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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李夕月覺得自己沒法伺候這條。


  她試探地問:“萬歲爺走路沒問題吧?”


  昝寧不高興地說:“廢話!外感風寒又不是中風癱瘓了。”


  揭開被子起身。


  但確實渾身無力, 一瞬間頭暈目眩,幸得李夕月眼疾手快扶住了才算穩住了。


  李夕月一隻手扶著他,一隻手去一旁的矮屏上夠他的厚襖, 給他披上。


  等他緩過來,才小心翼翼扶著他到用門簾擋著的暗間裏, 說了好幾聲“萬歲爺小心”。


  裏麵傳出的聲音叫她有些尷尬, 但怕他穩不住, 也隻能硬著頭皮在簾子外站著,隨時準備他傳喚。


  一會兒,簾子揭開, 他走出來, 迎麵也愣了一下,嗔怪著:“你在門口聽什麽?”


  李夕月活天冤枉:“真是……這有什麽好聽的?”


  臉比剛剛還要紅,氣得不想理他。


  但那個臉皮厚的理直氣壯伸出手:“扶著點。”


  好好被扶也就算了, 越扶越醉一樣,沉重的身子直往李夕月身上靠。


  李夕月忍不住說:“萬歲爺, 奴才快扶不動您了, 要不要叫值夜的小太監進來幫忙?”


  “不要。”他說,大概有點不高興, 但身子豎直了,沒再全力靠過來。


  李夕月艱難地伺候他上了床, 又把他被角掖好,讓他依樣兒握著手, 然後才可以眯著眼打會兒瞌睡。


  瞌睡了兩下, 外頭小太監說:“李姑娘,藥熬好了。”


  李夕月瞬間清醒了,到門口端了藥, 攪和得不燙了到得皇帝身邊,把他叫起來:“萬歲爺,喝藥了。”


  昝寧睡著了,此刻惺忪得不願意起,翻個身裹住頭又睡。李夕月好言好語地勸:“萬歲爺,熬一熬吧,起來喝了藥再睡。喝完這藥,說不定明兒病就好啦!”


  叫了半天,他一臉起床氣地睜開眼:“困得不行,還喝什麽藥!”耐不住李夕月不斷地勸,終於豎起身子,就著她喂過來的銀匙喝了一匙。


  “苦!”他一偏頭,“不喝了。”理所應當一樣,倒下準備睡。


  李夕月攔住:“不成,藥得喝完!”


  他不理,睡。


  李夕月搖搖他,沒反應,勸了幾聲,不理會。她急了:“得,奴才伺候不了萬歲爺吃藥了,奴才去燕禧堂請麗妃娘娘來吧。”


  皇帝“騰”地坐起身,皺眉氣呼呼盯著她:“李夕月!你敢威脅朕?!”


  李夕月執著地把舀了藥的銀匙伸在他嘴邊。


  昝寧跟她僵持了一會兒,執著不過她,沒辦法把一匙藥喝了,喝完還要發牢騷:“要不是看你是個女孩子,我已經叫人把你扠出去打了!”


  李夕月不理會他的威脅,又舀了一匙藥伸過去,銀匙帶著明晃晃的褐色藥汁,抵著他幹得起皮的嘴唇。


  昝寧已經從惺忪中清醒了,對著這樣膽大妄為抗旨的人居然毫無辦法,隻能把這一口也喝了。然後又是下一口,他覺得這藥實在苦得要命,最後幾乎是懇求著:“太苦了!我這又不是什麽大病,外感風寒而已,多大個事兒?以前李貴都隻讓我喝幾口就偷偷幫我把藥倒了的!”


  李夕月沒說話,舀了一匙又送到他唇邊。


  昝寧愣了愣,換了個法子:“這麽苦,喝兩勺你總得給我個甜頭吧?”


  他指的是蜜餞。


  說完,無奈地喝了麵前的藥。


  然後,李夕月放下藥碗,用柔軟的嘴唇親了親他帶著藥苦味的嘴唇。


  說:“這甜頭夠不夠?”


  意外之喜。


  昝寧討價還價:“每喝一匙要一個‘甜頭’。”


  “三口。”


  “兩口!”


  “成交。”李夕月答應下來,心想:連嚇帶騙,還得講條件、給好處,簡直和哄我弟弟吃藥一個樣!不過若是自家的臭小子,不耐煩了完全可以捏著鼻子硬灌,這位好像還不敢灌他……


  一碗藥喝完,李夕月累得不行,舔舔嘴唇,感覺亦都是藥苦味。


  昝寧倒喝得精神了,問她:“不容易啊,要是我剛剛硬是不喝藥,你打算怎麽辦?”


  心裏美滋滋想:要是她說以口相渡這種,下回她再侍奉我喝藥我就試試。


  結果李夕月說:“捏著鼻子灌。”一字一字說得惡狠狠的。


  昝寧一愣,本能地說:“你敢!”


  她“噗嗤”一笑,擰了一把熱手巾給昝寧擦了臉,又帶著些肅穆說:“奴才開個玩笑。不過,萬歲爺接下來要乖乖睡。也讓奴才休息休息嘛!”


  昝寧看她確有倦色,也不舍起來,連連點頭:“我這就睡。你要不要上來躺躺?”


  “不要。”一聲峻拒。


  昝寧嘟囔著:“好像沒搶過我的被窩似的!”


  “睡罷!”


  皇帝乖乖閉上眼睛。病中人特容易像個孩子,嬌氣、幼稚,但是也真實。


  李夕月用給值夜的人準備的氈子裹著自己,倚坐在皇帝禦榻邊的腳踏上,聽著他很快沉酣的呼吸聲,她也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李貴在外頭輕輕地叩擊著門框:“夕月,李夕月……”


  李夕月一激靈醒過來,先本能地“哎”了一聲,然後想:啊,按禦前伺候的規矩,值夜偷睡,要挨二十板……


  接著想到了床上躺著的是個病人,要緊起身,顧不得發麻的雙腿,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已經下去了,昝寧額角有一層密密的細汗,脖子裏汗水更已經縱橫了,她低聲說:“萬歲爺,奴才打水給您擦一擦汗吧。”


  皇帝日常習慣於早起上朝,加上病最重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給她輕輕一叫就醒了。


  他習慣地問:“幾時了?”


  李夕月看了看牆角的自鳴鍾:“回稟萬歲爺,卯正了。”


  “啊,該上朝了。”他說,撐了撐自己的身體。


  李夕月忙阻止:“等等,萬歲爺昨晚上喝了藥之後出了汗,這會子突然出被窩被風一吹,當心再反複。您要上朝,奴才叫人送熱水來。”


  她快步到門口,脆生生說:“李總管,萬歲爺退燒了,出了不少汗,這會子著不得涼。得叫人進來伺候,加熏籠、手爐,擰幾條滾熱的手巾,再送些早晨新燒的玉泉水。”


  她囑咐得井井有條,李貴甚至都不用再重新吩咐,隻聽他在門外說:“聽見沒,誰的職司誰趕緊去辦。”


  隻片刻,宮女太監魚貫而入。


  幾個熏籠加上,屋子裏頓時如春更暖;幾個伺候皇帝盥洗的小太監嫻熟地到床邊,為昝寧更衣、擦身,司寢的宮女則備好了熏暖的中衣,幹鬆地套上,渾身適意;換穿了常朝的袍子,擦牙漱口洗臉梳頭一套結束,李夕月已經泡好了他最喜歡的君山茶,送到他口邊。


  昝寧對她一笑,喝了茶,又看了一眼自鳴鍾:“雖是常朝,朕也不能遲到。該走了。”


  他勤政,李夕月雖然擔心他的病體,但不能說什麽,看司寢宮女為他披外褂和端罩,她隻能像家人一樣囑咐一聲:“萬歲爺別累著,不舒服就叫禦醫。”


  皇帝又是感激的一笑,對她說:“給病人值夜,隻怕累壞了,今日不傳你的差,回去補覺吧。”


  李夕月回到自己屋子,一夜沒休息好,真是感覺頭重腳輕,走路踩棉花似的。


  強撐著把自己洗漱幹淨,又擦了擦身上的汗,連早點都不想吃,忍不住就倒在榻上要睡。


  迷迷瞪瞪也不知睡到什麽時候了,李夕月感覺誰在推她身子,還在跟她說話:“醒醒,吃飯了。”


  李夕月勉強地睜開眼,眼前是白荼。她掙紮著坐起來,卻覺得腸胃裏脹滿不適,頭腦更是昏昏沉沉的,大概昨天大半夜都沒能睡覺,半天再怎麽補都補不上。


  “姑姑,今日廚房裏有沒有粥或者清湯麵?”她問。


  白荼看了看她臉色,還伸手摸了摸她額頭,然後說:“這會兒是晚膳的時候了,都是常供的飯菜。你怎麽了?”


  “不知道,許是累得慌?”李夕月強撐著起來披衣,垂著腳在炕邊坐了半天才站到地上。


  看到了飯菜,她也一點胃口都沒有,吃了兩口油渣熬白菜,兩口老米飯,實在咽不下去了。恰聽見養心殿那邊也在傳膳,李夕月悄悄問白荼:“萬歲爺也才傳膳呀?他身子好些了沒?”


  白荼抿嘴兒笑了笑:“病去如抽絲,哪有那麽快!不過,看精神勁兒還過得去,上午叫了兩撥‘起兒’,我奉茶時感覺他精神不濟。但歇了半個時辰,又引見了一撥官員,特別是江南省的,一起兒引見就足足問了大半個時辰的話。等我去奉茶時,感覺他臉色不好,趕緊派了禦醫又請了個脈,這才肯去打個中覺。這會兒才起身,大概人舒服了些,所以方始傳膳。”


  李夕月有些憂心,臉上不便顯露,盤算了一會兒說:“姑姑白天辛苦了,傳完膳之後,我去伺候萬歲爺茶水吧。您歇歇。”


  白荼嘴巴愈發笑得彎彎,故意問:“幹嘛呀?我不累。”


  “不幹嘛。”李夕月裝傻充愣,“讓姑姑歇歇嘛。”


  白荼知道她的小心思,點點頭道:“行,有點事做,說不定你也還精神點——看現在這蔫嗒嗒的勁兒!誒,再吃點去,不然萬一餓暈在萬歲爺暖閣裏,算是怎麽回事呢?”


  “實在不想吃。”李夕月老實地說,“要有粥或清湯麵倒也好。”


  白荼最義氣,頓時說:“不過是粥或麵,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走,咱們上小廚房要去。萬歲爺的膳都開出來了,禦廚裏早閑著了,叫他們下碗麵還累折了他們的手?”


  沒成想兩個人興衝衝地到了禦廚,管事的太監可勁兒地搖頭:“姑娘們,平日裏一碗麵也不算什麽。可今日萬歲爺身子不適,太後和皇後那裏都曉得了,都派了人來囑咐,道是無論如何要拿出手段做些新鮮軟爛好克化的膳食,不準擺平日裏的‘溫火膳’。大家夥忙了半天了,好容易前頭萬歲爺叫了傳膳,這會兒提心吊膽的,唯恐他老人家吃了哪一口不滿意,要拿咱們開刀,隨時準備著繼續伺候——這哪有閑人給您兩位下麵熬粥?”


  病人口苦,確實會挑剔飲食。昝寧又是出了名的挑剔、脾氣大,大家夥兒在這種細事兒上都不敢得罪。


  白荼仍有些氣不過,說:“我看你們禦廚上是故意躲懶,我們好歹是禦前的宮女,天天忙前忙後伺候皇上的,敢情要一碗麵都吃不到嘴!”


  管事太監給白荼兜頭做了個揖:“我叫您聲姑奶奶!姑奶奶,大家知道您是禦前人,平日誰不要巴結?你看以往哪個敢駁了您的回?還不是今日時辰不對。”


  他努努嘴對窗外:“皇後宮裏的首領太監還在外頭呢,說要等萬歲爺吃完滿意了他才走。咱們如履薄冰的,擎等著萬歲爺滿意地吃完了,否則,挨頓罵事小,弄不好個個吃頓板子。”


  聽說皇後的人在,白荼也不敢多語了。


  皇後打著關心皇帝的旗號,做派卻叫人不敢恭維,隻怕今日又是請安問疾時在皇帝宮裏碰了釘子,隻能拿下人撒氣。


  李夕月亦拉拉白荼的袖子:“沒事,不缺這一頓。咱們走罷,萬一叫皇後那裏的人傳出去什麽話,倒說養心殿的侍女派頭大——那又是什麽好詞兒?”


  白荼就著她這個台階下來,說:“好吧,我看李姑娘的麵子,今兒你們確實忙活,就算了。”


  李夕月饑腸轆轆趕回前殿,恰見皇帝那裏也在撤禦膳,而且看見皇後亦站在寢宮旁的體順堂門口,一句接一句地詢問負責侍膳的太監:“皇上今兒胃口好不好?”“皇上吃了什麽?吃得多不多?”


  那太監不敢怠慢,一個一個問題都答得流離。


  但皇後最後還是一皺眉:“胃口不好,也得勸他努力加餐飯呀!已經生了病,再吃不好,身子怎麽能恢複呢?”


  那侍膳太監陪著笑:“禦醫說這段日子倒是要飲食清淡些,就清清靜靜餓幾頓也無妨。”


  皇後眉毛一豎:“胡說了!這叫什麽話?你這是和我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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