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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皇帝處置陳如惠一案的禦批到了軍機處, 以禮親王為首的八位軍機大臣憂喜莫辨。


  位次在禮親王之下、也是禮親王左膀右臂的軍機大臣劉俊德說:“這道上諭僅隻談懲處江南行省的人,也不算他苛刻。但是——”


  禮親王枯著眉頭,撫摸著他的大肚子說:“苦心經營這麽幾年, 給他挖了個幹淨,心裏也真是氣。涉案的官員最輕的也擬了永不起複, 這些個人就算白栽培了。”


  “王爺, 目光還要放長遠!”


  “長遠?長遠就是給他吃幹抹淨!以為是條叭兒狗, 事實上是條狼!”


  劉俊德說:“江南省的一眾,扯進這件案子中,證據確鑿, 無可辯駁, 隻怪他們自己太不當心,先貪心不足,後又沒有及時斬草除根。現在隻能做棄卒保帥, 倒要當心京裏的人被牽扯到。”


  “皇帝沒什麽人在手上使用。他要想超擢一大批人,倒要問問天下清流答應不答應!”禮親王依舊聲音粗粗的。


  劉俊德卻道:“王爺, 在矮簷下, 暫時還得低低頭呀。”


  另一個人一指那奏折的抄本:“這齊南盛是什麽人?怎麽皇上單獨為他設法保全?”


  禮親王定睛一看,笑道:“嗬嗬, 他到底還隻是個小娃娃,眼光比不上私欲——這個, 剛從守備升了都司的小小武官,是他眾多的的丈人爹之一——後宮穎嬪的父親。”


  “穎嬪?”另幾個也想到了, “就是那個入宮才四個多月, 也還沒生皇子皇女,就從貴人升到嬪的那個寵妃?”


  “可不是。”禮親王惡狠狠說,“吳唐這棵樹都倒了, 留根小草也沒什麽意思。”


  “不然,不然,”另一人說,“吳唐是革職充發,像他這樣的大員到邊塞苦寒之地發遣,到底和平民百姓還是不一樣的待遇。若是穎嬪枕邊風吹得好,將來不是無望回來重整旗鼓。再者,讓穎嬪知曉:大家牽枝攀藤的,她能保得在京的人,就是保她的父親權位不旁落,興許這次吃點小虧,也不妨礙起複的機會。”


  禮親王想了想,點點頭說:“也是。留著她總是有用的。這次皇上這樣有膽氣下狠手,我聽說和太後不無關係。太後那顆‘禦賞’印章乃是先帝賜下的,兩宮輔政期間遇大事則需鈐印,是防著我奪孤兒寡母的權的——本來皇帝親政,不再是小孩子了,太後這顆印就應該作廢,現在居然還在使用,這次諭旨下來,她的印就‘啪啪’蓋得響亮!這後宮的娘們兒,手是不是伸得有點太長了?!”


  他這廂挫著牙滿心不服氣,幾個和他同氣相求的軍機大臣還是得勸解:“王爺,此刻正是蟄伏忍耐的時候,太後和皇帝一心,若是有心剝軍機處的權柄,咱們也險得很。畢竟納蘭氏在朝中官身極多,亦能掣肘。而皇上這些年孝順得很,太後被哄得高興,又好久不親自看折子了,難免對他言聽計從。”


  此一時,彼一時。


  曾經太後和禮親王是一心,拿捏著小皇帝,排斥了異己,如今倒轉來,禮親王心裏憤憤,卻也不得不暫時忍耐。


  但,隻是暫時的。太後老辣,皇帝也新露出了尖利的爪子與齒牙。自己苦心孤詣到今天的朝局,誰舍得就這麽放下?禮親王暗暗盤算,總得一步步把太後手裏的先帝禦印交卸掉才是個事兒。她娘兒倆以陳如惠一案讓自己有苦說不出,自己難道也就任由宰割了?少不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不過明麵上,禮親王是認了栽。


  軍機處與皇帝密談了好幾天,讓出了不少要職,換取了幾道上諭。一曰江南冒賑案及江南而止,該殺該貶都明發天下,首犯均是二月就解京明正典刑;二曰朝廷各員警心自省,有少量涉及到的降級調用,予以薄懲;三曰此事京中軍機處、刑部、吏部亦有人當負責,撤下的職位另著保舉,內務府撤換江寧織造,空出職位也另保舉。


  這些走的是形式,大家能在邸報上看到的是,軍機處和涉及到的各部,保舉的人不少是皇帝的私人。比如帝師張莘和重新回京入中樞為軍機大臣,當年貶到軍台的一位輔政大臣重新回京,擔了步軍統領衙門的要職,兩江總督和江南巡撫都換了張莘和的故舊與門生,而京裏則有翰林徐鶴章等升任到六部,內務府重派出一個主事到江寧織造府之後,那個六品主事的位置就給了原先一名小吏李得文。


  這場官場的大洗牌是皇帝與禮親王博弈的結果。


  據說一大箱子查抄出來的來往書信和賬本因之付之一炬。而禮親王寫這些保奏的折子的時候有多咬牙切齒,隻怕也可以想象出來。


  昝寧去太後那裏定省的時候,恰好看見眼圈紅紅的穎嬪一道站在眾嬪妃裏,見他進門,目光楚楚,直繞著皇帝而轉。


  太後說:“皇帝今日氣色倒好。”


  昝寧笑道:“是呢,秋冬進了補,好像是力氣足些。”


  哪壺不開提哪壺,惹得大家都在想:啊,這“進補”大概就是穎嬪獻的方子吧?


  太後臉色便開始不怡,冷冷地瞥了穎嬪一眼,仍是笑道:“你是少年人的身子,反而不宜用補藥呢,有的藥就怕明麵上是補,暗地裏卻泄人元陽,最是傷身子不過。”


  昝寧收了笑,看了皇後一眼,回話說:“皇額涅大概是聽誰吹的風,哪有這種事?敬事房所記,兒子有多少‘泄元陽’的事?左不過兒子在慢慢調養自己個兒的身子骨,也沒誰擋了誰的路之說。”


  亞賽被指著臉批,皇後自然臉色難看起來,卻也不宜出頭,隻心裏暗暗想:好的,讓你穎嬪能耐幾天,讓皇上護著你個狐媚子,但看還能護幾日!


  太後雖然三年前就把國政交給了親政的皇帝,但大事小事,隻要她覺得重要的,還是都要與聞的,問道:“這次江南的案子算是結了,幾顆人頭也算是給陳如惠報了仇了。聽說你又改派了河運總督,是因為陳如惠的妻子上書說了他的遺念?”


  “是。”皇帝在下首座位上撫膝道,“陳如惠有寫家書的習慣,他的遺孀一封封全都收著。有好些信就寫他在查賑時的見聞:江南富庶,但清江一帶是黃患的重災區,百姓遭災往往因河道改流,上遊春汛,也常和地方不注重‘養河’有關。賑可以賑一時,卻不能賑一世,還是要治理黃河的下遊,杜絕水患才是正理。”


  見太後點頭,他又說:“其實此前的匪患,亦是起自於河患,幾年大水、天寒,黃河改道,淹了多少良田。百姓活不下去了,再遇上一群贓官,隻能揭竿而起。現在一頭清吏治,一頭也得清水患,雙管齊下才能有效。兒子知道先帝和皇額涅都盼著中興,兒子少不得一步步把事情踏踏實實辦好。今年是太後五十整壽,除了天下供養之外,兒子把天下治好,也是給皇額涅的壽禮。”


  太後顯得很是高興:“你有這份心就是好的。”


  瞥了一眼穎嬪:“我老了,管不了你太多。說句老生常談的話,你在後宮有寵也正常,但皇嗣要緊,還是要雨露均沾,也不能為人廢了國法。”


  昝寧假作不太聽得明白,垂頭應是。


  太後看了看自己的兩個侄女,在眾嬪妃裏實在是太不出眾,心裏也哀歎,也不能過分地拉郎配,隻能說聲“困了”,又說有皇後做的禦帶,叫麗妃幫著送到養心殿去。


  昝寧呼吸一窒,勉勉強強說了句“皇後辛苦了”,卻連看都懶得看那條禦帶。


  眼見麗妃一臉招搖,捧著皇後她親手做的繡螭龍禦帶,跟在皇帝的身後離開,皇後一肚子苦水,又不好和自家妹妹吃味兒,隻能往肚子裏咽。


  回到養心殿,昝寧回頭看見麗妃還捧著那條禦帶呢,不由皺眉說:“放那兒吧,一會兒會有司寢的宮女收好呢。”


  麗妃笑道:“皇後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做成的,奴才給皇上試一試大小吧。估摸著太後明天會問呢。”


  昝寧看她一臉占了現成便宜的喜悅樣,心裏就堵得慌。但她話又是正理兒,不能悍然不顧。


  他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自己解開常服褂子,露出裏頭天青色的袍子。


  麗妃到他身後,幫著解開原本係在身上的那條腰帶,順便攬了攬皇帝的腰,才把新帶子給係上,邊緊邊說:“咦,皇上瘦了?”


  昝寧說:“不可能的,怎麽會瘦了?”


  麗妃笑道:“大概是補藥吃的。”


  這話有些怪氣,含著些妒意,又有些挑逗。她伸手假做在調整帶長,又好好地吃了昝寧的豆腐,最後臉幾乎都要貼上去,含著霧聲兒說:“萬歲爺……奴才真心疼您呢。”


  話音未落,環在他腰上的手被他“啪嘰”一記,打得生疼。


  昝寧回眸說:“你幹嘛?碰著人腰上不癢癢的?”


  麗妃眼淚都要給他打出來,覺得這男人未免太不解風情了。


  皇帝看她一眼,聲音略略不那麽寒冷了:“拍疼你了?對不住哈。你先坐坐,朕要吃點點心。”


  覺得腰上那條帶子實在勒得難過,伸手自己解了下來,說:“大小合適,朕讓人收好。”往一旁案幾上一丟。


  麗妃見沒趕她走,心裏一鬆,皇後親手做的禦帶扭七扭八丟在案上,她也並沒心疼之感。倒是正打算安坐,聽見外頭皇帝分明在吩咐李貴:“去永和宮,把她叫過來。”聲音不高,但剛夠飄到她耳朵裏,隱隱約約能聽清。


  她一愣,然後明白了,酸得渾身都要哆嗦。他哪裏是要吃點心,他是想他的心肝了!她們其他人呢?分明就是給穎嬪作陪來的!

  枯坐在皇帝的寢宮裏,麗妃遠遠地卻聽見穎嬪的笑聲和嬌聲:“……皇上厚恩,奴才無以為報!”


  昝寧說:“你父親也沒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人家彈劾他空餉嘛,其實拿兵額未足,自會招募也可以搪塞過去。過了這陣風頭,都司上頭還可以升一升呢。”


  穎嬪又是謝恩,然後說:“奴才還有一請。”


  “如果是吳側福晉的事就別說了吧。”


  “可是,側福晉是已嫁之女,不是在室之女,被父親牽連實屬不該啊。”


  “也不算牽連,不過是奪了側福晉的封,宗室的玉冊上除名,也還是照樣可以陪著禮親王的嘛。”


  “這可大不一樣了,皇上,沒名沒分的……”穎嬪聲音嬌到發嗲,麗妃幾乎可以想象她掛在昝寧身上的惡心模樣,氣得發抖。


  她揭開簾子,故意迎著過去,對皇帝蹲蹲身行個禮:“皇上,您吃點心回來了?”又斜斜地瞟了穎嬪一眼。


  昝寧把穎嬪的手扒拉開,淡然對麗妃說:“嗯。你送好禦帶了,可以去和太後複旨了:東西很不錯,大小正好呢。”


  麗妃嘴角哆嗦著:“妾打算明兒去複旨呢。”


  “哦。”昝寧一臉無所謂,“好的,那你回栩坤宮吧。”


  逐客令下了,麗妃畢竟不是皇後,沒有把穎嬪怎麽樣的資格,已經自取其辱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隻能灰溜溜地離開。


  昝寧眼見穎嬪的一雙手又要纏過來,不由別開胳膊,半開玩笑地說:“你別纏過來了。吳側福晉的事,朕再想想,今晚爭取草擬個手諭給宗人府。”


  穎嬪一陣喜,就地給他行了個大禮:“宗人府宗令是禮親王的弟弟,禮親王再舍不得吳側福晉的——奴才替側福晉先謝謝皇上厚恩了。”隻要上諭肯下,禮親王和宗人府總歸能夠順水推舟,她也算把人情做完滿了。


  而昝寧也體諒地說:“好,你先去寢宮候著,這道諭旨,朕得到暖閣裏好好琢磨琢磨。”


  打發了穎嬪,進了東暖閣,他開始叫:“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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