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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與墨索裏尼在希臘

  墨索裏尼把臉繃成鐵皮,緩慢走下火車,朝元首移動碎步,他的麵孔繃得硬邦邦的,好像是剛從冷庫拿出來的凍肉,他實在高興不起來:早上出發前他隨便瀏覽了一份英國報紙,發現英國媒介把意大利比喻為德國的衛星國,讓他特別生氣的是把他比喻為希特勒的狗腿子——注意,是狗的腿子,連走狗都算不上。他氣得臉發白,把那本報紙撕得粉碎,扔在帶報紙上車的人臉上。


  在火車上,他不止一次地向手下發火:想當年,他率領黑衫黨進軍羅馬時,阿道夫?希特勒不過是慕尼黑街頭刷標語、喊口號、打旗子的小混混呢。如今他見風就長了,根本不把他這個老革命放在眼裏。


  他打定主意:人家不把他當成菜,他自己要自尊自愛,雖然手下的軍隊不爭氣,下車後還得端起老前輩的架子,要目不斜視,冷若冰霜,嬉皮笑臉成何體統。


  德國元首笑臉可鞠地先伸出手。對於翻臉比翻書快、妒嫉心賽過女人的領袖,元首隻得付之一曬。兩個人默默地擁抱,相互拍打著對方後背,然後相互推開,扶著對方的肩膀,以銳利的目光相視著對方,似乎都想從對方眼神裏發現點什麽,然後兩人同時把對方推開,各自把手伸向對方的身後。


  元首與齊亞諾握手,他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確實儀表堂堂,雕像一般的五官,玉樹臨風的身軀,笑逐顏開時本來就夠迷人的了,還嫌不夠,露出更加迷人的兩顆虎牙,怪不得冉妮亞被他勾得神魂顛倒,聽說他來時麗達樂得差點暈倒。


  與他的領袖相反,意大利副總參謀長、在北非戰役中丟下部隊、化裝成士兵逃回國的古佐尼將軍顯得非常熱情,雙手緊握住元首的手不放,像雞啄米一般點頭哈腰,要不是因為點頭時他的假發掉到地上,相信他還會再握一會兒。後麵是國防部長巴多格裏奧元帥,再後麵的不需要握手了,元首擺了擺手完事。


  3月17日早晨,巴台農神廟的門廊在愛琴海早春的藍天下,從衛城上散發著光芒,在雅典這座古老而驕傲的城市,房屋的牆壁具有巴黎和古雅典的建築風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與這些有著五千年文明的建築不相符的是人的麵貌:剛剛經曆了饑餓的雅典市民們神情冷淡,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


  德國元首和意大利領袖享受著雅典中的一切。輕柔的微風拂過希臘皇家宮殿前的廣場,它不僅驅散了冷風,還帶來了絲絲春意。但如果誰認為元首把領袖請來是為了逛街和領略希臘文明,那就大錯特錯了。上次兩人在克裏木見麵,發表的公報說:兩國元首就美國參戰後的國際政治、軍事形勢廣泛交換了意見,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商討了下一步的計劃。其實,元首自始至終給他打氣。


  回想起克裏木的那一次會談,元首感到又可笑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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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當聽到美國今年可以生產6萬架飛機時,墨索裏尼一屁股癱軟在沙發上,當聽到美國今年可以向盟軍提供4.5萬輛坦克時,他簡直昏厥過去了,當聽到美國今年可以造出1000萬噸的船舶時,首相似乎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以致於元首把手指放到他的鼻子下,感覺到呼吸正常、鼻孔一開一合、鼻翼扇動時才放下心來。


  過了好長時間,意大利領袖猛然醒來,仰天大笑了一陣子,戛然收住笑,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夢囈:“天哪,美國、蘇聯、英聯邦三國的坦克產量,相當於意大利、日本、德國的三倍,飛機是四倍……”


  元首還在給他增加痛楚:“這還是美國1942年的產量,明年他們全部轉入戰時生產體製後,產量可能要提高到……”“不要說了!”墨索裏尼突然爆發,麵孔呈青白色,不斷地痙攣,發出非人的聲音。


  在場的人都懷疑他瘋了,隔壁與冉妮亞調情的意大利外長兼墨索裏尼的女婿齊亞諾蹬蹬跑過來,看到平安無事又跑回去,傳來他玩世不恭的聲音:“我說過不會變成神經病的。美女,你接著說,拉脫維亞真的女多男少?那太有趣了,我是說,那裏的男人們太有福氣了,每人可以娶兩個媳婦。”


  也許是爆發用盡了力量,墨索裏尼又變成泄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喃喃:“都怪你阿道夫先生,我說過在1942年以前不動對英法動手的,我就壓根兒不同意進攻波蘭。這下怎麽辦。”他撲上來抓住元首的手,以致於元首警衛們都圍攏過來了:“聽我說元首,趕快與斯大林停戰,全力對付英國和美國。意大利人是妓女,誰打勝就會跟誰走的。”


  那天,元首花了整整三個小時,給他加油、打氣,他承認盟國在人力、物力上占有壓倒性優勢,但事已至此,軸心國隻能拚死一搏,也許能死裏逃生,險中求勝。他不厭其煩地對墨索裏尼解釋:“我已經采取了一係列政治、經濟和軍事措施。首先我改善了德國的政治結構……再者,改變了東方政策。”


  說到這裏時元首激動起來,不由提高了聲音:“克勞塞維茨早就說過:俄國隻能從內部征服。蘇聯的條件也適合從內部分裂;斯大林的統治是那麽不得人心,但是我們入侵俄國的半年內,一直幫助斯大林加強統治。你知道嗎?烏克蘭婦女端著麵包和鹽歡迎我們,而我們的黨衛軍和民政人員卻一腳踢翻盤子。”


  墨索裏尼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用右手托起他的大下巴:“我知道你會怎麽做:解散集體農莊,恢複宗教自由,胡蘿卜加大棒而已。”


  這下輪到元首訝然了,仿佛一個小孩子藏在箱子的寶貝被人一下子看穿似地。轉眼一想,這本來也不是太深奧的東西,連一些將軍們都提出不必全部占領俄國,采取有限的目標就行了。隻是狂妄的納粹頭子們被種族主義蒙住了雙眼,以致看不清擺在麵前的東西。


  “至於坦克,我們將以質量取勝,我的坦克在作戰效能上要頂盟軍的兩輛坦克,但隻燒一輛坦克的油料……”領袖唐突地打斷元首的話:“對呀,隻需要配備一輛坦克的兵力,嚇,這樣一想,我有點信心了。”


  元首繼續往癟氣球裏打氣:“今年,我要加強隆美爾的非洲軍團。”墨索裏尼急切對站起來:“應該占領馬爾他,這個島嶼是英國不沉的航空母艦,橫在意大利到北非的航線上,打沉的坦克比前線擊毀的還多。”


  墨索裏尼以為說服元首要費一陣子口舌,不料希特勒卻閉口不談了,大談起與地中海和非洲戰事毫不相幹的文化、宗教問題。其實,最高統帥部已經著手製訂進攻馬爾他的作戰計劃,連名字都想好了,但不能告訴墨索裏尼。


  元首深知意大利人是不可靠的,如果告訴領袖,他的將軍們都知道了;而如果將軍們知道的話,英國倫敦唐寧街十號的丘吉爾也就知道了。隻有等到臨戰前才通知意大利人。不過,為了讓墨索裏尼恢複信心,他暗示,1942年德意軍隊要在非洲取得決定性勝利。


  對墨索裏尼來說,這一條保證足夠了。他像上足了發條的玩具,一下子興高采烈起來。回國後天天等待德國人的通知,直到昨天,終於得到德國方麵的邀請,讓他帶著幾個高級軍官到希臘來,敲定攻占馬爾他的最後環節。他知道,基本方案德軍已經準備就緒,留給意大利的隻是提供船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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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臘雅典宮廷廣場,從那裏可以看到遠處的雅典衛城。皇宮外的旗杆上光禿禿的,廣場對麵,紅白黑第三帝國旗幟、紅白綠、中間有象征王室的紅底白十字盾形徽章的意大利國旗、白綠紅金獅子綠叉的保加利亞旗,還有藍白橫條加十字的希臘國旗正在迎風飄揚。


  上午十一點,一支專門接受首腦們檢閱的部隊就位了,他們是德軍第12集團軍一個團,匆匆忙忙從阿爾巴尼亞乘車趕來的意大利威尼斯師的一個營,從希臘東北部的科莫蒂尼心急火燎地調過來的保加利亞的一個連,還有剛剛征召的希臘山地旅的一個連。


  檢閱台上,德國元首希特勒和意大利領袖墨索裏尼並肩站在一起談笑風生,希臘傀儡政權首腦特索拉科格羅將軍不時擠到兩人跟前獻媚,臨時拉來湊數的保加利亞駐希臘大使自知與他們不是同一級別的,遠遠地躲在檢閱台邊緣,與鮑曼、利斯特和幾個穿著華麗衣服的意大利軍官站在一起。


  檢閱開始,軍隊行進的聲音以及軍靴踏地的聲音響徹整個古老的廣場,德意軍隊經過時,德國元首和意大利首相情緒高漲,當衣著華麗的希臘山地部隊經過時,更讓希臘首腦特索拉科格羅重新領略了“雅典精神”。可憐的保加利亞大使雪上加霜:那些長途跋涉、剛跳下車的保加利亞士兵拖著疲憊的身子通過廣場時,簡直跟回圈的羊差不多。


  一些雅典人,主要是小孩子和無事可幹的老人們出來觀看,當德軍通過時,響起稀稀啦啦的掌聲,當意大利人軍隊經過時,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沉默。保拉利亞軍隊博得一陣哄笑,胸前鑲著“心”形紐扣的希臘戰士通過時,觀眾們含淚高呼:“希臘萬歲!”


  檢閱剛剛結束,首腦們就餐後,聚到皇宮舉行會談。此前李德想方設法逃避希臘人的埋怨,現在隻得硬著頭皮聽希臘首腦喋喋不休的訴苦:“饑餓像潮水一樣漫延,我是首腦,但我的兩個親戚就死於饑荒。”


  墨索裏尼富有同情心地傾聽著,間或向元首瞥了一眼,末了還假裝抹眼睛。元首對他貓哭耗子假裝慈悲很反感,對他反唇相譏:“從法律上說,整個希臘是屬於意大利管轄,德國隻負責軍事,意大利應該負責民政,就是說,你應該對希臘發生的事負責——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


  墨索裏尼不幹了,針鋒相對地喊叫:“法律?你們德國人什麽時候管過法律?既然你把寡婦娶到家裏,享用她的同時還得撫養她帶來的兒子。你們占領了希臘,就得負責人家的一切,這是顯爾易見的道理。”


  “要不是你們,我才不願意娶這個沒人要的寡婦的。”元首喊叫道。墨索裏尼被刺到疼處,騰地站起來:“這麽說,是意大利把這個沒人要的寡婦硬推給你的?你別占了便宜還賣乖。”


  元首也站起來:“占個屁的便宜,希臘是個隻有神話的地方,要資源沒資源,要勞力沒勞力,倒把我一個集團軍困在這裏了。要不是你冒冒失失地進攻希臘,我才不願意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保加利亞駐希臘大使知趣地告辭了,誰也沒有挽留他——包括希臘首腦。一會兒,廣場上傳來保加利亞部隊的集合和上車的嘈雜聲,還有叫罵聲——大老遠趕來忙活了半天,連頓晌午飯都沒人管。


  墨索裏尼氣得肚皮像青蛙一樣,但也隻能是啞巴被爆菊——有苦說不出。兩年前,他為了與希特勒爭臉麵,毫無理由地從阿爾巴尼亞進攻希臘,誰知道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打了半年,意大利軍隊與他們在東非、北非的表現一模一樣,派出的50萬大軍被30萬希臘軍隊打得落花流水,攆入阿爾巴尼亞。


  娃娃灑水、大人摔跤。墨索裏尼隻得放下架子向希特勒求救。在意大利軍隊整個冬天打敗仗的地方,德軍和一部分保加利亞軍隊僅僅用了兩周時間就取勝了,不僅占領了希臘,還把乘機渾水摸魚的英軍趕下了海,並以高昂的代價,從空中占領了克裏特島。所以,墨索裏尼盡管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想到今後還得依賴德國,隻得揉著肚子,把一肚子氣從下麵排出去。


  實際上最難受的是希臘首腦特索拉科格羅。大人吵嘴,娃娃遭殃,他倆把具有五千年文明的雅典比作沒人要的寡婦、把美麗富饒的希臘說成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很不高興:既然這樣,你們為啥賴在這裏不走?為供養龐大的德意占領軍,餓死了希臘人。


  兩個獨裁者隻圖嘴上痛快,不提出任何解決方案,希臘首腦特索拉科格羅鼓起勇氣,決定利用這難得的機會訴苦伸冤。


  希臘首腦從寡婦變成了怨婦,態度謙遜、語氣堅決地開口了:“首先,我感謝二位世界級領袖到希臘視察,這是對飽受戰亂和饑荒的希臘人民的關心。利用這難得的機會,我想提出自己的一點想法。”


  他的想法像決堤的水一樣滔滔不絕:“去年饑荒已經過去了,人死不能複生,關健是以後要吸取教訓,去年的悲劇決不能上演,不然,抵抗運動就會在全國越燃越烈。”


  元首插言:“目前,希臘的抵抗運動還沒形成氣候,你要做好分化瓦解工作,讓希臘共產黨、保皇派、倫敦派都相互猜疑,內鬥去吧。去年解散希臘軍隊是失策,現在,我要你馬上征召4個師的軍隊,關健是加強訓練,一支沒有戰鬥力的軍隊隻是有編製的造糞機器。”說完他瞥了墨索裏尼一眼。


  墨索裏尼臉紅了,他身後的意大利將軍們也坐臥不安。這了掩飾,領袖揮動大手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去年饑荒時,德國人把阿爾巴尼亞的燕麥買空了,由於沒有了馬料,死了很多馬,這筆損失誰承擔?”


  希臘首腦沒有理睬從領袖降為商人的墨索裏尼,真誠地向元首表示感謝,不料元首大罵起來:“我們征調的燕麥數量至少餓不死人,但是你的希臘官員們把好多救濟糧拿到黑市上賣,據說到現在還有人囤積居奇……”


  他突然停住嘴,腦子裏閃過一道火花:對呀,雅典的老百姓們不是怨聲載道嗎?何不把一切地怪罪於這些官僚和奸商呢?對,隻能在這裏作文章。近期內查辦幾個大案要案,讓老百姓出口惡氣,最大限度地消除人們對德軍占領的怨恨,實現希臘半島的的諧穩定。


  元首還想的更遠:雖然希臘的戰略價值有限,但是,英國丘吉爾對一次大戰時登陸巴爾幹失敗耿耿於懷,老做登陸希臘、在軸心國軟腹部插一刀的美夢,再者,德軍進軍中東,需要希臘這塊跳板,因此,決不能讓南斯拉夫遊擊隊這樣的事在希臘重現。


  元首騰地站起來,死死地盯著希臘首腦,直盯得特索拉科格羅渾身發毛,直盯得意大利首相莫名其妙。鮑曼伸開手掌在元首眼前晃了晃,見沒有動靜,扭過頭始發現元首眼光並不在希臘首腦身上,而是穿越牆壁,飛往遙遠的地方。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德國元首回過神來,紛亂的思緒慢慢理順,頭腦非常清醒地麵向希臘首腦發布指令:“特索拉科格羅將軍,請你記住我的指令,這些指令,將成為今後一段時期的治國方略。”


  希臘首腦在紙上刷刷地寫著,墨索裏尼盡管不會作筆記,也屏氣凝神地聽著。元首背著手站在窗口,緩緩地說:“參照德意誌帝國的政治結構,建立高效、公正的希臘政治框架,也就是說,盡快完善政府、議會,首相、總理與議會要各司其職,相互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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