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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不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吧?”李夕月不由在他懷裏抬頭, 擔心地睜大了眼睛。


  昝寧低頭吻吻她的額頭:“應該是不會——隻要他自己不隨處張揚。你看白荼的父親給我悄悄辦了許多事,我自然要妥善小心地護著自己人,哪有輕易害人的呢?人家要知道我是那樣的主子, 誰以後又肯賣命?”


  李夕月有點擔心家人,但仍願意相信他。


  畢竟, 他若是強要吩咐下去, 下頭官吏也不敢不遵, 何必這麽有商有量的?

  他簡單地說:“你別怕,說起來也是極簡單的,隻不過不能叫不信任的人去辦。”


  “那個陳如惠的遺孀, 也姓李, 不過是漢人。這次來京上控,怕被兩江的人攔道,沒有敢帶陳如惠的骨殖, 隻帶了他生前最後穿戴的衣物、用的物品,當時服侍陳如惠的兩個長隨也跟了過來, 不過聽說一直是勸李氏莫再上告了。


  “我後來想了想, 陳如惠最後的時光是住在驛站裏的,驛站歸兵部直管, 吳唐想要插手是很難的;而自縊這種,別人強迫不來, 若是強迫,他在驛站裏一聲大喊叫, 立時能引來官差。所以必然是死法裏有蹊蹺。


  “我讓白其尉查了吏部陳如惠的履曆底檔, 候補知縣沒有補實缺,隻派差使,白其尉發現他前一個差使是核查江寧織造進貢的雲錦和寧綢, 結果反而被織造府參了一本,雙方無由而相互攻訐,後來都是記過。但事情的始發有些奇怪。現在陳如惠的案子茫然沒有頭緒,想讓你阿瑪在廣儲司與織造府的來往底檔中查一查,指不定有什麽線索就在之前的事件裏。”


  “怕人多口雜,不能直接叫小太監傳話到內務府給他,三天後賞你會見家人,你悄悄把這事交代給你父親——鷹是遮人耳目的,朕鈐印的一張空保舉文書,放在鷹腳環裏,便是事後給他的賞格。”他最後說。


  李夕月張著嘴怔怔地聽,心裏梳理了一遍所有的風險。


  她阿瑪朋友多,膽子大,人也靈活,底檔就在廣儲司筆帖式的管轄範圍之內,這事做成應該不難,也不招眼。她記得白荼的話,給皇帝當差,無從推卸,也未必不是福分。李夕月一頭心髒“怦怦”地跳,一頭也想:為他做點什麽吧!不圖這“從龍”的功勞,隻想著“忠君愛君”,想著為他分憂,難道不也是叫人激動興奮的?


  昝寧最後親了她頭頂一下,又擼了擼她的辮子,意猶未盡一般:“我得走了。你過會兒再出門。”


  他乘上肩輦,沿著甬道往太後的慈寧宮而去。


  一路去,腦子一路在盤算。離間計,可不是容易使的,太後和禮親王有了罅隙,但還不到致命的程度,太後顧念著自己的姐姐,禮親王想著後宮的奧援,都會彼此留著臉麵。這麽長一段日子,他該鋪墊的已經都鋪墊好了,但逼著他們撕開臉這一步,還非得小心著從事不可。


  轉念間,已經到了慈寧宮裏,皇帝依著一貫的習慣,到垂花門下就下輦步行。風雪不小,他的朝靴上很快裹了一層雪泥,端罩也飄滿了雪花。


  雖然已經通報了,但邱德山仍在穿堂裏袖著手,隻等昝寧橐橐地走到他麵前了,這奴才才假裝剛剛看見,打千兒給皇帝問安,諂容笑著:“萬歲爺來了,裏頭皇後主子她們正伴著太後說話兒呢。”


  昝寧淡淡笑道:“她們替朕盡孝呢。通傳一下,朕做了慶賀詩,來奉於太後。”


  邱德山極漂亮地打千兒喊了聲“嗻”,然後施施然到暖閣裏通報了。


  不知是那奴才拖延了時候還是太後有意要冷落冷落他。皇帝捧著寫詩的花箋在門外候了好半天,渾身被穿堂的風吹得冰冷。


  這時候才見邱德山又親自出來,假模假樣地扶著皇帝的胳膊肘:“萬歲爺,太後請您進去呢。”


  昝寧不露聲色,仿佛這冷落、這刻意的給臉色看都不算什麽,穩穩地向裏而去。


  到了暖閣裏頭,他一進門,周圍的後妃們都安靜下來,從太後身邊四散開來,等皇帝給太後見禮之後,就該是她們行禮。


  “皇額涅萬安!”昝寧帶著笑容,朗聲說道。


  國朝重視孝道,即便是帝王之尊,給太後定省也都是跪叩。太後安然地受了皇帝的跪叩,不鹹不淡說:“皇帝來了,快起來坐。幾天沒見了,想必是忙罷?”


  皇帝起身,道:“忙是有點,不過托太後的洪福,總算這個年終是平安順利的。”


  這時候,由皇後起首,也給皇帝蹲安行禮,鶯鶯燕燕的一片,今日格外打扮得花紅柳綠——知道按例今日皇帝要作詩,作完詩要進獻,然後才是定省和翻牌子,不像以往似的隻看牌子不見人,今日見了麵,萬一就有機會了呢?


  昝寧目光漠然,隻著意多看了穎嬪兩眼。


  她自然也是好好打扮過的,淺碧色的薄棉袍,掐得小小的腰身,滾鑲了七八道的“欄杆”(鑲邊),脖子裏潔白的銀狐風毛拂在粉嫩的臉上,不知是用了過多的胭脂還是臉紅,看起來紅撲撲的。


  這會兒先是正事,昝寧進獻了詩箋,太後接過看了看,笑讚了兩聲“皇帝作詩越發好了”“皇帝畢竟有孝心”,而後一如既往地喟然長歎:“可惜我年歲一年一年長了,其他都覺得你不錯,唯隻至今沒有後嗣這一條實在叫人心焦。”


  頓了頓又說:“如今,晉位倒晉了好些個,別光占著位置,卻沒有實效出來。”


  聽這言辭,還是為他不聽慈訓而下諭旨晉封嬪妃的事陰陽怪氣呢。


  昝寧現在有長進的一個能耐就是:即便聽了難聽的話,依然能夠淡定得像沒聽見一樣,臉色都不會有絲毫變化。


  甚至他像塊滾刀肉一樣嬉笑著說:“哎呀,這麽一說,兒子倒是後宮的罪人了,民間的土話裏說的:占著那個什麽……”


  他自己“吞”地一笑,心想:得嘞,你們哈,在我心裏就是一座座茅坑!


  而後在太後皺眉的時候自己道歉:“這種粗話,不應該放出來。不過總歸是努力便是了,不能叫後宮諸位受委屈。”


  這話是夠粗的,饒是暗地裏挨他呲達挨過多少次的這幫子後妃們,也被他這個神比喻搞得直皺眉。


  太後也拿他沒辦法,隻能皺眉笑道:“你看看你這一國之君,說出話來市井挑擔的都不如。這種事情,我也不好逼你,你自己想著祖宗的基業,後嗣的綿延,確實該心裏有譜才是。而且——”她看了一眼穎嬪齊佳氏,不易察覺地一撇嘴——如今看她這狐媚子形是越來越厭惡了。


  “而且,要機會多,無非是雨露均沾,總盯著一兩個,萬一倒是身子骨不成、生不出娃的,豈不是活活敗壞掉了?”


  穎嬪聽得臉上發燒,然而也不服氣。太後沒有指名道姓,亞賽指名道姓,唯隻不用她跪下來惶恐道歉罷了。


  昝寧笑嘻嘻應了聲“是”,然後指了指麗妃說:“麗妃承恩不久,今日該換人了。”看了一眼穎嬪:“朕正好有話對穎嬪說,一會兒先去下永和宮吧。”


  頓時,嬪妃們各種怪相都出來了,清喉嚨的、撥指甲的、覷著眼兒笑得詭異的……麗妃空擔了名聲,臉色難看;皇後雖沒指望,隻覺得對穎嬪嫉恨得不行。


  太後轉臉問皇後:“皇後,你鈐印的,你可記得整個月裏,誰蒙招幸最多?”


  皇後掩口笑了笑:“不用說的,自然是穎嬪。”


  太後冷著臉說:“今日我頭裏不舒服,聽說穎嬪會按摩,請她辛苦辛苦伺候我一晚上。搶了皇帝的人,皇帝不會有意見吧?”


  昝寧笑道:“怎麽敢。不過兒子真是有事找穎嬪,這樣,從永和宮回來之後,再讓穎嬪來伺候皇額涅吧。”


  大家想:啊,這猴急的!連養心殿都不去了,是打算在永和宮就把人“辦”了嗎?不合規矩,但是皇帝樂意,也沒人好跟著去攔阻啊。


  因此頓時又懷了看熱鬧的心情。


  “祖宗的家法,皇帝還是注意著些。”太後說。


  昝寧說道:“太後放心,真隻是有事,不便在這裏說。”


  話說到這份兒,再不讓步就要撕破臉了。養母和養子,太後和皇帝,無論如何也隔著一層,太後再不忿,也隻能到此為止了。她扭頭對皇後笑道:“你派個人去,萬一皇帝臨幸了穎嬪,你那裏還該鈐印,敬事房還該記檔,這些事關後宮的規矩不可錯漏,萬一有了身孕也該有據可查。”


  皇後恭恭敬敬應了聲“是”。穎嬪臉色有些不怡,但想到這段日子,自己地位飛升,恩寵不斷,後宮的太監宮女大多勢利,連同宮住的敦嬪都客氣了許多,不再倚老賣老了,又覺得名和實比較起來更為重要。所以她倒是默默然不做聲,一副委曲求全的樣貌。


  一出門,風雪撲麵而來,昝寧回頭望了望穎嬪:“冷不冷?”


  穎嬪是“要得俏,凍得跳”,穿窄褃的薄棉襖最不搪寒——即便外頭加了“一裹圓兒”的鬥篷,也隻是略好些而已。而得皇帝垂問,再冷也激動,她搖搖頭:“奴才不冷。”


  皇帝便點點頭笑笑,自顧自上了肩輦,又說:“你坐轎子來的,還坐轎子回永和宮。可別凍壞了。”


  留著皇後身邊跟著去的那個大宮女在雪地裏跋涉,一路到永和宮隻怕是又累又冷,一肚子怨氣了。


  屋子裏頭有地龍,畢竟好得多。


  皇帝進屋脫下端罩,穎嬪也由宮女伺候著脫下鬥篷,她那張粉白的小瓜子臉凍得發青,捧著手爐過來:“皇上冷不冷,先拿奴才的手爐暖暖手吧。”


  含情脈脈把手爐遞過去。


  昝寧不動聲色說:“我不冷。”


  又看了看畢恭畢敬跟在一旁的皇後宮裏的那個大宮女,好像名字叫“琥珀”的,他說:“琥珀是吧?朕與穎嬪有些私話,你到外頭等吧。若是需要皇後鈐印——朕自然會叫你。”


  一副要先斬後奏的模樣。


  琥珀一愣,想想外麵那大雪天,頓時瑟縮。然而皇帝的旨意豈敢不遵?隻能蹲身應答,然後在穿堂裏吹風,凍得渾身直抖。


  風雪聲雖然很大,不過永和宮的偏殿梢間隔音不大好,琥珀仍然能夠聽見裏頭隱隱約約傳出來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呃……你懂的,其實也不是都不行。不過,你有好的藥方,有備無患吧。”


  女人的聲音:“萬歲爺莫要焦慮,奴才曉得您是國事操勞。這方子奴才也讓禦醫瞧過了,說大部分隻是補益之藥,就算不為那個……那個什麽,對男人的身子也是好的。”


  “如此再好不過。”他停了停,“朕先試一試,少不得你來品評一下效用?”


  穎嬪不答話,“吃吃”地笑。


  琥珀聽得心驚:什麽?吃藥?!穎嬪這和明季獻“紅丸”方子邀寵的佞臣妖妃有何區別?!


  她在風口裏格外覺得時間漫長,好容易見皇帝出來了,已經僵硬得連蹲身請安都難,牙齒打著顫兒問:“萬歲爺,可需要鈐印、記檔?”


  昝寧看了她一眼,捏了捏袖子裏的藥方,擺擺手說:“不用,隻是說了幾句話。你回去吧。”


  琥珀急急往皇後所居的儲秀宮而去。


  穎嬪膽大包天,看太後和皇後怎麽處置她!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走情節比較多,畢竟膩歪多了也難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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