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昝寧回頭看了她一眼, 說:“過來給我揉揉。”
李夕月真恨自己的多嘴,沒奈何上前,隔著棉襖給他輕輕揉了兩下。
從側麵看到他眉頭微蹙, 心事很大的樣子,那嘴又管不住了, 忍不住說:“萬歲爺, 別太累著自己。晚上還用穎嬪那藥麽?”
昝寧揉揉睛明穴, 說:“不用了。”
那過快的嘴沒經腦子就問:“為什麽呀?”
昝寧好笑地回頭看著她:“苦不苦呀!”
李夕月笑:“您還怕苦啊?”
他不動聲色的:“嘴裏苦猶自可說,另一種苦無人可解。”
“什麽苦呢?”
皇帝不說話,伸手把她腰一攬:“讀那麽多稗官小說, 你說呢?”
李夕月幹咽了口唾沫, 心裏一下子明白過來。
這簡直是惹火上身,男人喝那種藥,即便沒用鹿血, 隻怕也燥熱得厲害,偏生他又不翻牌子、不睡嬪妃, 李夕月不知道他這苦行僧一樣是為哪般!
此刻她自己危乎殆哉, 顧不得他的“苦處”,趕緊地顧左右說:“哎, 萬歲爺餓了吧?點心還在五更雞上熱著呢。奴才給您拿過來?”
“不怎麽餓。”
李夕月說:“啊呀,今兒補覺補過了頭, 晚上那頓點心奴才隻來得及吃了兩口。”嬉皮笑臉像個鄰居家的淘氣小妹妹。
明知她有撒謊的嫌疑,昝寧還是放開了她的腰, 說:“嘴饞直接說。自己去挑喜歡吃的進來吃吧。”
李夕月覺得騙人對不起他, 但是為了自保,還是端進來一提盒的點心,先讓他:“萬歲爺, 少吃點吧。”
他搖搖頭:“真沒胃口。你吃吧。”
李夕月其實並不餓,但不吃撒謊也太明顯了,於是挑了不怎麽膩人的核桃酪,小口小口慢慢地抿著吃。
核桃酪是用核桃、紅棗和甜杏仁去皮磨漿,再伴著米漿同煮,煮到粘稠後拌入少量蜂蜜,入口潤滑香甜,還補益身子。
李夕月喝了一會兒酪,突然聽昝寧說:“聞著好香啊,突然想吃點。”
李夕月忙說:“那奴才到外頭茶房再端一碗來。”
“不用費事。”他說,“食欲難得,說不定你再端過來,我又不想吃了。就著你的碗勺吃幾口解解饞得了。”
“碗勺……奴才剛剛用過。”
“哦。”他毫不介懷,但是頗為嬌氣地,“肩膀酸,抬胳膊費勁,你喂我口邊來。”
李夕月每每看他這種樣子就心軟,兩個人之前鬧的脾氣這會兒在燈燭的柔光和核桃酪的香氣中仿佛飄散不見了。
她見昝寧側身在條炕旁讓出了一塊位置,也就不矯情地坐在他身邊,舀起一匙淺褐色的核桃酪送到他口中。
他讚了一聲:“真好吃。”
然後她又喂他第二匙、第三匙……
居然吃得很香,最後聽見李夕月用銀匙在刮碗底。昝寧笑道:“不用刮了,肚子裏暖暖的,很落胃,夠了。”
“萬歲爺今晚上沒好好用膳啊?”
“沒。”他搖搖頭說,“心裏事兒多,吃不下。為了他們報給太後時說一句‘主子進了兩碗老米飯,進得香’,硬是撐下去兩碗飯,肚子裏好半天都是硬邦邦的。”
肚子裏硬邦邦的,不是飯菜不好,而是有心事時胃不容易克化。
李夕月像姐姐似的批評他:“萬歲爺這可不行,吃飯要心無旁騖,不然,再軟爛的東西也難以克化。”
昝寧說:“說起來容易!”
但心裏想:她說得不錯。看她總是吃得香、睡得香,確實是赤子之心才能做到。不過自從把她“搶”到了養心殿,自己終歸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大多數時候有胃口吃得下飯菜,打完布庫洗澡的時候,感覺身上的肌肉都隆起了好多,身體和內心都是蓬蓬勃勃的。
李夕月拾掇拾掇碗盞,覷一眼他的神色,問:“萬歲爺打算安置麽?時辰也不早了。”
昝寧點點頭:“不錯,得早睡,估摸著這幾天會有硬仗要打。”
李夕月拎著髒碗盞的提盒說:“那奴才喚司寢的人過來伺候。”見他似乎要說什麽,急忙提高提盒:“奴才先把東西送出去。”
皇帝洗漱睡前有一堆流程,大半是司寢那塊的宮女太監伺候完成的,李夕月出門,自有人接手服侍工作。她把髒碗盞遞回禦膳房,自己到茶房喝了些提神用的濃茶,再準備夜裏會用到的茶水點心,也發了會兒呆,等見司寢那一撥人依次魚貫而出了,便端著她的一套東西再進入皇帝的寢宮。
昝寧已經洗了腳,換穿了睡覺的寢衣,握著一卷書斜倚著床上的引枕。
李夕月把手上的東西拾掇好,晚上裹身用的氈毯放在牆角裏。
昝寧眼角餘光一直在看她,見她鋪毯子就開始說:“幹嘛呀,你還真坐牆根?”
李夕月問:“萬歲爺喝茶不?”
“不喝。”他繼續說,“過來給我揉揉肩。”
值夜的人一晚上勢必要伺候周到,李夕月隻能過去,先輕輕地在他肩頸處揉捏了一會兒,然後看他指了指肩胛的位置:“這裏還疼,隻能揉,不能捏。”
她的手掌根揉過去,隔著寢衣感覺右肩胛骨腫著,好像還有硬塊。
要化開淤血,她稍微多加了點力道。
昝寧頓時閃避了一下,倒抽著氣說:“輕一點。”
李夕月說:“輕了沒用,最好加上藥油或藥酒,得把淤青的地方揉散,才能好得快。”
昝寧抬抬下巴指著不遠處的小抽鬥:“裏頭就有藥油,但是味道很難聞,擦上去還會火辣辣,一直沒有用過。”
李夕月過去把藥油取來,在掌心裏倒了點,聞了聞說:“紅花油就是這個氣味,但是治療扭傷、淤傷極好的。就像是‘良藥苦口利於病’,隻要有效果,難聞一點、難受一點,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奴才給你擦一擦吧。”
昝寧沒有拒絕,李夕月再看他時,他已經俯臥在床上,領口鬆開了。
擦藥油,不可能隔著衣服,李夕月後悔說自己親自擦,但這會兒再找小太監來,估摸著他會發火,大半夜的,還是不要惹事了。
她紅著臉,把藥油在手心裏搓勻了,一隻手鬆開他的衣領,一隻手探進去給他擦藥。
眼睛不由就閉了起來,手才能遊刃有餘,感受他肩胛骨的起伏形狀以及皮膚腫脹的位置。
藥油滲進表皮,大概是有點刺激,手下他的肌肉頓然繃緊了,再揉兩下,他的小腿開始踢騰被子:“夕月,好疼!你輕一點。”
輕是不可能輕的,她輕輕嗬道:“忍著點。”
他扭頭說:“若是我打你一頓,叫你忍著點,你忍不忍得住?”
李夕月睜開眼,看他孩子氣的氣呼呼的模樣,不由笑道:“主子若是賜罰,奴才忍不住也得忍啊。”
“可是,”她閃動著眸子,含笑看著他,“萬歲爺這會兒忍痛,是為了好得更快;奴才若是忍痛,是為啥?為了萬歲爺出口惡氣?”
她撇撇嘴:“若是這樣,奴才也少不得承受咯。反正咱這種人,跟貓兒狗兒一樣,就是供主子使喚,供主子出氣的。”
昝寧豈不知自己是蠻不講理。
他軟下來說:“得了,要是拿你當貓兒狗兒的,還容許你這樣蹬鼻子上臉的?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說得我好像怎麽欺負了你似的。”
突然又“噝”地一聲叫,幾乎是要跟她求饒:“夕月,淤腫厲害的地方真不能這麽使勁!我雖說是皇帝,其實也是肉身凡胎,不是鐵打的。”
“那怎麽辦呢?奴才又看不見哪裏淤腫得厲害。”
他猶豫了一下:“你看就是了。”
朕不怕你看。
倒是李夕月臉紅躊躇了。
看?
他傷在肩胛上,雖不是私密的地方,到底也是脖子以下的地方,男女授受不親,自己怎麽能看?
他還在那兒說:“衣帶我已經鬆開了。領口剝下去就行。這你不會不知道怎麽辦吧?”
李夕月紅著臉說:“奴才不知道怎麽辦……”
皇帝歎口氣,胳膊肘撐起半邊身子,自己把衣裳解開半截。
李夕月“呀”地一聲捂住眼,然後從指縫裏偷偷瞄了一眼。
昝寧沒好氣地:“我都不怕你看,你矯情啥呀!”
“咚”地一聲又倒在榻上。雙臂一張,美快地趴著,等著她來擦藥。
嘴裏還占便宜一般說:“等將來侍寢,怕你看不到全乎的?”
不光你看我,我還要來看你!讓你矯情!
他閉著眼睛想著,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她的身子,他隔著衣衫偷偷摸過,可惜手感和觀感尚不屬於同種,好多還得自己想象。想象也能引發綺思,他心裏臆想,已然把她的胴體意.淫了一遍。
正想得開心,突然猛然一痛,“哎呀”一聲叫。
分明是她借著擦藥打擊報複!
想罵她,措辭還沒想好,就聽見李夕月冷冷淡淡說:“萬歲爺忍著點吧,奴才看得清楚,隻在青紫的地方擦藥油。”
她的手雖然溫軟,但是畢竟是揉在淤傷處。
昝寧的綺思頓時沒了,手捏著被褥,咬著枕頭忍痛,不能讓她瞧不起。
李夕月先挺害羞的,沒成想真的看到了,反而一點羞臊感都沒有了。
她眼睛裏隻有那團淤腫,有男人巴掌大,中間是紫的,外圈是青的,摔得真不輕。她哼哧哼哧揉了一陣,藥油的油漬都給妥妥地揉進皮膚裏了,才算結束。
李夕月小心地把他衣領提起來,重新遮住了脖子,又把被子蓋好掖實,然後恭恭敬敬說:“萬歲爺受苦了。”
昝寧那苦楚沒法說,側臉喘了幾口氣方道:“李夕月,你拿著雞毛當令箭哈!”
正準備再說些狠的,突然見她俯下來,在他臉頰上柔柔地親了一口,廝磨一番說:“現在不疼了吧?”
火辣辣的皮膚如被月華所浴,清涼舒爽。
昝寧的火氣霎時消解了,笑罵道:“夕月,你真是個克星!”
作者有話要說:李夕月:萬歲爺,脖子以下jj都不許寫了,我肯定得閉著眼才能給您擦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