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沒有人追問
簡歡情緒崩潰是源自於在醫院的時候，她看著車禍受重傷的女孩兒被推進來，還沒有到急救室，手臂就已經垂下來。蹲在擔架床上的醫生雙手還在幫她做心肺複蘇，卻也無能為力，生命就這樣消逝，沒有任何儀式感和征兆。
那晚，她躺在路中央，最後看到的是路燈模糊的燈光和封豈修那張臉。
到底為什麽，重來一次，她要用這樣的方式。
原本緊繃起來的簡歡，在進入家門的瞬間，突如其來的想宣泄，說出來。
“我是為讓您多看我一眼，讓簡家承認有我。”
簡歡蹲在地上，沒有嚎啕大哭，卻捂著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你們把我接回簡家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開心。有家人，有朋友，能夠重新開始新生活，我不是孤單的，我還有人愛著……”小小年紀的簡歡在看到那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替她處理好所有後事的時候，心裏有多麽恐慌和害怕。
是簡老爺子伸出手，讓她帶回來。
“可是後來呢？你們把我當成空氣，逆來順受，每天去做早餐，沏茶，泡咖啡，完成你們交代的每一件事，可沒有人能夠看到我，給我關心。”簡歡曾經以為，自己是簡家的保姆女傭，唯一對她溫柔的是林伯和保姆阿姨。
說完這些，簡歡雙腿發麻，搖晃到站不起來。
“多可笑，我竟然說這些……”簡歡自嘲的笑著，雙手撐著地麵，站直身體，眼神裏又恢複堅定和理智，說：“所以，我要得到簡家所有公司，繼承權，不得不看到我！不得不重視我！”
簡老爺子離開的時候，眼神裏麵似乎隱藏著心寒。
“早點休息，醫院沒事。”封豈修短信發來，簡歡拿著手機，輸入又刪除，反反複複幾次後，還是決定關機放在床頭，不去理會。
下次情緒衝動的時候，不要做任何決定！
簡歡在心裏自我警告，卻還是忍不住扁著嘴，欲哭無淚的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滿腦子像是放電影般，循環播放剛剛的畫麵。尤其記憶力十分強的她，清楚地記得每一句話，措辭，語氣，還有房間裏尷尬到爆的安靜。
“那傻丫頭……”
簡老爺子將相框從書架上拿下來，輕輕放在掌心，擦幹淨落滿的灰塵。
簡歡那張青澀又稚嫩的臉龐，她剛剛來到簡家時戰戰兢兢又討好的模樣，曆曆在目。從小，她就是與世無爭的性格，“看來，是長大了。”簡老爺子搖頭笑著，眼底彌漫著寵溺，卻一點都不曾泄露。
清晨，簡歡在熟悉的房間醒來，迷糊的閉著眼睛，揉著亂糟糟的頭發，抬起手抓著耳朵，來到樓下。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的她，仿佛看到餐桌前坐著人，便開口自然的說：“林伯，早餐吃什麽？有熱牛奶麽！我肚子好痛啊！”
“謝謝！”
簡歡話音剛落，麵前被推過來一杯熱牛奶，她咕咚咚喝過兩口。手背揉揉眼睛，卻發現林伯在左邊，尷尬的牽起嘴角。“您怎麽在這兒？不是……”簡歡指著自己手裏的水杯，脖子僵硬到扭頭都發生嘎吱嘎吱的聲音。
“爺爺……您怎麽……在這兒……”
簡老爺子翻看著報紙，鮮少沒有生氣，而是回答，“我難道不吃早餐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平時不是……”
說多錯多！簡歡立刻閉緊嘴巴，吞口水，安靜的捏起一片麵包，放在餐盤中塗抹著草莓醬，心裏不由得嘀咕著，真是奇怪。簡老爺子並不習慣來餐廳用早餐，他所有飲食都是在書房內完成的，林伯會送進去。
可今天……難道是因為昨天她那一番話？
“待會兒，我跟你去醫院。”簡老爺子石破天驚的開口，用餘光偷偷打量他的簡歡麵包噎到喉嚨，錘著胸口咳嗽，含糊不清的說：“不用，我……”
“我和封老頭是多年的朋友，住院難道不去問候麽？”
簡老爺子擰起眉頭，放下報紙。簡歡低頭，原來不是因為她，自作多情的毛病什麽時候能夠改改？“是。”
醫院，經過一晚的觀察，封老的病情已經得到控製和穩定。
封豈修等在病房門口，恭敬地對簡老爺子鞠躬問候，說：“辛苦您來。”
“嗯。”簡老爺子推開門，封豈修和簡歡則是留在門口。
盯著簡歡那張心事重重的臉，仿佛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幾歲的模樣，封豈修抬起手，在她嘴邊輕輕擦拭著，捏起一塊碎麵包屑，好笑的問，“怕我沒有吃早餐，所以幫我帶來的麽？”封豈修作勢要放在嘴裏，卻被簡歡搶走，扔到垃圾桶。
“你就知道笑話我！”
簡歡嘟著嘴，偷偷歪頭透過病房玻璃窗，試圖偷聽到裏麵的對話。
“怎麽？還能夠親自來看我。”封老躺在病床上，笑著打趣說，“順便去做檢查吧，別總是硬撐著，說什麽身體硬朗，咱們這種年紀，半隻腳已經邁進黃土裏。要是想看到孩子們，重孫子，是要好好保養的。”
封老半認真，半打趣的說著。
商圈內沒有真正的朋友，但從風起雲湧的戰場退居二線的老人，是能夠互相真正關心的。“我能夠及時到醫院檢查，還多虧簡歡那丫頭。封豈修臭小子，都沒有她關心我，還真是羨慕你家裏有兩個丫頭。”
“公司的事情，你打算什麽時候交給封豈修？”
簡老爺子似乎沒有聽到他說什麽，從床頭櫃上拿起橙子，掰開吃一口，拐杖被放在旁邊，白發蒼蒼卻仍舊能夠看得出當年的模樣。
“怎麽？打探底細來了！”
封老好笑的問，“我是考慮，什麽時候將公司的事情整理幹淨，分給兩個孩子。”
“他還是不回來麽？”
簡老爺子擰起眉，聽見那聲歎息，便不再詢問。
很多事情，被刻意隱瞞，年輕人不知道，老一輩不再提起。就像是憑空被人在白紙上挖掉了一塊，空洞突兀，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卻沒有人追問。
“他們兩個，感情倒是不錯的樣子。”
封老眼神望向門口那兩個笑著，鬧著的年輕人，淡淡的說。簡老爺子也回頭，將橙子塞進他嘴裏，搖著頭，“跟她爸爸很像，感情用事，容易衝動，性子軟弱。”
“那，臭小子倒是對你的胃口，公事公辦，冷漠的像是大冰塊。”
封老笑著，數落自己的孫子毫不留情。“他是適合管理公司的。”
“可，人生難道隻有事業麽？”
一句話，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