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我們在問你是不是還活著。”英秀瞪了他一眼,雖然恨極了他這樣陰鶩狠辣的人,但眼前的鮮血和慘狀,還是讓裴英秀有些無法發狠了。
“呃……我,還活著?”秦陽半睜著眼睛,大喘著氣,他一說話,嘴角也淌出血來,此刻他蒼白無力,浸染鮮血,有些像西方傳說中的鬼魅。
“能動嗎?我們拉你出來。”車門變形,已經無法打開。英秀從地上撿起一支樹枝,開始把車窗玻璃周圍的玻璃碴子搗掉。
秦陽忍著痛,努力挪動著身子,卻徒勞無功,除了嘴角繼續淌出鮮血,別無他用。
“應該是被卡住了。”安然說著,就探著頭觀察,回身也去找能撬動車門的樹枝了。
“你再堅持下,我已經打急救電話了。”裴英秀看他還是不住地流血,又拿出麵巾紙,伸直胳膊,給他擦了擦,“再堅持一下。”
“你……竟然會救我?”秦陽眯眼斜睨著英秀,自嘲地笑了下,“為什麽?”
“你要清楚一點,我不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
“沒有理由嗎……”
“如果非要有理由,那就是我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麵前死去,我還不想得PTSD,也不想無緣無故被調查。”他彎下腰檢查車子,還不住地往靳璟的方向看,她已經坐了起來,不住地往這邊張望著。
安然找來了一支粗樹杈,遞給了裴英秀,他瞥了一眼懨懨的秦陽,歪著頭問英秀:“你確定要救他?”
“如果他死在這裏,你就不怕說不清嗎?”
安然聞言,也有些心悸,趕緊蹲了下來,和英秀一起檢查車子,“咱們試試能不能把車翻過來。”
秦陽覺得他們的說話聲越來越遙遠,自己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困倦,連疼痛的身體也有些輕飄飄的,他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再次試著挪動身體,更是一點都動彈不了。
“你們……別忙了,就算我活著,也是……苟延殘喘……”
“我還沒聽說過把自己形容成苟延殘喘的。”裴英秀瞪了他一眼,“你平時那股戾氣和霸道都哪兒去了,現在慫了?”
“我……已經,”秦陽喘著粗氣,氣息已經微弱了,“小璟……在這裏?”
“拜你所賜,她受傷了,就在不遠的地方。”
“小璟……沒事嗎……”
“你特麽還有臉問,就你這種貨色,隻會讓女人傷心,就衝這點,你就值得去死一百回!”安然拿著樹枝指著他,有些憤怒。
裴英秀臉上淡淡的:“你還是操心你自己吧。”
“你……”秦陽痛得閉了閉眼,他的聲音氣若遊絲,“你是為了小璟……才救我的吧……”
裴英秀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瞅了他一眼滿是血跡的臉,沒說話。
“你不想讓……讓我死在她麵前,小璟……心思重,怕,怕今天的事情……傷害她。”
“今天的事?”裴英秀冷笑了下,“你曾經做的事情,恐怕比今天的事傷害她更深。”
“是……你說的,沒錯……”秦陽勉強勾了勾嘴角,他連抬手抹去嘴角血跡的力氣都沒有了,停了一會兒,他才接著說,“可是人和人在一起……你裴英秀就能說……你從來沒傷害過她嗎……”
英秀聽了秦陽斷斷續續的這句話,覺得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擊中了,是啊,自己現在的逃避,就是在傷害她,甚至比眼前生死一線的秦陽,傷得更深。
他無法讓靳璟決絕地離開他,也無法就這樣狠心地放棄她。
“英秀……”靳璟在那邊的山坡上喚了他一聲。
“小璟!有事嗎?”他放下手中的樹杈,趕緊跑了過去。
“怎麽了?那邊……秦陽有事嗎?”她的眼神還是有些渙散,表情有些木然。
“沒事,他被卡了一下,頭還暈嗎?”
“還好吧……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沒事……”
“好,”他看了下表,安慰靳璟,“估計再等一會兒,急救隊員就會來了,你再等等,好嗎?”說著,他把身上的藍色外套脫下來,披在靳璟肩頭,“我去去就來。”
安然看了眼秦陽,繼續拿著樹杈別車,“你都這樣了,還心心念念著別人的女朋友,像話麽?我要是裴英秀,恨不得現在就掐死你。”
秦陽的眼睛已經失了神,臉色灰白無光,先前的鮮血已經在他的臉頰上凝結成了殷紅的血跡,而額頭的鮮血還是在往下淌。
他覺得渾身發冷,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裴英秀回到車邊,和安然一起想把車門撬開,可試了幾次,連樹杈也斷了,車門依舊**如故,沒有半點鬆動的跡象。
“來,再使點勁兒。”安然看了眼英秀,“一起來!”
“一二三!”兩個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早春的E城,英秀和安然已經汗流浹背,可依然撬不動這精良的車門。
“漏油了!”英秀眼中一亮,突然嚇了一跳,他眼見著一滴滴的汽油從翻倒的車子中,慢慢流出,而汽油特有的味道,已經悄然彌漫開來。
“什麽!”安然的臉色也變了變,和英秀一起趴在地上,看著汽油一點點的從車子裏滲了出來,已經在車下的土地上積成了一小潭。
“趕緊,趕緊別撬門了!”英秀站起來,攀在車門上,伸出手就要拉秦陽,他扭過頭看安然,
“趕緊拉他!”
“還拉什麽拉!他被卡得死死的,車子已經漏油了,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就要爆炸!你想和他一起送命嗎!”安然有些氣急敗壞地大喊。
裴英秀又看了下漏油的地方,似乎比剛才漏的更快了,一滴滴的汽油漏下來,汽油的味道已經越來越刺鼻了。
“你們……走吧……”秦陽睜了睜眼,自嘲地笑了,使勁地抬了下手臂,“不必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英秀!”安然拉著裴英秀,“走了!”
裴英秀有些發楞,看著他氣息奄奄,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裴英秀……”秦陽挺直了身子,叫了他一聲,提著氣說:“我是馬上就要死的人……臨死前,我也想過……我為了生意的便利和自己的野心,拋棄了小璟,之後,也傷害過……英晨,我這樣十惡不赦的人,在你眼裏,早,早就該死了吧……”
裴英秀眯了眯眼睛:“想不到,你這樣的人,還真的能說出這樣的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秦陽無力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沒想過,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如果可以……請替我向……向小璟說,說聲……對不起……”
“你要是真的男人,你就之後對她親口說!拜托我又算什麽!”裴英秀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卻根本無法將他從這具即將燃燒的車子中揪出來。
“沒用的……所以,拜托了……”
“我知道了。”英秀隻得點了下頭。
“還有……”秦陽的聲音已經輕不可聞,“我不會說,小璟就拜托……你的話,因為你是她愛的人,根本無需說拜托這兩個字……”
裴英秀垂眸,沒回答這個將死之人的話。
“她……既然能,能衝出來擋……我的車,就表明……你已經是她……生命中的男人了……她的性子,一般,不會這樣的……”
裴英秀有些語塞,還是答了句,“我知道了。”
秦陽微微點了下頭,“最後,代我向英晨說,對不起……我不值得她用心,生命還很美好……”
“走了,英秀,趕緊走!”安然眼見漏油越來越嚴重,趕緊拉著他離開。
“快走!”
兩個人隻得放棄側翻的車,拚命的往前跑,來到靳璟身旁。
“小璟,這裏危險,我們要馬上離開!”
“英秀……”她摸著自己的後腦,有些恍惚。
“能行嗎?我要背你了!”英秀不由分說就拽起了靳璟,也無法顧忌她的傷,一下就將她背在身上。快步往山坡上麵走去,
“英秀,”靳璟扭頭看了眼秦陽翻倒的車,感覺有些不妙,而裴英秀的腳下並不好走,他的步子有些踉蹌。
“放我下來吧……你這樣走不快的……”
“不要說話!”英秀沒有理會她。
“來吧,我拉你。”安然先踩在山坡上的一顆石頭上,穩住腳,伸手拉裴英秀。
“小璟,摟好我的脖子,別鬆開!”
幾個人一邊拉,一邊推,連拉帶拽,衣服已經劃破了,手腕和手指也磨得出了血,終於,攀到了山坡上那片來時的空地上。
裴英秀剛放下靳璟,忽然聽到山坡下,那條深溝中,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頓時,火光衝天,黑煙繚繞,從山坡下的溝壑中,衝出一股炙熱的波浪,洶湧著朝山坡邊上的空地撲來,裴英秀拽著靳璟忙不迭的往空地另一側退,待到熱浪稍稍褪去,再看山坡下時,已是濃煙滾滾,如席卷而來的沙塵暴一般,什麽也看不清楚了。黑煙騰空而起,透過煙霧,一團耀眼的火焰妖豔綻放,化作成朵朵碎裂飛舞的猩紅的天仙子花瓣,刺眼奪目。
靳璟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光所及,皆是蒼白的顏色。
她隻覺得周身都疼,稍稍一動彈,右腿的疼痛就會襲來,直搗心窩。
房門一響,穿著白大褂的季繁希走了進來。
“希希?”靳璟捂著還有些疼的後腦,想坐起來,眼前卻是一陣暈眩。“我這是……怎麽了?”
“一大早你悄悄跑出去,可想不到,咱們再次見麵卻是在醫院裏——據說你是滾下山坡了。右腿有點輕微骨裂,而且有些腦震蕩的跡象。”
“腦震蕩……”靳璟喃喃自語幾句,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拉住了繁希,“他們呢?”
“誰啊?”
“英秀,還有安然,還有,秦陽……”
季繁希怔了怔,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怎麽了?他們人呢?”
“不是啊,小璟,”繁希按住了她,讓她靠在枕頭上,“送你來時,到了醫院,我隻看到了安然。”
“安然?”靳璟也愣了愣,“那其他人呢?英秀呢?還有秦陽,他的車,我記得是翻了來著,怎麽他們兩個都不見了?”
“小璟,你現在就安心養傷,不要想這麽多,都是大活人,還能丟了嗎?”
靳璟的眼神中透著慌亂和焦慮,她幹脆掀開被子要下床,“不對,我記得,英秀一直背著我,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在一起的啊……”
“小璟,你現在不能激動。”繁希按住她,把她又扶上了床,“那我去問問,好嗎,你就好好躺在這裏,行不行,大小姐?”
她木然地點點頭,“好……”
“那我待會兒再來看你。”繁希帶上門,悄悄出去了。
病房外,是同樣焦慮的裴英晨,她趕緊上前問:“怎麽樣了?”
繁希聳了下肩:“我覺得她精神還不太好,沒敢跟她說那麽多。”
英晨歎了口氣,坐在牆邊的長椅上:“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還是不能相信……”
正說著,靳璟卻推門走了出來,迎麵見到英晨,她也不顧什麽了,直接拉著她的手,急急地問:“你哥哥呢?”
英晨和繁希都驚了一下,英晨隻能磕磕巴巴地說:“沒,沒見啊……”
“到了現在,你還要騙我嗎?”她的嘴角有些抽搐,“我真的就這麽好騙嗎?”
“小璟姐……”
“他到底又去哪兒了?你不要告訴我他從沒回過家,我就是他送到醫院的,是他背著我爬上山坡的,所以你不要說那些幼稚的謊話了,英晨!”
“小璟姐,”英晨按住她的肩,“既然你這麽說,我也不好說什麽了,隻是……他覺得可以麵對你了,也許自然會來的。”
“什麽叫可以麵對我了?難道我在嶸山上看到的是幻影嗎?是我做夢,還是他對自己沒信心?他什麽時候對自己沒信心過?到底是為什麽!”
“你不要激動,小璟。”
靳璟說了這麽多話,立時又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她扶著牆邊,勉強站住,腿上的傷還在疼,她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如上雲端。
“快進去吧,他既然送你來,肯定還會來看你的啊。”繁希看她這樣,有些又氣又心酸。
“趙醫生簡直太可憐了。”“可不麽,你沒看見,太慘了。”幾個小護士匆匆跑過去……看了眼季繁希,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小璟,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