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應允(部分修改)
已近子夜,夜色黑沉如墨, 一抹彎月高懸於空, 如瀑月光灑下來落在枝丫上,在地上投下斑駁樹影, 府中人靜, 隻能聽見風拂樹梢發出的沙沙聲。
不過一牆之隔,殷玠負手立於牆角, 時刻留意著隔壁的動靜,手掌攥緊了又鬆開, 臉上神情是難得的緊張。
不遠處冒出了幾個黑壓壓的腦袋,看著還在牆邊來回踱步的男人,紛紛露出吃瓜的表情。
“王爺還在想什麽呢?不是約了容娘子見麵麽,直接翻牆過去不久好了。”小六不解發問, 就一道牆的距離,不是三天兩頭翻牆走麽,咋地今兒還近鄉情怯起來了, “而且怎麽就一定要約在這個時候?都這麽晚了。”
“你懂什麽, ”開陽拍了拍他的腦袋, “往後麵來點, 別被王爺發現了。”
小六聽話的往後挪了兩步, 見自家下屬一臉疑惑懵懂的樣子, 開陽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就是得晚上才好呢, 月高風黑夜”
話沒說完,就被小六搶過了話頭,“這個我知道,殺人放火天嘛。”
開陽一噎,毫不客氣的敲了他一下,“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的能不能文藝一點,什麽殺人放火,分明就是互訴衷腸時。”
小六摸了摸腦袋,嘟囔道,“可現在子時早過了,容娘子還會來麽?我看以容娘子的性子估計早睡著了,王爺與其在牆根等還不如直接找上門去呢。”
容妤現在已經榮升為小六他們等一幹王府近衛最欽佩的人沒有之一,畢竟是能將王爺管的服服帖帖的女子,這可是連陛下都辦不到的事兒,要不是他們親眼所見,簡直都不敢相信那個在容妤麵前溫柔體貼乖的跟狗似的人居然會是他們家王爺。
偏偏王爺巴巴的湊上去人家容娘子還愛理不理,再想想從前王爺在盛京令貴女們聞名色變的凶殘名聲,小六也隻能感歎一句,風水輪流轉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開陽摸了摸下巴,點頭,“也是。”他知道的事情要比小六他們多些,自然也知道王爺為什麽今晚巴巴的要約人見麵,總而言之成敗在此一舉,開陽默默握拳心中鼓勁,好歹也貢獻了那麽多孤本,以王爺的聰明才智一定能領悟到其中
精髓。
“進了進了,王爺進去了。”一陣衣袂摩擦聲響起,隻見原本立在牆角的人十分輕巧的就翻身進了隔壁,小六頓時高興的叫了出來。
開陽一巴掌糊他臉上,“小聲點!”連蹲牆角都不會蹲,還是天樞上道,開陽現在十分想念小夥伴,不過好像說天樞已經啟程回來了,算時間明天應該就能到。
沒功夫理會聽牆根的屬下,殷玠直接翻進了隔壁,兩人高的院牆對他來說如同虛設,院子裏靜悄悄的,院門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殷玠又等了一會兒,立在樹下跟雕塑似的連衣裳上都蒙了一層露水,殷玠抿了抿唇,眼中漸漸漫上了一股失望的情緒,正打算直接去尋人,就見門口露出一片衣角,緊接著熟悉的曼妙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容妤剛踏進院門就瞧見了立在樹下的那道頎長人影,心中不由得嘀咕一聲,居然還真是這兒,她倒不知道什麽時候廚房後頭的院子竟成了他倆的秘密故地了,不就在這兒吃了一回藕粉圓子麽,別不是宴席上沒吃飽特意跑這兒來讓她給開小灶吧。
容妤既然敢來就幹不出畏首畏尾的事兒,橫豎這是她家也不怕殷玠會亂來,大大方方的往殷玠麵前去,剛走近就發覺不對了,被他過分幽暗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容妤下意識住了腳步保證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你怎麽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殷玠目光定在她身上,聲音幽幽,眼中似乎還帶了一絲哀怨控訴,“我都等了快半個時辰了。”
話剛落,外頭更夫敲鑼報時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容妤默了一瞬,她原本還真沒打算來,忙了一天她疲乏得很隻恨不得倒床就睡,可這人大費周章的還給塞紙條又實在是好奇他到底想做什麽,想了想還是決定來看看,隻不過先眯了一會兒睡過頭了。
秋夜天涼更深露重,殷玠衣裳上已經蒙上了些水霧,身上都透著股寒氣,應該確實是在這兒等了有一會兒了,容妤掃了他一眼,有些無語,“有什麽話就不能明日再說麽?偏要這個點?”
“不能。”殷玠搖頭,十分堅持,“今晚就得說。”
容妤覺得這場麵似乎有些眼熟,上回中秋燈會回來在馬車上攔著自
己不讓走的時候似乎也是這番對話。
見殷玠突然伸手開始解衣裳,容妤瞪大了眼不禁後撤了兩步,“你要做什麽?”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出格的事兒可做不得啊。
殷玠直接大步上前將自己的外裳披到了容妤身上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晚上天寒,你出來怎麽也不多穿件衣裳?”殷玠擰眉低斥了一聲,又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冷不防身上就多了件男子的外袍,容妤隻覺得滿鼻子都是他身上的獨有的清冽香味兒,她其實一直都很好奇,殷玠身上的香味兒都是打哪兒來的,也沒見他熏香啊,被殷玠攥著手,容妤瞅了他兩眼,十分防備,“去哪兒?”
就算殷玠平常表現不錯,萬一激動過頭了當場變身呢。
見殷玠看她,容妤輕咳了一聲,“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得注意影響。”
殷玠默默看了她兩眼,也不等她反應突然就伸手摟上了她的腰肢,片刻之後——
“就這兒?”這回換容妤緊攥著殷玠的手不放了,低頭往下瞄了一眼,頓時覺得眼前發暈,死死扣著殷玠的手,容妤磨牙,“半夜將我叫出來就為了帶我上房頂?”上的還是自家院子自家廚房的頂,要不是怕將殷玠踹下去了她自個兒也得栽,容妤咬人的心都有了,她連蛇都不怕,卻十分畏高。
這屋頂離地麵雖然不算特別高,但好歹也有兩層樓啊,腳下踩著瓦片力道稍重些還能聽到清淩淩的聲響,偏偏屋頂的設計還是一個斜坡,這要是晃兩下沒踩穩還不得直接滾下去?
注意到容妤臉色有些發白,殷玠皺了皺眉,也沒想到她居然會畏高,抿唇反手緊握住容妤的手,在她有些惱怒的目光中掏出了一個玉扳指。
“這是做什麽?”容妤眼睜睜看著殷玠從懷裏摸出來一個玉扳指就要往她手上套,手不禁往回縮了縮,可殷玠箍地緊壓根就不給她逃離的機會,幾近強硬的就把扳指套在了她的大拇指上,容妤手指纖細,扳指又是男子的樣式尺寸明顯不大相符,容妤隻能屈著手指才能讓這扳指不至於掉下去。
“信物。”殷玠言簡意賅,定定看著她,眸光深沉如墨,“我得先將你套牢了。”
這理由還真不
是一般的簡單明了。
殷玠身上統共隻有兩件配飾最值得珍視,一是那枚玉佩,因為是先皇後留下來的遺物殷玠異常珍視,眼下還在團哥兒脖子上掛著,再就是這個玉扳指,他的隨身之物,一定程度上就是他的身份象征。
容妤蜷了蜷手指,突然覺得這扳指套在手上有些發燙,想將它取下來殷玠卻牢牢扣著不讓,容妤沒想到這東西還帶強買強賣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容妤瞪他。
將她扣在房頂上,就算她想轉身走人都沒法,就連掙紮都不敢大動作,畢竟小命要緊。
殷玠輕咳了一聲,不說話,是有這方麵的考量來著。
果然,就知道這家夥沒安好心,容妤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站著看下頭的景象心中實在是瘮得慌,幹脆直接扯著殷玠一同坐了下去,兩人並肩坐在屋頂,仰頭就是皎潔的月亮,漫天星辰似乎觸手可及,這種燦爛的星光也隻有在未經汙染的原生態環境下才能看到,容妤的手還被殷玠牢牢的攥著,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唯一的不同是,容妤仰頭看星空,而殷玠側頭盯著容妤眼睛都不眨。
“殷玠,我會當真的。”不知過了多久,容妤看星星看得眼睛都有些發澀,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突然偏頭看他,幽幽開口。
其實她心中早就已經有預感了,但她還是選擇了前來赴約,她從來都不否認自己對殷玠的心動,可同時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兩情相悅就能掩蓋過去的,殷玠現在待她好,對她多番容忍,那是建立在有情的基礎上,可若是有一日這份激情散去了呢?殷玠不比尋常男兒,她也不願隻做以男子為天的後宅婦人,更何況中間還有一個靖國公府,脫開現實談感情那就是耍流氓。
殷玠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按耐下心中的激動,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看著容妤精致的眉眼,殷玠似乎是下定了決定,輕聲開口,“阿妤,我並非富商。”
話落,就見容妤詫異的看了過來,殷玠輕咳了一聲,低低開口,“我乃先帝三子,當朝廣平王。”
尋常百姓隻知國姓為殷,就算是稱呼皇子也
沒有直呼姓名的都是稱尊號,這也是殷玠為何敢直接告訴容妤名姓的原因,見容妤盯著他神色震驚久不說話,殷玠隻當她是被嚇到了,心中微一沉,但臉上卻浮出一絲無奈苦笑,“我並非有意瞞你,一是來淮安確有要事不便透露身份,二則是雖頂著這個王爵,但廣平王的名聲實在是算不得好,隻因世人對我多有誤解。”
殷玠麵不改色開始編瞎話,“朝堂詭譎,看不慣我的人大有人在,許多事情都是大家以訛傳訛偏聽偏信,其實我並非如傳言中一般”三分真七分假,殷玠將語言的藝術發揮的淋漓盡致差點就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受人迫害被潑盡髒水的無助小可憐。
容妤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一朵隨風搖曳開的十分精神的加大版白蓮花,要不是從前靖國公一日三餐不帶落的在她耳邊念叨,沒準她還真信了。好歹也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廣平王如傳聞中那般手段酷烈不近人情談不上,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善良天真小白花,容妤默默看著殷玠給自己造新人設,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他是怕名聲太臭將自己嚇跑了麽?
容妤方才的震驚倒不是因為他的身份,畢竟她早就猜出來了,而是驚詫於他居然自爆馬甲,她還以為怎麽著都得瞞上個一年半載呢,容妤琢磨是不是得禮尚往來她也爆一下?
殷玠一邊斟酌著組織語言來坦白自己的身份,一邊小心翼翼的覷著容妤的臉色,但這會兒容妤正神遊九天發呆,壓根就沒聽他在說什麽,麵無表情的模樣落在殷玠眼裏不禁心中愈發沒底。
“阿妤,不論我是王爺還是富商都是真心愛慕你,我願以王妃之位為聘,三書六禮,十裏紅妝迎你入王府,日後王府也不會有旁的女人”低啞的男聲隨著夜風飄入耳中。
“嗯,嗯?”容妤剛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就聽到殷玠已經說到了要請旨賜婚,容妤懵了一瞬趕忙讓他打住,這哪兒跟哪兒啊怎麽就開始找皇帝了?
容妤瞅了他兩眼,決定既然他自個兒都先提了那有些話就幹脆掰開了來講,清了清嗓子,“我日後該叫你王爺還是殷玠?”
見容妤臉色十分平靜,殷玠一時倒有些摸不準她的心思,聽她問,忙道,
“喚阿玠。”連名帶姓的叫太生疏了。
容妤一默,摸了把臉,“咱們談談吧。”
輕咳了一聲,容妤淡定發問,“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廣平王,我不過淮安一小小酒樓老板,身份相差懸殊,更何況還有團哥兒在,你不介意,那陛下也不介意?”
殷玠還扣著她的手指,聞言淡淡一笑,語氣篤定,“這些你不必擔憂,”頓了頓,補上一句,“皇兄已經知曉了,並無異議,隻要你願意,明日便可拿到賜婚聖旨。”
容妤頓時震驚的抬頭看他,什麽情況?
作為單身大齡問題青年,殷玠的婚事一直都是皇帝操心的事情,哪怕是皇帝日理萬機沒功夫搭理,後頭還有個皇後呢,當今聖上登基後並未納妃,六宮空置皇後空閑得很,容妤的事兒老早就傳到宮裏頭了,隻是他並未告知容妤的真實身份,要不是皇帝攔著隻怕他那位皇嫂早就迫不及待來淮安抓人了。
“皇兄素性溫和,不會為難你,皇嫂性子爽朗,與你頗有幾分相似,你倆應該能談得來,至於兩位皇侄,年紀尚幼”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哥嫂都好得很你就放心嫁吧。
容妤木著臉聽殷玠給她科普家庭人員構成並一一分析脾氣秉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突然覺得離金字塔尖更進了一步呢。
等聽殷玠提到要將團哥兒也記入皇家玉碟,來日繼承王府,容妤目光有些複雜,“你就不介意?我說過,我此生大概隻會有團哥兒這麽一個孩子。”皇家可不比旁的人家,對子嗣血脈的重視不用說。
殷玠平靜點頭,“團哥兒就是我的孩子,”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唯一的孩子。”
“無側妃侍妾,無異腹子,”殷玠道,“當日河邊你說過的話我都記著,阿妤,我不負你。”
男人說的十分認真,眸光堅定,莫名的給人一種信服的感覺,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容妤半響沒有說話,殷玠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阿妤?”
容妤抬眸認真的打量他,將他忐忑的神情盡收眼底,突然翹了翹唇角,甩了甩兩人交握的手,抬了抬下巴,“一年。”
“一年為期。”容妤淺笑。
看著女子笑吟吟的精致眉眼,殷玠簡直不敢相信,心
中驟然湧起一股狂喜,手掌緊握成拳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阿妤,說好了,一年為期,你應了便不許反悔。”
“嗯。”容妤琢磨著明天還得跟他說一說自己的來曆,畢竟雙方坦誠相見很重要,而且還得看國公府那邊的態度呢,要不幹脆過兩天將這邊的事情安排好了回趟盛京?
殷玠滿心歡喜無處放,擁著懷中人兒嬌軟的身子,應該是已經沐浴過了身上還有些淡淡的馨香,月色灑下來落在容妤精致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朦朧薄紗更顯得誘人,殷玠心神一蕩,隻覺得方才席間壓下的酒意又盡數湧了上來,鬼使神差的低頭,正巧容妤仰頭準備與他說話,四目相對,冷熱相逢,兩人身體俱是一顫,溫熱鼻息相聞,殷玠呼吸猛地一重,眼中驟然掀起狂風巨浪。
容妤也被這一變故給驚到了,趕忙就要偏頭往後撤,卻在看見殷玠臉上泛起的紅暈後突然改變了主意,壞心思的張嘴咬了他一口,殷玠隻覺嘴唇一痛,呆呆的看著她一時都忘了反應。
容妤舔了舔唇,唔,軟軟涼涼的,滋味不錯,旁的不說,這男人的身子應該還是可以饞一饞。
殷玠眸光頓時就變了,眼底深處都泛起了紅,“阿妤”低啞的男聲沉沉響起,手腕微一用力,就又將她拽了回來牢牢鎖在自己懷裏,灼熱的鼻息噴灑在臉上,隱忍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最後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眸光閃爍了一下,慢慢俯身靠近。
眼看就要一親芳澤,臉上突然糊了一個巴掌,“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小心我揍你。”
容妤表示,輕薄人和被輕薄這完全就是兩碼事兒。
殷玠,“”再多的旖旎氣氛都被她這句話給整沒了,殷玠暗暗苦笑了一聲,壓下心中幾乎要噴湧而出的情緒,唇瓣碰了碰她的額頭,一觸即離。
兩人就這樣擁著在房話,但兩人之間縈繞著的脈脈溫情任誰都看得出來。
“成了成了,”牆頭上小六默默探出了頭,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咱們王爺,居然真讓容娘子答應了。”
“可不是,”開陽也是一臉欣慰,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方才兩人的交談全被他們聽去了,開陽砸吧了一下
嘴,一年的時間正好準備準備,畢竟王爺成親可是大事不能馬虎,是不是該開始找繡娘繡嫁衣了?
到三更天,容妤實在是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強製性要求殷玠放她回去睡覺,殷玠有些不樂意撒手,但見她確實是滿臉倦容心中又有些心疼,硬是直接將人送到了房門口,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感覺裏頭人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應該是已經熟睡了才又返回了府中。
“王爺,容娘子應了?”開陽忙不迭的就湊了過來。
殷玠心情很好,“嗯”了一聲。
開陽一臉喜色,“方才您坦白身份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呢,對了,您跟容娘子說小公子的身份了麽?”
殷玠腳步一頓,按了按額角,“沒想好怎麽開口。”放才阿妤問他是不是願意將團哥兒當親子待的時候,他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卻硬是給咽下去了,他不願再欺瞞阿妤,但今日這氣氛感覺又不大適合說這些。
開陽安慰,“沒事,日子還長著呢。”
殷玠點頭,“讓我再想想。”,,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