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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作者有話要說:黃桑又是戲精的一天


  皇帝輕捷地走到“煙波致爽”後殿那裏, 輕捷的步子就沒了,盡量輕地到了門邊,悄悄問守門的小太監:“裏麵穎貴人睡了?”


  小太監說:“穎貴人實在熬不住了, 說若是萬歲爺回來了,再叫她起來服侍。”


  皇帝擺擺手說:“睡了半覺再叫人起來, 太不厚道了。不用叫了。”


  輕輕走進去, 看穎貴人蜷縮在矮榻上眯著, 他擺擺手讓值夜宮女不要發出動靜,然後以口型道:“累了就叫她睡罷。拿條被子給蓋上。”


  然後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龍床上。


  睡到不知什麽時候,突然感覺有什麽碰到了自己, 昝寧警覺, 睜眼一看,天已經蒙蒙亮了,穎貴人披著寢衣, 正在他身邊左瞧右瞧。


  昝寧裝睡裝不住,但可以顯得很是疲勞的樣子, 倦怠地問:“幾時了?”


  “卯初了。”穎貴人答, 眼睛裏亮晶晶的都是期待。


  昝寧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困。”


  穎貴人一晚上期待無果,無論如何要厚厚臉皮, 笑著說:“奴才來伺候萬歲爺吧。”就勢坐在他床邊,又就勢要側著躺下。


  昝寧隻能翻回去繼續擺個“大”字, 含含糊糊說:“別擠。”


  穎貴人還在琢磨是不是就要擠一擠,突然感覺皇帝那腳仿佛就要把她踹下去了, 想想不能自取其辱, 隻能起身歎了口氣:“奴才不擠著萬歲爺就是。”


  她是睡不著了,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 坐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淚。


  坐了幾乎一個時辰,渾身冷冰冰的,終於看見皇帝又翻了個身,然後聽見外頭李貴在叫皇帝起床:“萬歲爺,辰初了。”


  皇帝在被窩裏翻了幾下,帶著鼻音問:“今兒有朝?”


  “就是常朝。”


  “那不去了。有沒有加急的覲見?”


  “也沒呢。”


  “叫起兒多不多?”


  “有三位大臣遞了牌子。”


  皇帝說:“前幾日行圍,累得頭疼,禮親王是知道的,和他招呼一聲吧,朕今日稍稍多休息一會兒。讓三位先在值廬喝喝茶等一會兒。”


  李貴說:“遵旨。”


  穎貴人的期待又生出來了,上前嫋嫋娜娜地坐下:“萬歲爺醒了?”


  皇帝閉著眼,一副慵懶的模樣:“朕剛剛不是說要再休息一會兒?”


  穎貴人膩膩地說:“是呢,萬歲爺昨兒個頭疼,不知好些沒?奴才再給您按按吧?”說完,手就輕輕放在他的臉上。


  冰得皇帝一激靈,怒火帶著三分刻意發作出來:“你煩不煩?折騰了一晚上了!”


  “奴才怎麽會折騰了……一晚上?”穎貴人活天冤枉。


  皇帝拿被子蒙了頭,在被窩裏悶聲悶氣說:“難道昨兒不是傳召的你?”


  傳召是傳召。


  但是穎貴人不能滿世界嚷嚷:皇帝傳召了她之後,就處理應急的政務去了,她就先睡了……


  她先於皇帝就睡了,說出去是她的不是啊。


  而且,陪了一晚上都沒侍寢,太沒麵子了!


  穎貴人含著淚繼續呆坐在旁邊,咬著手絹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想想遠在安徽的父母——誰在家不是千嬌萬寵的?進了宮就被棄若敝屣了,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日上三竿,皇帝才去煙波致爽的前殿接見大臣,處理政務。


  穎貴人把自己打理好,去和皇後請安。


  皇後本來就長得不美,此刻一臉嘲諷的假笑,看起來就更別扭了。她見麵第一句話就是:“恭喜啊,穎貴人。”


  穎貴人惶恐道:“皇後這話,奴才有點不明白。奴才按著規矩伺候萬歲爺,喜從何來?”


  皇後沒說話,自然有幫她說的:“哎呀呀,齊佳妹妹真是臉皮薄:今兒皇上都沒有早朝,這寵幸真是前所未有呢。”


  “可不是,詩歌裏怎麽說的?‘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這楊妃的典故不是正合齊佳妹妹?”


  皇後假意怪罪:“瞧你們!楊妃那樣的亡國禍水是能拿穎貴人作比的麽?”


  於是先一個假意道歉:“哦喲,是我說得不合適,妹妹見恕。我隻是說,齊佳妹妹生得美,皇上偏寵,以後我們還托著妹妹多照應呢。”


  穎貴人背脊冰冷,又無言以辯,隻能垂著頭,慘白著一張臉,揉著自己的衣襟。


  這三位難得有了個同仇敵愾的對象,這日變著法兒打壓穎貴人,嘲弄了一陣沒趣了,又開始冷落她,自己嘰嘰喳喳聊著行宮裏好玩的事、好玩的地方,卻把她撇在一邊,她說任何一句話,都跟石沉大海似的無人搭理,宛若是空氣一般。


  熬也得熬啊,穎貴人憋著一眶淚,又不敢真的哭。好容易盼到用膳的時候,後妃們的小廚房按例都要進奉幾道菜品給皇帝,於是各自散了,又很快聚集在皇帝開膳的東暖閣裏,一個個去請安。


  皇帝的旨意不用後妃們陪侍,於是大家隻是進去走一遭,請個安,介紹一下菜色就出來了。


  出來後又開始嘀嘀咕咕:“誒,你有沒有看到萬歲爺臉頰半邊有點紅?”


  “看到了!像是給打的?”


  “不能吧?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太後又沒跟過來,誰敢和萬歲爺動手不成?”


  ……


  然後目光一順兒往穎貴人看了看。


  午膳後事情不多,皇帝和後宮幾位一起遊湖。


  明媚的秋空,陽光灑在湖麵上如撒了萬點碎金,龍舟緩緩駛過,大家看到皇帝露出一點類似於陽光的笑意。


  陽光下,他臉頰上微微的紅印也格外顯眼。


  皇後故意一驚一乍的:“哎呀,皇上這臉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昝寧在船上微微晃了一下,問。


  皇後納蘭氏說:“萬歲爺臉上有一道紅印,像是……像是……”


  昝寧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這裏?”


  她的辮子真是粗!今天摸起來還有點火辣辣的。


  他笑了一聲,說:“沒事,不慎刮到了。”然後有意無意看了穎貴人一眼。


  穎貴人尚不知是怎麽回事,其他幾個人惡意滿滿的目光已經投過去了,仿佛在問:怎麽回事?侍個寢你要出多少花樣?!


  皇帝想著禮親王討厭的嘴臉,頓時覺得解氣極了。


  遊湖完畢,一行人回到“煙波致爽”。


  內奏事處和敬事房各有一名小太監捧著銀盤,裏麵整整齊齊碼著綠頭牌,一個是大臣備著“叫起兒”,一個是宮妃備著“臨幸”。


  皇帝認認真真琢磨了大臣叫起的順序,然後在敬事房奉上的盤子裏一舉就翻過穎貴人那塊丟在皇後、麗妃那兩塊上頭,邊翻還邊笑著:“大家都覺得行宮裏可以自在,不過朕還是習於翻牌,事事規劃好了,臨了就不慌不躁了,對不對?”


  穎貴人今天受了一天的白眼,再怎麽著也明白不能再白招人恨了。


  她哆嗦著嘴唇說:“皇……皇上,奴才今兒有點不舒服。”


  昝寧立刻注目過去,很關心地問:“怎麽了呢?”


  穎貴人也不知編句什麽謊,隻能搖搖頭說:“奴才也不知道,就是不舒服。”


  嘴快的誠嬪立刻笑道:“該不是有喜了吧?”


  穎貴人白著臉搖搖頭:“姐姐說笑了。”


  她自己當然清楚,上輪侍寢都過去兩個月了,昨晚上別說沒成事,就是成事了也不會今天就有孕在身——分明是擠兌,苦楚又沒法說。


  昝寧麵色微冷,還是盡量地和聲地說:“都別鬧了,不舒服,傳個禦醫來瞧瞧吧。身子骨是自己的,總要自己注意著。既然不舒服,朕今晚上就不傳召你了,你好好休息。”


  大家眼巴巴地盼著這個不行了,他再翻另一個的。


  但昝寧看了看皇後和麗妃,又看了看貌雖順眼、嘴皮子討厭的誠嬪,連做戲的心情都沒有,直接揮退了兩個捧銀盤子的小太監。


  今晚,他可以舒舒服服睡在鬆鶴齋了,想著那裏“瞿瞿”叫的蛐蛐兒,還有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姑娘,心情都變得不錯了。


  所以,接下來接見大臣時,他也是嘴角含笑的樣子。禮親王在其他人退下之後,板著臉想要勸諫:“皇上,今日早朝沒來,大家都有些擔心您。而且,剛剛臣等談及處置上折子的監察禦史,皇上好像也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皇上,容臣勸諫,您是一國之君,這些大事上頭還是多多經心才是。”


  昝寧麵對著堂伯父一個人,表情仍舊是放鬆的:“議政王多慮了,朕沒有滿不在乎,隻是現在出巡在外,未經都禦史核實,立刻處分一個監察禦史,反而叫人覺得太過急迫。”


  他沉吟了一下一樣,微笑道:“看著似乎別有用意,叫那起子小人亂猜了不好吧?”


  在禮親王皺眉之前,他倏忽轉換話題:“欸,伯父,穎貴人的父親還隻是個守備?”


  禮親王略一愣,然後表情就好看多了:“是呢,挺能幹的一個人,但是尚未升遷。”


  “啊。”昝寧點點頭,“昨兒個穎貴人按摩的手法確實不錯。”


  禮親王笑道:“可不,皇上今兒個可還頭疼了?”


  “真不疼了。”皇帝笑道,“朕年輕,伯父莫怪,嗬嗬……”


  禮親王一臉“懂了”,也“嗬嗬”笑:“皇上也注意身子,齊佳氏那位守備也不想靠著姻戚升官,隻求皇上有機會多栽培栽培。當然,若是穎貴人能生皇長子,那倒又不同了……”


  昝寧心裏說:做夢!


  嘴上笑笑:“這還得看天意。”


  客客氣氣等禮親王跪安了,昝寧心裏打著他的算盤。


  算盤打完,則是打算給自己放鬆一下:腦子開始想昨晚讓他輸掉兩盤的那些蛐蛐兒。


  還有……想鬥蛐蛐比他厲害得多的李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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