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午飯是那個名叫陳茂的廚子置辦的, 有魚有肉新鮮可口,與他們剛進門時食客餐桌上的大相徑庭。
薑靖怡忍不住道,“若是一直是這樣的飯食這酒樓也不至於生意這般差吧?”
即便是賣鋪子, 生意大火時賣和生意蕭條時也不是一個價,他們能以一千二百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來說實話不算便宜,但若是生意好的時候還能討價還價。
祝老板無奈苦笑, “做生意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 有一陣子我不在此地, 回來變成了這般光景。加上生意失敗欠了些銀子,所以隻能忍痛賣掉。”
這是祝老板的傷心事,薑靖怡也不好一提再提, 當即與祝老板推杯換盞, “借此機會也算給祝老板踐行了。”
祝老板胖胖的臉上滿是和善的笑意,“好,我此去便回府城,他日若是季公子趕考可去祝家找我。”
“好。”薑靖怡應下, 多認識一個人多一條出路, 他日生意上說不定還有合作的可能,“若是生意穩定, 最遲明年秋日我便會去府城開一間酒樓,到時可能還需要祝老板幫忙。”
祝老板頓時目露驚訝, 隨即又了然, 這婦人年紀不大,也就十六七歲,可本事卻厲害。清水縣的鋪子開的有聲有色,如今能盤下他這酒樓, 再說出去府城開鋪子這話也不算托大。
祝老板笑道,“薑老板放心,倒是祝某定當竭盡全力幫忙。”
兩人相談甚歡又有季秋陽在旁說話,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飯後薑靖怡又道,“晚輩還得多謝薑老板給舉薦的廚子才是。”
“不打緊,不打緊,我也是見不得人才流失,他母親病重不願離鄉人之常情,能幫一把就幫一把,更何況他手藝的確不錯。”祝老板說著對外頭喊道,“陳茂你進來。”
他們用膳期間陳茂便在外頭候著,整個酒樓除了他其他人早被祝老板的管家給帶走了,至於帶到何處去他就不知道了。
祝老板看著他道,“今日我給你找了新東家,往後你還是在此地吧。”
當年陳茂也是因母親的病才自賣自身,如今主子要走,陳茂卻不能跟隨,當即跪下結結實實給她磕了三個頭。
祝老板將他的賣身契拿了出來直接遞給薑靖怡道,“這賣身契我便交給你了,隻望他能夠得到善待。”
至於為何不將賣身契還給陳茂也是有他的考量。他們做吃食生意的,尤其薑氏食鋪多配方,若是不拿著身契,恐怕薑靖怡也不敢放心用陳茂。
所以這賣身契當著陳茂的麵給了薑靖怡也是讓他知道不能背主。
陳茂人不傻,整個酒樓唯獨他得到祝老板的照顧,其中原因自然是因他維護酒樓。隨即他朝薑靖怡磕了頭,“東家,小的陳茂定會忠心護主。”
薑靖怡將賣身契收了,笑道,“起來吧,我這邊沒那麽多規矩,隻要忠心踏實肯幹就可以。若是做的好日後管理一家酒樓也不是不可以。”
祝老板目露了然,陳茂卻心生驚訝,一旁孫掌櫃笑嗬嗬道,“在下原本管理布莊如今來管這邊酒樓,而清水縣如今的管事便是當初的廚子。”
在時下經商的人中,掌櫃的一般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才能勝任的,像廚子大半時間都在後廚,能夠接觸到前頭的事情很少。所以孫掌櫃這樣說的時候陳茂是驚訝的。
但同時他又隱約有了期盼,即便做不到酒樓的管事,哪怕隻是做了廚房的管事,家裏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薑靖怡並沒有多少,隻對孫掌櫃道,“他手藝還不錯,但與咱們鋪子的還是略有不同,讓他先去清水縣跟著李達學習些日子。”
孫掌櫃應了,對他們東家越發的欽佩。
幾人喝了茶,祝老板便帶薑靖怡去衙門換了文書,薑靖怡將一早準備的銀票交給祝老板這買賣也就做成了。
和當初的秦掌櫃一樣,祝老板也是要離開此地的,所以酒樓的東西他都留給了薑靖怡。
臨別時薑靖怡誠摯的邀請,“若是有空閑,祝老板不妨去薑氏食鋪用膳,我做東。”
祝老板笑了笑道,“這是自然,那邊明日?”
薑靖怡喜歡跟痛快人打交道,當即應了,隨後讓孫掌櫃等人留在這邊和祝老板還有陳茂詢問了貨源的供貨問題這才與季秋陽出了酒樓。
兩人乘了馬車去了縣衙,憑著賀家人的麵子得到縣衙文書的接待。提及之前送來的幾人,那文書歎氣道,“這事兒縣令大人也不好插手,因為挑事的人上麵有人。”
薑靖怡微微蹙眉,“那可知對方是誰?”
這倒是可以說,文書道,“汪家。”
汪家?
薑靖怡不認得這人,轉頭去看季秋陽卻見他神色難堪,顯然是他認識的人了。
兩人出了衙門上了馬車,薑靖怡才問,“這汪家是誰家?在清河縣很厲害?”
季秋陽所在的書院雖然在鎮上,但當初開辦書院的人卻曾經官拜三品,曆來是附近幾個縣學子首選的地方。隻是經過幾代人的經營,書院早不是以前惟才能進的時候,如今裏頭的學生魚龍混雜,周邊幾個縣有頭有臉的人家多半都將孩子送進去。
“汪承澤。”季秋陽說完看向她,“或許你不記得,但你嫁給我當初汪承澤功不可沒。”
薑靖怡頓時忍不住驚訝,“原主和他聯手的?”
季秋陽臉上神色難辨,頷首道,“差不多。”
居然是熟人啊,她又問,“那汪家到底什麽名堂?”
季秋陽凝眉道,“汪家是清河縣東邊青雲縣的大戶,如今汪承澤的三叔在京城官拜五品,在吏部任職。汪家仗勢在青雲縣橫行霸道,汪承澤因是嫡子嫡孫,備受寵愛。所以今日之事知道是汪承澤幹的,我們也不能將他如何,別說清河縣的縣令不會將追究,就是府城的官員們恐怕也不會為了我們得罪汪家。”
五品官居然就這樣厲害了。
季秋陽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京官向來比地方官員要吃香,地方官員哪怕平調進京城做官那也算升職。汪家三叔哪怕隻是五品官,但也是地方官員尤其是縣府這等級官員難以企及的。他們想要進京做官不隻要在地方做出政績,還要通過吏部的考核,還得送禮打點。萬一得罪汪家,誰知道那位吏部的主事會不會從中作梗。”
薑靖怡眨眨眼有些不高興了,也就是說她男人這次的傷白挨了?
不甘心怎麽辦。
見她皺眉不說話,季秋陽笑了笑,“其實我沒事。”
他嘴角都被打破了,笑的時候扯動嘴角瞧上去挺滑稽。
薑靖怡突然伸手戳了一下,“疼嗎?”
季秋陽嗤了一聲,“不疼。”
薑靖怡氣道,“你不疼那我就不管了,本來還想替你報仇呢。”
季秋陽伸手去拉她的手道,“你想如何做?”
“當然是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了。”薑靖怡眼中的厭惡和憤恨不加掩飾,“既然她敢找人暗地裏打你,那我們也暗地裏打回去就是了。”
季秋陽無奈道,“但此時咱們打回去必定會讓人懷疑。”
“那就過些日子再打。”薑靖怡吃什麽都不能吃虧,當即又道,“再過兩個多月就過年,那時候大家吃酒和肉尋歡作樂我們那時候再下手。”
她咬牙切齒的說完卻不見季秋陽說話不禁看他,“你……”
男人臉上掛著笑,點頭道,“好。”
似乎答應下來不是為自己報仇而是為了討薑靖怡開心了。
薑靖怡心裏一塞,“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季秋陽眼睛柔的都要出水了,“隻要你開心便好。”
開心?氣死了。
薑靖怡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肯理他了,這男人忒的氣人。
季秋陽手上卻不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嗯。”薑靖怡勉強接受了。
季秋陽打開書籃取出一錢袋來,“這是為夫近些日子賺的銀子,請娘子收好。”
薑靖怡也不在意他能不能賺來銀子,但他給了她便收著,還得誇誇他,“日後也得這麽乖。”
兩人回家後又重新給季秋陽上了藥,便再沒提這事兒。
翌日祝老板如約而至,在薑靖怡的招待下吃了頓鍋子,才與她告別離去。
薑靖怡忙著清河縣那邊酒樓的事兒,這邊清水縣除了火鍋外毛血旺還有各類燉菜也都上了桌。至於薑靖怡醃的酸菜也已經有了濃鬱的酸味了,開封的當日便用酸菜燉了五花肉,又是深受好評。
酸菜在後世尤其是在東北深受喜愛,而酸菜在本朝也有悠久的曆史,但是大家吃酸菜多半是燉肉。薑氏食鋪的菜單上卻是除了酸菜燉五花肉外還有酸菜魚和酸菜排骨。配上薑氏獨特的醬料做出來的菜色口感和色澤都讓人食指大動。
有不吃鍋子想換口味的這些便是首選。
大冬天的沒有什麽比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菜更讓人開心的了。薑氏食鋪上下兩層更是人滿為患。
這邊有李達看著薑靖怡並不擔心,反倒是清河縣那邊她又跟著跑了幾日,瞧著孫掌櫃很有主意之後薑靖怡就不去了。
大冬天的齁冷,她回了清水縣又去布莊看繡娘們處理鴨毛鵝毛的進度。去的時候季琳夏正給一件衣服收了針,見她進來笑道,“二嫂,你說的羽絨服我做了一件,你先穿上試試。”
羽絨服做的衣服輕薄,穿在身上跟沒穿是的。但這時候可不是全球變暖的後代,隻能將羽絨服穿到衣服裏頭去。
隻不過怕羽絨會鑽出來,布料選了珍貴的絲線細密製成的布,饒是如此也不能避免偶爾跑出來的絨毛。
季琳夏給薑靖怡做的這件做成了夾襖,薑靖怡脫了外頭的厚衣裳穿上一試非常合身再穿上外頭的大衣裳也不顯得臃腫,最重要的非常保暖。
薑靖怡對衣服很滿意,便對她們道,“這衣服多做幾件放到鋪子裏賣去。”
“唉,好。”季琳夏如今在這邊過的很開心,除了給自己和兄嫂做衣服外其他時間就畫衣服樣子和給人設計款式了。現在做出薑靖怡滿意的衣服出來,小姑娘非常開心,眼睛都閃著光。
薑靖怡摸摸她腦袋笑道,“給自己也做一件穿上。”
這時候的鴨毛鵝毛都不之前,所以她很輕易就買了許多回來,不過等這衣服賣出去,可能這些東西就值錢了,所以她準備和李掌櫃說一聲盡快多買一些回來備著才是。
季琳夏搖搖頭道,“我先給二哥和娘做一件再做自己的。”
季琳夏尋常時候就傍晚回去,多半是在屋裏頭點著碳盆倒也不冷,薑靖怡知道哪怕她再勸小姑娘也不可能先給自己做了。
薑靖怡出了後院去和李掌櫃說了這事兒便出了鋪子。
此時不過中午,但天氣卻陰沉起來,北風呼嘯而過,冬天真的來臨了。
李掌櫃將她送出鋪子關心道,“東家早些回去,看著天色說不定要下雪了。”
薑靖怡笑道,“回去吧。沒什麽人就早些關門。”
如今布莊的生意其實多半靠了成衣,因著款式合適,布料又好,他們布莊的布大半進了清水縣有頭有臉的人家裏,像今日這等天氣顯然那些富家太太們是不會出門的,所以早一些關門也沒多少影響。至少後院房中的繡娘們並不受影響。
布莊的生意薑靖怡並不怎麽在意,所以也沒有擴大的準備。若是順利,後年季秋陽進京趕考,季琳夏是要跟著她們走的,在這時代要找個合適的會畫衣服的人並沒那麽容易。
天是真冷了,該吃頓好的了。
下午的時候落了大雪,鵝毛般的大雪噗噗落下來,天地間一片潔白,前頭鋪子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常,薑靖怡有些擔心季秋陽,這樣的天氣回來著實不容易。
原本薑靖怡是要讓馬車送他來回的,卻被季秋陽推拒了,理由是現成的:“娘子之前嫌棄為夫身體不夠強壯,所以更該走動鍛煉一番。”
好吧,薑靖怡被說服了。
隻是這樣的天氣若是馬車出去也不怎麽安全,便遣了人小心翼翼的趕了馬車去半路上迎。
晚上的時候薑靖怡親手做了酸菜魚,另外又做了紅燒豬蹄,等季秋陽回來的時候便能暖暖和和的吃上一頓了。
直到天黑,出去接人的馬車才回來,季秋陽頂著風雪從馬車上下來,身上衣服褶皺,而且沾滿了泥巴。
薑靖怡從屋裏出來瞧見他這樣愣了一下,“跟人打架了?”
季秋陽麵上笑了笑,溫和道,“路上跌了一跤。”
這樣的天氣大家不是在家就是在酒樓鋪子裏吃著熱騰騰的飯菜,哪個樂意去外頭打架去。
季秋陽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對她道,“你先進屋我去換身衣裳。”
薑靖怡應了連忙讓人抬了熱水進去給他洗漱。澡房裏早就燒了碳盆熱烘烘的並不冷,待熱水抬進去氤氳在空氣中更加的溫暖。
季秋陽匆匆的洗了澡換上幹淨的衣服,頭上包了鬆江布又戴上厚厚的帽子才出來到堂屋去了。
桌上擺著酸菜魚散發著酸酸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薑靖怡瞧著他的頭頂不由笑了笑,“真醜。”
季秋陽的帽子是那種五代人常戴的圓頂小帽,扣在包了鬆江布的頭上瞧著有些滑稽。
此時屋內燒了好幾個碳盆,季秋陽便將帽子取了下來,“外頭太冷,擔心受涼便這樣進來了。”
“嗯。”薑靖怡將鬆江布接過來給他擦拭,等頭發烘的差不多幹了,兩人才坐下吃飯。
“天越來越冷了,要不你住到書院去?”薑靖怡問道。
季秋陽手中的筷子一頓,雙眸抬起落在她的身上,半晌才道,“不打緊。”
“太冷了。”薑靖怡道,“我今日問了琳夏,這邊每到冬季時常落雪,路上並不好走,你們書院也有住在那裏的,倒不如住在那邊,等旬休的時候再回來。”
“不用。”季秋陽似乎有些生氣,聲音冷硬了不少。
薑靖怡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季秋陽卻一聲不吭了。
薑靖怡無語,“那就坐馬車來回,明日我便讓人改裝一下馬車,讓馬車防滑也暖和一些,若是不答應你就別住這裏了。”
瞧著她似乎也生氣了,季秋陽心中抑鬱的那些氣突然就消散了,他以為她嫌棄他了,所以才攆著他去住到書院去。現在瞧著倒像是心疼他了。
季秋陽雙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來,“好。”
第二日季秋陽便找工匠改裝馬車,想到明年秋日要去府城趕考,所以直接趕了兩輛馬車過去改裝,不但要寬敞還得舒服,最重要的是路上還得安全。
季秋陽到了第四天上終於坐上薑家特有的豪華馬車,外頭不起眼,隻比尋常馬車看著大了些,可裏頭卻內有乾坤舒服異常。
季秋陽坐在毛氈上萬分不是滋味,他能補貼家裏的實在太少,現如今更是靠著薑靖怡養活還給他這樣好的條件實在是慚愧。
到了大橋鎮上,季秋陽忽聽外頭有說話的聲音便掀開車簾望了過去。
就見薑玉欽正與薑大川徒步走在路上,薑玉欽走的飛快薑大川一溜小跑跟著,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別提多滑稽了。
更重要的是薑大川臉上的還掛著諂媚的笑意,令人迷惑不解。
許是認出了薑靖怡的馬車,薑玉欽轉頭對薑大川說了句什麽,薑大川便滿臉笑意的走了,薑玉欽過來朗聲問道,“可是我姐在裏頭?”
季秋陽探出投來含笑道,“你姐夫在裏頭,讓你失望了。”
蹭的一下,薑玉欽的目光便射了過來帶著嫌棄和鄙夷,隨後轉身就走,竟沒有與季秋陽交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