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明時節斜風細雨,如今墓地比房價漲得還瘋,能在這個地方有一塊十來平米的地盤,生前妥妥的都是大富豪。


  一群人,清一色的黑西裝,撐著黑傘,站在一個墓穴前,墓穴被打開,骨灰盒放進去,所有人的眼神跟隨骨灰盒,眼看墓穴上的蓋板要蓋上,聽見一聲淒厲的叫聲:“修謹哥!”


  粉色香奈兒連衣裙和墓地這個氛圍是如此地格格不入,她踉踉蹌蹌跑了過來,到了墓碑前,似乎要跪倒在地,被邊上穿著印滿古馳雙G夾克的男人給摟在了懷裏。


  粉色的大美人在那裏幹嚎:“修謹哥,你怎麽不等等我,讓我能見你最後一麵……”


  古馳男很霸氣地把邊上黑衣女人手裏的雨傘給征用了:“我太太身體不好,不能淋雨!”


  冒然被搶奪雨傘的黃聆,依舊維持挺直的脊背,任憑風雨打在臉上,連MMP都沒說一句,看著石板蓋上墓穴,邊上的同事過來把傘撐在她頭頂。


  黃聆早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說裏,這他媽是一本買股文。裏麵女主彭紫菱,美麗嬌弱善良可愛,清新脫俗不做作。


  書的前半部分,大部分人篤定男主是聶修謹,彭紫菱的繼兄。兩人從父母重組家庭開始走相互看不順眼,然後真香的路線。寫著寫著女主出現了追求她的同學,校園文標配,很多人轉向了帥氣溫柔的校草。之後又出現了她那狂霸吊炸天的上司,開始了巧取豪奪。


  按照誰有錢誰是男主的原則,最後霸總抱得美人歸。


  隻是男女主結婚之後,發展有了偏差,聶修謹憑著自己的眼光和能力,越來越有錢。女主的那個同學也開始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唯獨這個霸總,大約腦子隻用在承包魚塘上了,日漸衰敗,前幾年破產了。


  不過女主終究有光環,兩年前,那個校草莫名其妙去參加半程馬拉鬆,快到達終點的時候,倒地猝死。


  校草的遺囑公布,他的幾億資產全數給了女主,女主又從破落戶,變成了白富美。


  那時候,黃聆意識到,小說就是小說,隻是這本小說太特麽惡毒,女主不把男配最後一分錢榨幹,看起來不會罷休。


  這不聶修謹半年前查出癌症,哪怕錢多地沒處花,照樣剛不過閻王,或者說作者對親生女兒的愛,拖了半年,還是不成了。


  黃聆看著知道自己得了絕症的聶修謹,有條不紊地安排集團裏的事,心裏難受。


  她是公司的元老,所有人都叫她黃總助,這個稱呼叫了二十年,實際上她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集團高級副總裁,聶修謹從臥床開始就由她代理總裁之職。


  她知道


  聶修謹是在為離開做準備,把她放在總裁的位子上守住融景。看來最後他還逃不過宿命,會把資產交給那個女人。聶修謹做著瑪麗蘇文裏男二做的一切事情,為她奉獻一生。


  墓碑樹了起來,看著抱著彭紫菱的男主,長得真是人模狗樣。霸氣也真是霸氣,大約是作者智商不夠,導致他實力不足,要不然也不會天涼王破到他自己頭上。


  彭紫菱,這個傻白甜,哪怕四十有餘,也貌美如花,粉色連衣裙穿在身上絲毫不違和。


  兩人對做生意卻是一竅不通,接手校草那家頗有特色的運動品經銷公司不久,裏麵的人員離職的離職,被解雇的解雇,一言難盡,才兩年功夫就開始虧損了。


  按照黃聆的想法,這個時候賣了那家公司還能值點錢,要不然免不了又是走破產清算的老路,如果沒有聶修謹的這筆遺產,兩人估計不久又要淪落了,作者是不是舍不得親女兒沒錢花,所以把聶修謹也寫死了?

  不知道聶修謹會怎麽安排,唯一的希望是他把遺產做信托,不讓兩人接觸公司的經營,每個月給這兩位固定的費用,讓他的白月光可以生活無憂。否則這兩個蠢貨一進公司,基本公司難逃破產的結局。


  “黃總助!”粉紅大美人已經站直了身體,一雙妙目,紅通通地看著她,“為什麽修謹哥出事情,第一時間沒有通知我?”


  真他媽笑話!半個月前,聶修謹已經水米不進,靠著營養液維持生命。


  作為書裏的工具人,她在書裏的話永遠就是:“是,聶總!”


  她特地突破了書裏的限製,找彭紫菱談談,請她別去度假了,陪陪聶修謹,送他最後一程。


  當時這個女人咬著她粉紅的菱角小唇,用那含著水光的大眼睛看她:“黃總助,恐怕不行!這是我和我先生的二十周年結婚紀念,如果我為了其他人,而不陪著他慶祝的話,會影響我們夫妻的感情。你的要求讓我很為難!”


  “他是你繼兄,他疼了你一輩子!”黃聆記得自己實在忍受不了,對著這個女人大吼。


  被她的丈夫給推了出去:“你嚇壞我太太了,紫菱陪著他就能好起來了?”


  那一刻,她為聶修謹不值,她去病房間,看著插滿管子的聶修謹,她不知道該怎麽編那個女人不來送他的理由。聽他虛弱地問:“黃聆,你去哪兒了?”


  “我去公司,把幾份文件給簽了!”


  他虛弱地笑了笑:“哦!好!”,幸好他沒有問過彭紫菱的事,她也鬆了一口氣。


  回過神來,黃聆諷刺地一笑,不願意回答這個女人,她還來勁兒了:“為什麽墓碑上是你的名字?我是她妹妹,你算什麽?”


  清明節人太多,這裏發生了事,惹得很多人頻頻回顧。尤其是一群黑衣人裏插著一個大粉紅和一個亞麻色。


  “妹妹?”黃聆冷笑一聲,“真是心安理得,吊了這個傻缺一輩子,還沒夠嗎?”


  那個蠢貨臨死前,回光返照:“黃聆,我無兒無女,你幫我立個碑?上麵寫……摯友,好不好?”這是他最後的要求,她當然答應。


  “我們兄妹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來評斷,我告訴你,從現在起,你給我滾出融景!”


  這都是什麽台詞?黃聆看了一眼已經豎起來墓碑,上麵寫著“摯友黃聆敬立”


  黃聆看著她:“等你在融景有了位子再說!”


  “你等著!”那個男主額頭青筋暴起,吼她。


  “黃總!”邊上的同事叫了一聲。


  “小蔣,馬上回公司,宣布聶總的遺囑!”


  一溜兒黑色奔馳後麵跟著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開著進了公司的大門,電梯直接上了頂樓的會議室。


  黃聆從電梯裏走出來,走過長長的透明走廊,身後跟著清一色的黑西裝高管們,最後才是那一對花裏胡哨的夫妻。


  公司裏人心惶惶,生怕老板一倒,公司易主,到時候腥風血雨,多少人要收拾包袱滾蛋,透過玻璃一個個在位子上注視著走過去的一群人。


  進入會議室,黃聆直接走向主位,大喇喇地坐下,公司的高管在她左右坐下。


  彭紫菱和她老公進來,霸總敲擊了黃聆麵前的桌麵:“這個地方是你坐的嗎?”


  “遺囑沒有公布之前,我是公司的代理總裁,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持有的股份比我多。你們想要聽,就去角落裏坐下,要不就給我滾!”黃聆示意律師開啟遺囑,“遺囑公布之後,按照公司章程辦事!”


  兩人在邊上坐下,粉紅大美人還在那裏拿著紙巾嚶嚶嚶,律師將文件袋打開,開始念聶修謹的遺囑:“立遺囑人,聶修謹,身份證號……念了一長串的公司股權名單,最後還有一堆歸屬於本人名下財產。”


  讀到這裏律師抬頭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黃聆看見粉紅大美人也不哭了,手裏捏緊了紙巾,屏氣凝神地看著律師。這可不是之前那個男配的幾個億了。這個財產一公布,她就是華國數得上的女富豪了。


  “由黃聆女士,身份證號XXXXXXX繼承。”聽到這個結果,黃聆沒辦法置信,這他媽是什麽劇本?她要這麽多的錢做什麽?她自己的股份,價值十幾億,一輩子都沒辦法花完。


  花裏胡哨夫妻站起來,彭紫菱眼裏噙著淚水,一臉地不可置信,眼淚滾落,滿臉委屈:“不可能,修謹哥不會這麽對我,你們一定篡改了遺囑!”


  這下把律師給激怒了:“這是聶先生生前最後一版遺囑,您有什麽資格懷疑?”


  黃聆也沒想到在感情上一直腦抽的聶修謹,這次感情上倒是沒抽,腦子還是壞掉了,他把所有的財產給她?


  “既然兩位不是融景的相關人員,你們可以離開本公司了。”黃聆看向兩人。


  “不可能,我哥怎麽會什麽都沒有留給我?他最疼我了啊!一定是你,是你趁著他腦子糊塗了,騙他的,對不對?”這一刻,粉紅大美人哭得比墓園有真情實感,伸手指著黃聆。


  “叫保安!”看著這個穿著一本正經小香風的女人撒潑,看來聶修謹是因為這個女人的絕情,所以失望了,一氣之下把財產給了自己。


  “你憑什麽?這是我哥的公司!”


  “女士,現在這家公司最大的股東是黃聆女士,您跟這家公司沒有絲毫關係!”律師在邊上給她解釋,解釋是解釋不清了。隻能保安把他們拖走了。


  那對炫酷品牌展示架一走,原本一直繃緊神經的高管們都送了一口氣:“黃總,聶總還是有先見之明,有您在,公司方向不會變,是給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啊!”


  “大家回自己的崗位,好好幹!”黃聆拍了拍身邊小蔣的肩。


  離開會議室,推開聶修謹辦公室的柚木門,坐進他寬大的辦公椅裏,她個子小,窩在裏麵,一隻手打開了他的抽屜。果然,抽屜裏還有半條香煙,她拿出一包煙,扯開了玻璃紙,抽出一根煙,手有些抖,塞進嘴裏。拿起打火機,點燃香煙,狠命地抽了一口,煙味兒嗆地她拚命咳嗽,一下子眼淚都咳了出來,抹掉了臉上的淚。


  真不知道,這種東西,那貨怎麽會抽地那麽凶?


  她把煙掐在煙灰缸裏,對上了一個相框。什麽時候,相框裏的照片,從那二十年如一日的他們那個重組家庭的全家福,變成了公司團建照了?她都沒發現。


  照片裏,他們一群人穿著白色的廣告衫,站在一起,她站在他邊上,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大家都笑地那麽熱烈,真是一張生機勃勃的照片。黃聆把那張照片合在桌上,物是人非了。


  按下內線:“小李,去問一下設立公益基金的流程。”


  “好的,黃總!”


  微博上女助理繼承五百億資產,爬上了熱搜前三。留言裏多少人對她這個一把年紀,還沒有結婚的女人,各種議論,想要抱她這個富婆大腿的人一堆。


  當然也有人揣測她和聶修謹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不可描述三萬字,女助理和女秘書在普通人的眼裏沒區別。都是可以端茶送水,順便暖個床。可笑的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是他把手搭在自己肩上。


  這麽熱了五天功夫,另外一條新聞爆出,黃聆用聶修謹的遺產設立了聶修謹公益基金,用於慈善事業。她個人也宣布,將會退出融景集團的管理。


  這下子爬上床的女秘書,變成了癡情戀人,人間有真愛。


  真愛個屁,純特麽腦子壞掉了,若是能夠重來,她絕對不會在這個傻缺身上浪費這麽多年。


  眼一閉,再睜開,上下鋪的鐵架子床,一張長條的書桌,桌上是一溜兒筆直排著印著學校標誌的搪瓷杯。這是她大學時代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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