般的聲音:“鶯語燕呢喃,花開滿院間。倚闌春夢覺,無語斂愁顏。”


  一股激流湧遍全身。“我的冉妮亞,我愛你——”德國元首衝上去一把抱起她,慘白的月色傾瀉在她姣美的臉上,那麽浪漫,又那麽令人震撼。兩人在這個山頂坐了很久,很久!


  夜靜更深了,地中海的天氣,白天與晚上溫差太大,元首感覺到冉妮亞在發抖,便拉她回去,她不從:“再聊會兒嘛,說不定明天我要走了。”


  李德一怔:“到那?”冉妮亞也楞住了,艾艾地說:“不是到前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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