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星河之隅的大門上,那兩頁封條依然**,連刮了幾天冷風,也沒把他們吹走,當然,這兩頁赫然醒目的封條,路人避之不及,連熊孩子們也不敢貿然將他們撕下來。


  裴英秀坐在李智傑的電動車上——雖然星河之隅幾乎被判了死刑,但他還沒有放棄,可是多日下來,奔波輾轉,並沒有實質的進展和轉機。


  他有些著急,馬上就要到拍賣的時候了。


  “英哥,現在經濟不大景氣,像咱們這樣的小店,說不定會無人問津呢。”李智傑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有些不忍心讓他一個人麵對這樣的境遇。


  英秀知道李智傑在安慰他,他仰頭看了下霧蒙蒙的天,拍了下李智傑:“你也不用跟著我到處跑了,現在應該趕緊找工作才對啊。”


  “嗨,我這活好找,隨便哪個武館當個教練,或者去應聘個普通職員,都可以,倒是你,現在傷也沒好利索,我又怎麽能離開呢?”


  英秀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嘴角動了動,勉強笑了下,揶揄他:“謝了,兄弟。不過你要是想去當教練,還是先減減肥比較現實。”


  李智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加了速,電動車一溜煙的往前駛去。


  靳璟最近也被各種事情折騰的精疲力竭,這兩天剛剛鬆了口氣,就接到了季繁希的信息,不出意外的,趁著還有空,一起逛街吃飯。


  她今天早下班,來到醫院等她,坐在大廳的椅子上,臉上吹過醫院特有的幹燥暖風,吹得有些昏昏欲睡,她撐著眼皮翻著手機,這才想起,自從音城歸來,自己已經好久沒和摯友小聚了。


  終於接到了季繁希的信息,“小璟,在大廳等我,我就下來啦!”


  她收起手機站起身,眼神一晃,靳璟下意識的扭過頭去,一抹高挑的杏色影子在側方飄了過去,她覺得眼熟,眯著眼睛看看,才認出,那是趙曉雅。


  她的臉色暗淡下來,在一些地方,總能碰上不想見到的人,所幸,自己並不需要去見她。


  靳璟往通道走,肩上的包卻被個年輕人狠狠一碰,她趕緊護住了包,醫院這種人流大的地方,總會有些陰暗的人在做著見不得光的事。


  她的手指剛護住包,卻覺得有其他人的手也觸碰著自己的包,她嚇了一跳,聲音尖了起來:


  “你幹什麽?”


  “那人是小偷,小心你的包。”平靜的語調在頭頂響起。靳璟有些慌亂地抬頭看了看。


  秦陽低頭注視著她,手也從她的包上放了下來。


  “謝謝。”靳璟有些尷尬,臉上不大自然,“我先走了。”


  秦陽卻上前幾步,跟她肩並肩,“好久不見了,我還是很擔心你。”


  “你就算再憂國憂民,也不用擔心我吧?”靳璟挑了下嘴角,臉上冷了下來,“你說這些話,不覺得虛偽嗎?”


  “我沒別的意思,隻能跟你說,裴英秀以後可能會比現在還要難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會斷絕了所有的希望。我隻希望你,不要心存幻想,將整個人生都托付給他。小璟,你會後悔的。”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說什麽?”靳璟停了襲來,仰視著這個人的眼睛,曾經他那雙溫柔如月的眼睛,是讓她陷入愛情的魚餌。


  可是現在,這雙眼睛裏,摻雜了太多讓人看不懂的東西了。


  “我必須要認真地跟你說,也希望你能認真地聽,”秦陽咽了口氣,“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裴英秀身上,否則你會失去一切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小璟。”


  “難道你又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靳璟歪著頭看他,“你這算是威脅我嗎?”


  秦陽歎了口氣:“我言盡於此,作為同學和朋友,鄭重地對你說這些,希望你慎重考慮。”


  他似乎還沒說完,季繁希的聲音就穿破了空氣:“小璟!”她背著個小小的雙肩包,雀躍著往靳璟的方向邊招手邊跑過來。


  靳璟朝她揮了下手。再轉身看時,秦陽已經走開了。


  季繁希的眼睛很尖,順著靳璟的目光看去,有些詫異:“他來幹什麽啊?找你的?”


  “哪裏是找我,分明是來接夫人的吧。”靳璟理了下繁希有些淩亂的頭發,“咱們走吧。”


  醫院大門口,秦陽平日用得那輛銀色越野還沒有開走。


  靳璟放眼望去,果然,不遠的地方,趙曉雅在和什麽人在說著什麽,末了,正往這邊走來,看樣子準備上車回家。


  靳璟趕緊躲過她的目光,扭過頭來,不想和她在門前相遇。


  “怎麽了這是?”繁希看著猛然低下頭側過身的靳璟,有些不解,直到看見趙曉雅款步走來,她才恍然大悟,“你怕她啊,小璟?”


  “不是……”


  “那你躲什麽?這大門前的路是給她一個人鋪的嗎?她走過來,咱們就不能走了嗎?你又沒幹虧心事,幹嘛不敢見她,要是仔細說起來,她才是那個應該道歉的人。”


  “希希……”沒等靳璟說完,季繁希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步往前走去,自然和趙曉雅撞了個正著。


  趙曉雅突然看見靳璟,眼睛裏是掩不住的驚訝,她下意識地看了下不遠處秦陽的車,臉色凜然。


  她麵上生出一股氣惱,沒有理會靳璟和季繁希,大步地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車上,趙曉雅把背包隨手一扔:“今天怎麽想到來接我下班了?是真的想接我呢,還是有別的人想見呢?”


  “你在說什麽啊?”秦陽皺了皺眉,回想剛才見到了靳璟,頓時有些頹喪,運氣不好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沒什麽。”她不再多說——不管是靳璟,還是裴英晨,都是讓人討厭的人,而自己的男人卻不時遊走飛旋其中,到了現在,已經有些讓人麻木了。


  秦陽見她這樣,也有些來氣,看著前方的玻璃,果然,靳璟和季繁希已經走出了大門口。他一踩油門,跟了上去,在她們旁邊停了下來,鳴了鳴笛。


  季繁希轉過頭來,擋住了靳璟,“你幹嘛啊?”


  秦陽搖下車窗,目光越過了繁希,看向靳璟冰冷的眸子:“記住我的話,他會很慘的,就在後天,你可以拭目以待。”


  他關上窗子,揚長而去。


  “神經病啊!”季繁希尖尖的聲音劃破了日暮的安寧,卻被秦陽的車窗玻璃,擋在了空氣之中。


  “小雅,這幾天都太忙了,我都差點忘了,”他在路邊慢慢停下車,拿出了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遞到趙曉雅的麵前:“老婆,紀念日快樂。”


  “謝謝。”趙曉雅綻出個笑,仿佛是冰凍的玫瑰融化在春日,她湊上前去,輕輕地在他的臉頰,留下了一抹玫瑰色的印記。


  一天後。


  裴英秀是通過電話得知,自己的星河之隅,已經被拍賣易手了。而價格,與他曾經的心血和付出,顯得格外諷刺。


  這個世界上,哪裏又有處處留情的地方呢。


  他看著窗外衰敗的樹木,蕭條的大地,連天際,都一如既往的,呈現出北方冬日典型的陰霾,連綿著鋪滿了塵埃。


  英秀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再沒有一點希望能將心裏的空洞填平。終於,這一刻還是來了,隻不過,來得突兀意外,陡然從繁華跌落,滑向深淵。


  他出了門,不想呆在這間房子裏,聽自己的歎息和英晨的啜泣。


  他就這樣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銀樹路,走到了星河之隅門前,剛剛易主,新的主人還沒來得及光顧,那方勾著花體的“星河之隅”燈牌還高高掛在門前,隻是多日沒有點亮,又加上天空黯淡,顯得有些灰蒙蒙的,單薄可憐。


  英秀走近了些,伸手摸了下外麵的窗台,玻璃窗內的窗簾已經拉上了,什麽也看不清。


  他的手指,輕輕拂去了窗台上的灰塵,重新露出了瓷磚原本的鏽紅色。英秀環顧四周,其他的店麵,已經在店鋪裏點了燈,星星點點,裝點著陰霾的城市。


  他又看了一眼頭頂的招牌,才轉頭而去,漫無目的地在繼續銀樹路上慢慢飄蕩,漸漸地,他才晃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情況,已經很難支撐繼續運動生涯,現在是時候尋找新的方向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連續的打擊和重創,任誰也難免措手不及。


  況且,如今自己的情況,又能做些什麽呢?


  還沒來得及細想,一輛銀色越野就停在了他身邊,裴英秀看了眼那輛車,意識到了什麽,停下了腳步,歪著頭,眯著眼看著從車上下來的人。


  秦陽穿著一襲黑衣,雙手插在大衣兜裏,嘴角還露著點笑,沒說話,就這樣挑著眉看著裴英秀。


  英秀定定地看著他,往秦陽的方向走了幾步:“車子這麽準的停在我身邊,這不是湊巧吧?”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湊巧的事呢?不過今天,可能真的是湊巧了,我可沒有跟蹤你。”


  “說吧,找我幹什麽。”


  “裴老板,反正你我閑來無事,你可以想一下,在銀樹路上遇到我,又會意味著什麽呢?”


  英秀思忖了下,下意識地朝著星河之隅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想了下,心中已經明白了什麽,他還是瞥了眼秦陽,“你是什麽了不得的神仙麽?還搞什麽引申,我可不想知道意味著什麽,沒興趣。”


  他扭過頭,繼續向前走。


  “星河之隅,你也不感興趣嗎?”秦陽在背後喊了一聲。


  裴英秀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他聽得出秦陽話語裏掩飾不住的得意和戲謔,他自己在這一刻,也不知道,是否準備好用平靜的樣子麵對著身後的競爭者。他一時想不出怎麽回答他。


  秦陽看著他削瘦的後背,接著說:“這次,我可要好好謝謝你,裴老板慢走。”


  裴英秀看著他的眼睛,秦陽的眼睛中,飄著傍晚的霓虹點點,繽紛流轉,當然,也蕩著一絲得意和勝利者特有的輕蔑。


  英秀的腦中漸漸清晰起來——不是安然,也不是旁的人,最後奪走他希望的,果然是秦陽。


  那輛車,已經悄然消失在銀樹路的滾滾車流之中了。


  “經理,剛才幹嘛非要和他打照麵,沒必要,咱們在最後時刻,出其不意拍到了他的店,還挺尷尬的。”肖湛一邊開車,一邊看了秦陽一眼,他一向平靜的麵上,少有的露出點春風得意的神色。


  “尷尬嗎?我倒不覺得呢,”秦陽看著後視鏡理了下衣領,“他現在,已經是沒了翅膀的鳥,任人擺置而已,還怕他什麽?”


  “不過經理,咱們之前做的那一票……”肖湛壓低了聲音,“還是要盯著那些人,免得有人走漏了風聲,不能掉以輕心的。”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秦陽的神色又沉了下來,恢複了平靜。


  “咱們現在去哪兒?”


  “當然是去看看氣急敗壞的安經理,所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概就是他現在的樣子吧,哈哈哈哈……”


  安然看著夕陽西下,在高高的寫字樓落地窗前徘徊,心裏滿是焦躁意外。


  拍賣中,原本勢在必得,哪裏想到,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謀劃的事情,卻被別人橫刀奪去,而對手,還是曾經的合作夥伴。


  早知道他並不單純,可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他人作嫁衣裳,簡直是,蠢透了。


  安然憤恨地朝著桌子狠狠砸了一拳,連手腕和手掌都紅了,他又一腳踢開了轉椅,發泄著自己無處釋放的怒火。


  “安經理。別來無恙啊。”秦陽帶著肖湛走了進來,在門前站定,看著安然有些寂寞的剪影。


  安然皺了皺眉,覺得驚訝——現在還幹自己找上門來,簡直是猖狂至極。


  他轉過身:“你今天雖然撿了便宜,也不用特意到這裏來示威吧?”


  秦陽走了進來,笑了笑:“我知道安經理對那個地方感興趣不是一天兩天了,可這畢竟是生意場,我也少不得奪愛了,這次來,就是向你表達歉意的。”


  肖湛走上前,將一方禮盒放在一邊的茶幾上。


  安然瞥了一眼兩人,撐著桌子看向秦陽:“我不需要你的慰問,更不需要你的禮物。”


  “收不收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秦陽也不再客套,直接坐在了沙發上,“沒想到啊,原先還想和安經理一起開拓事業,卻出了那樣的岔子,如今再相見,卻是以這樣的方式,真是讓人唏噓啊。”


  “對啊。”安然勾了勾嘴角,走上前來,“讓最親近的人算計,是挺讓人唏噓的。”


  秦陽沒仔細想這句話,隻覺得好笑,“我還沒和安經理親密到那個地步吧?”


  “我還沒有這麽自戀,”安然嗤笑一聲,繼續看著有些得意的秦陽,“那你就好好想想,在自己的生活裏,誰和你最親近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秦陽眯眯眼,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


  “既然你今天來了,那我也就直說了,這麽長時間一直憋在心裏,也挺難受的,我們聊聊我當初匆忙從迷失達達尼爾撤資的事吧。”


  秦陽點了下頭:“這就是安經理的不地道了,突然讓我一個人麵對這麽大的攤子,真的太難了,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呢。”


  “究竟是誰不地道?這還真不一定是我。當初我也是受人之托,勉為其難才放棄了達達尼爾這麽好的機會,沒辦法啊。”


  “受人之托?”


  “對啊。”安然已經褪去了一開始惱怒的表情,他信手拿過咖啡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安靜地看著滿臉疑惑的秦陽。


  秦陽覺得有些不詳的感覺,繼續追問:“受誰之托?”


  “趙曉雅小姐之托。”


  秦陽那雙柳葉般的眼睛瞪得滾圓,溢滿了不解和震驚,還夾著一絲驚慌,他猛地站了起來,無措地摸了下額頭:“你在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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