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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正在琢磨禦案邊的那個霽紅瓶子該配什麽花草好看,白荼拉了李夕月一把:“快些去淨手,一會兒萬歲爺叫起兒回來,我們要伺候茶水。”


  李夕月聽到伺候茶水——前車之鑒猶在,已經有點慌了——才給他用茶水栽贓過一回,簡直又惱又沒處發作。她期期艾艾說:“我……我哪兒會啊!”


  白荼說:“我知道你不會,但遲早得學!奉茶是個細巧活,茶水怎麽泡出香氣,水色怎麽泡成碧色,溫度怎麽根據主子的需要調得適口……件件都是學問。”


  白荼帶著李夕月到一旁隱蔽的小圍房裏,讓小太監倒了溫水淨手,邊洗手邊說:“就說這水溫,就有講究:冬天不能太溫,夏天卻肯定不能燙了。主子心情閑適品茶的溫度和口渴急著喝水的溫度肯定不一樣。都得自己琢磨。再一點,奉茶的時候格外要當心。滾燙的水潑兩滴在萬歲爺手上,或是看的折子和書上——得,他心情好,你挨頓板子還能活;心情不好,打算著‘回姥姥家’吧。”


  “誰還故意的啊!”


  “那誰讓人托生在帝王家,還成了皇帝呢?”白荼反問說。


  最後自己都氣樂了:“到底進宮時間太短,宮裏的‘顏色’還沒讓你看夠,瞧瞧這一腦門子的大小姐做派!”


  李夕月又是吐舌頭,心裏想:敢情他沒打殺我,算是仁君?

  白荼警告道:“你這條舌頭可得管管好!養心殿的宮女講究滿臉喜慶、笑不露齒,你天天做這些怪相,仔細哪天惹惱了萬歲爺!”


  她自語道:“不成!我做你的姑姑,就該教導你規矩。今兒回去打十個手板,給你長長記性。”


  李夕月見她拉長著臉,雖然有些委屈也不敢說了,隻能給自己鼓氣:十個手板就十個手板吧。自個兒在家不好好讀書做針黹的時候,額涅也拿縫衣尺揍過她,疼一會就過去了,也不至於捱不住。


  見白荼去拎茶壺,趕緊先上前幫忙。


  白荼倒是真盡心教她——宮裏掌要務的大宮女,到了放出去之前,必須教養出合適的徒弟來接班才行。於是乎把怎麽煮玉泉水、怎麽取茶、皇帝愛喝什麽茶、要燜多久……一點一點地說給夕月聽。見她聽多了開始稀裏糊塗也不怪她,而是說:“放心,沒那麽快就讓你上手伺候的,你怕掉腦袋,我也怕被你連累得挨板子不是?天天聽,用心學,除非是個木頭人,不然沒有學不會的。你是萬歲爺欽點的,估摸著他總是看你聰明。”


  說完,白荼瞟了夕月一眼,又說:“水溫要再高點——君山茶,要起‘蟹眼’的時候衝泡才最能激出茶香。你得盯著銀銚子細細看。”


  而李夕月一手扇小泥爐裏的水,一邊努力地、細細地看銀銚子裏的水的時候,白荼有功夫細細在看她。


  李夕月剛進門的時候,大家都是好奇的。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李貴衝白荼好好地使了個眼色。接著知道這小丫頭並沒有什麽家世背景,卻為皇帝欽點了帶進養心殿,實在是費思量。


  或者是喜歡她的美貌?


  這會兒再仔細端詳她,也不覺得是貌若天仙、能讓男人們神魂顛倒的美人兒。隻能說哪兒哪兒都長得很“舒服”,凝神噘嘴的樣子有幾分稚拙的可愛,若要拿了她和皇帝的一眾後妃比——白荼伺候過養心殿後圍房等候宣召的所有娘娘們——麵前這位大概也就是強過皇後和麗妃,不如其他人多矣!


  但是,皇後和麗妃是什麽身份呀!


  白荼心裏想著那兩位主子,情不自禁搖了搖頭,暗道一聲“冤孽”。


  又或許,皇帝有什麽整肅後宮的謀劃?倒不知她主子——那新進宮的穎貴人又有什麽來路?是不是能讓皇帝當銃子裏的彈丸,打擊打擊他厭惡的那幾個人?


  想得腦殼痛,而李夕月在那裏大呼小叫:“姑姑,水好了!這是不是就是‘蟹眼’?”


  白荼扭臉一瞧,頓時氣得擰了李夕月胳膊一下:“這都大滾了!你泡茉莉香片兒還是普洱呢?”


  李夕月忙停了扇子,又從舀子裏舀了冷水,“嘩啦”往銀銚子裏一倒。水立刻止沸,甚至連一個咕嘟泡都冒不上來了。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太監的叫吃聲。


  白荼臉色都白了:“萬歲爺叫起結束,回來定然就是要茶!”看了看那平靜的水麵,不由長歎了口氣:“我第一回 當差當這麽失敗!”


  李夕月自知犯了錯,此刻隻想著補救,指指一旁的幾個不熄火的爐子和上頭的各式銅鐵壺問:“用這裏的水替代不行嗎?”


  白荼一邊和她一起給小爐搖扇,一邊咬牙切齒說:“那邊是禦河裏取的水,隻供洗手梳妝用;萬歲爺喝茶用膳,隻用玉泉山的上遊泉水,每天黎明一桶一桶從玉泉山運來的。”


  “能有多大不同?”


  “不同可大了!”白荼見水好容易又浮起了一些氣泡,沒好氣說,“萬歲爺一口就能嚐出來!他不僅能嚐出玉泉山,還能嚐出無根雨水、梅花上的雪水、荷蕊上的露水……你拿洗手的禦河水給他喝——哼哼。”


  她提壺衝茶,小心地又顛又簸的。聽見裏麵叫上茶,忙喚夕月帶好裝冷下的玉泉水的銀壺,進東暖閣奉茶去了。


  皇帝正口渴,剛剛在打簾子的瞬間看見她把李夕月留在外頭,於是瞥了一眼白荼,說:“把那個叫進來,學著伺候。”


  白荼陪著小心斟好了茶,茶葉的多寡是算好了的,略兌一些涼水後,溫涼、濃淡正適口——看出皇帝進門略有焦灼,嘴角也有些發幹,估摸著是喝急茶。


  俟皇帝啜飲得滿意,她低聲道:“回萬歲爺,李夕月規矩學得太稀鬆,怕氣到萬歲爺。”


  皇帝冷哼一聲:“朕是有話問她。”


  這下白荼絕不敢打擋了,急忙道聲:“是,奴才這就去傳喚李夕月。”


  李夕月忐忑地進門,按著宮女的規製一般是蹲安。但是皇帝總不叫她起身,久了,蹲著比跪著可累多了,李夕月實在想挪一挪腿,怕被發現失儀,於是偷偷抬眼,先瞥了一眼白荼——白荼正小心關注著皇帝;於是她又偷眼看皇帝。


  這下嚇了一跳,皇帝正盯著她看。問題是眸子裏又不是那種寬容和氣的光,倒是半眯著眼睛,像打量獵物似的打量的神氣兒。


  李夕月動也不敢動了,戰戰兢兢問:“萬歲爺有什麽吩咐?”


  皇帝哼了一聲,一句沒說,但仿佛在說:沒吩咐不行麽?


  李夕月心道,大概還是那時候得罪他了,他使促狹,用這種叫人有苦說不出的法子來整她。還不如幹幹脆脆把她打一頓攆出宮去,大不了她背著恥辱,一輩子不嫁人就完了。


  她心一橫,又低了低頭問:“奴才沒聽清……萬歲爺有什麽吩咐?”


  白荼比她還緊張:這小妮子皮癢麽?這是催皇帝叫她起身?

  皇帝隻能說:“自然有話要問你!”說得挺凶的。


  李夕月就勢從蹲安變成跪姿,還好好磕了個頭:“奴才自知前頭犯了大過,蒙萬歲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了奴才,奴才以後一定為萬歲爺效忠效死!”


  她這話從她阿瑪那裏聽來,原是嘲笑內務府那些顢頇又貪賄的官兒們剖白時奴顏婢膝模樣的,沒成想今日現成用上了。


  當然,在皇帝聽來,未免不倫不類,真和聽笑話一樣。


  但,再想一想,人家姑娘一句“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帽子扣下來了,他是抓以前哪件事來整她比較合適呢?

  皇帝自當皇子以來就被訓導要喜怒不形於色,登極幾年曆練了也不少,怎麽使用自己的帝王威嚴也慢慢有了心得。這會兒最宜不說話,不怒自威,默然的氛圍會叫人緊張——他倒不信她皮厚到全然不顧天威!

  於是他微微扯了扯唇角,對白荼說:“她是個不怕死的,自然不用人陪。你先出去。”


  皇帝好整以暇坐著喝第二杯茶,這杯沒有兌涼水,濃洌而滾燙,得慢慢品。時不時瞥瞥下首跪著的這個姑娘,莫名有種快意。


  他自己也不大明白為什麽非要和她過不去——其實若是想借什麽事責罰她,指名叫有司去辦就行了,隻需要暗示暗示,那裏自然曉得輕重。


  大概是在宮裏每天一成不變的日子過悶了,突然有個傻妞拿來開開胃,覺得挺有意思的。


  不過,有時候也覺得這“傻妞”也算不上很傻,那些傻話說得恰到好處,傻事也做得叫人刮目。


  皇帝暗道:像個有趣的對手,也別太大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讀者,春節有些忙,很晚才能寫,進度慢多了,暫定春節裏隔日更,大家海涵。


  【晉江文學攜手作者祝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春節假期,平安康樂!同時溫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風 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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