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糖

  “五妹妹去二妹妹那裏了。”季向真微笑著看向賈齡,“剛走。”


  “噢, 那真是可惜了。我把備好的禮品放在這裏, 等她回來了, 給她帶走吧, 是些姑娘家喜歡的小東西。”賈齡也笑著看向季向真,她已經很久沒這麽好聲好氣地和他說過話了, 賈齡以為季向真是見了妹妹後, 被勸導,想開了。很高興。


  賈齡抬手擁著季向真的肩, 攬著她往屋裏走,邊問道:“身子好些了?”


  季向真攥緊手裏放著迷香的小瓶,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他這隻攬著她的手,不知已經攬過多少女人了。說妓子是一雙玉臂千人枕, 他賈齡又好到哪裏去, 不也是萬人枕的胳膊?季向真忽覺得一陣惡心。


  她彎出笑,柔聲應付他道:“好多了。”


  在袖子底下, 她偷偷將迷香的塞子打開, 將細如煙塵的粉末灑在帕子上。做到一半, 賈齡忽的拽她一下,季向真慌亂一瞬, 灑了半瓶子粉末, 她立時屏住呼吸。


  賈齡摟著她坐在床榻旁邊,輕聲問:“向真,關於薛芙的事, 你可想明白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要相信我,我要的隻是個孩子,她在我的眼中,與一隻豬羊並沒有區別。我心中的摯愛,唯有你。”


  季向真不再看他,忍著惡心將頭枕在他肩膀處,閉眼道:“你放心,我已經想清楚了。”


  賈齡笑起來。他是個模樣清俊的男子,頰側兩個很深的酒窩。他道:“那便太好了。”


  “很久沒和你親近。”賈齡站起身,去將門從內劃上,又回到季向真身邊,脫去寬大的外袍,擁住她,“向真,我想念你了,你可也想念我?”


  屬於男子的氣味撲麵而來,季向真眉心蹙起,她搓弄著手裏沾著迷香的帕子,咬著牙抱住賈齡的腰,道:“我也想你了。”


  “好。”賈齡道,“咱們去榻上。”


  說著,他要將中衣也脫下來,被季向真製止。


  “不用,待會我幫你寬衣。”


  季向真輕笑著道:“你先閉起眼睛……”


  賈齡大笑起來:“好。”他俯身抱住季向真,將她推到榻上,閉眼吻她。


  ……


  寶寧藏身在狹小漆黑的櫃子裏,衣裳和被褥占據櫃子大半地方,她隻能縮在裴原懷裏,驚愕地聽著外頭動靜,麵紅耳赤。


  “阿原,阿原,我們走吧。”寶寧羞得腳指頭都蜷起來,“我們怎麽能聽這樣的牆角,我以後還怎麽麵對大姐,見不了人了!”


  “他們倆都在外麵,你能跑哪裏去?”裴原漫不經心倚著牆壁,一隻長臂勾著寶寧在他胸前,手指抬起她下巴,笑道,“要不咱們也來,你們兩個互相聽,便誰也不會欠誰了。”


  寶寧輕輕掐他一把:“說的什麽不知羞的話!”


  “你以為我在逗你?”裴原把聲音放緩,“你看我像是與你開玩笑的樣子?”


  衣櫃裏黑漆漆的,寶寧看不清裴原神情,就見他一雙眼睛,黝黑發亮。寶寧了解裴原的性子,他這人腦子裏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想什麽是什麽,簡直沒有底線。這樣的事兒,也不是幹不出。


  “你不要鬧……”


  寶寧當即就想往後退,她一踉蹌,不知道踩著個什麽東西,腿一軟差點摔倒。


  裴原咬牙切齒摟住她的腰:“踩我腳了!”


  寶寧抿著唇,忽的噗嗤一聲笑出來。


  裴原道:“還踩!鬆開!”


  寶寧笑著又撲到他懷裏,抱他的腰,小聲道:“我又不知道你腳在那裏,我錯了,不是故意的。”


  “崇遠侯府這麽窮嗎,弄這麽屁大點的小地方,老子腿都放不下。”裴原拽著寶寧胳膊把她拉到麵前,嫌棄撣撣袖子,“笑的時候別啃我,袖子都讓你弄濕了,本來就沒幾件好衣裳……”


  外頭季向真和賈齡不知道在幹什麽,寶寧倚在裴原懷裏,揪著他頭發,一邊聽聲音,一邊和他嘮家常。


  “瞧你,把自己說的那麽委屈,我是虐待你,不給你吃穿了?什麽叫沒幾件好衣裳。”


  “大半個櫃子都是你的裙子,我的衣裳疊一起堆在小角落裏,還沒你一根手指頭高,還算富裕了?”裴原捏她的手,“老實點,手放下,別扯我頭發。”


  寶寧便把手背到身後去,辯解道:“我本來給你準備許多的,但是你不穿,後來都生蟲子了。”


  裴原問:“我原來那些衣裳呢?”


  寶寧道:“讓劉嬤嬤剪了,在廚房裏做抹布,劉嬤嬤說了,你的衣裳料子好,特別吸水還吸油,廚房裏的下人都搶著用……”她看著裴原愈發不善的眼神,止住話,口型問:“怎麽啦?”


  裴原恨恨道:“你就把我的舊衣裳給做抹布了?”


  寶寧問:“對呀,怎麽啦?”


  裴原又問:“我那些舊靴子呢?”


  “燒掉啦。”寶寧回答他,“我是問了喂馬的張叔的,你的靴子底兒能不能做馬掌,他說不行,說馬掌要用鐵掌。我就給扔到柴堆裏,引柴去了。那個廚房裏的下人還說呢,你那個鞋底兒引火用特別好,又禁燒又火旺……”


  裴原問:“你的舊衣裳呢?”


  “那當然是留在一個大箱子裏的。”寶寧道,“我的衣裳樣式都很好,現在舊了,不時新了,但說不定過幾年又會時新起來,所以不能扔,要留著那個花紋和樣式。”


  “哦。”裴原眯眼瞧著她,“我的衣裳就不好看?”


  寶寧驚訝道:“男子的衣裳,不都長一個樣子嗎?隻是換了個顏色而已,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


  她感覺到裴原有點不高興了,低頭在荷包裏翻糖:“好了好了,給你吃糖,明日再給你些錢,你喜歡什麽自己去買,不要在這裏和我吵了。”


  寶寧翻出兩顆梅子糖,剝開糖紙塞裴原嘴裏一粒,自己含一粒,問他:“站了這麽久,腿疼不疼?”


  裴原含糊不清道:“還行,能忍。”


  “你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寶寧摟著他肩膀在自己懷裏,“我幫你負擔一些重量,你能好一點。”


  寶寧笑著捏他的臉:“阿原乖一點,等明日回家了,我給你做好吃的。你今天辛苦了。”


  裴原頗怪異地看她一眼,覺得有點不自然。他在外頭也是個人物,做慣了發號施令的事,仰他鼻息的人數不過來,怎麽到寶寧這,卻體會了一把被當孩子哄的感覺。


  不過,倒也挺舒服的。


  無論他在做什麽或苦或累或煩心的事,在寶寧這裏,都能找到一分愜意和安心。


  ……


  趙前跟著馬車一起到了崇遠侯府後院的馬廄處。


  馬被拴在廊柱上,他掛在車底,眼睜睜看著那匹馬甩著尾巴,屁股底下掉下一團穢物。趙前本就病著,一路上被顛得暈頭轉向,再被這麽一惡心,險些將肚裏的黃膽汁給吐出來。


  他等著車夫去小解的時候,快速解開綁著自己的繩子,從馬車底下爬出來。


  撲麵而來的馬糞味兒,趙前彎腰撐在車轍處,大口喘著濁氣。


  但好在這一趟他沒有白白折騰,在車底,前半程的時候,他確實聽到了許多有用的消息。隻是後半程,他實在忍不住,暈了過去,進了城門後才慢慢轉醒。


  趙前抹一把臉,強撐著發軟的腿腳,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避開人,尋了個後門跑出去。


  他得快些將這些告訴裴霄。


  要寫封信給他!


  沒有紙筆,趙前撕一片白色裏衣下來,再到人家廚房後門撿一塊木炭,將炭削尖,回憶著在車底聽到的那些事,一樁樁都寫上去。


  他把布料疊好,去街頭尋了個要飯的小孩,塞他五錢銀子,道:“小孩,你去太子府,裝作要飯的樣子,去找一個叫常喜的人。然後把這東西交給他。聽到了嗎?”


  趙前半蹲下來,惡狠狠地威脅他:“若辦好了回來找我,我再給你五錢,要不然,我宰了你。”


  小孩被他灰頭土臉的樣子嚇到,哪敢不從,急慌慌地走了。


  趙前鬆了口氣。他卸了力一樣,躺在小孩鋪在地上的麻布袋子上頭歇腳,也顧不得髒不髒了,咬了半口破碗裏的窩頭,嫌餿,又給吐出來。他眯眼望著小孩跑遠的背影,心中暗暗想著,等事成以後,他這輩子就算熬出頭了吧?!

  ……


  前方的街拐角處,魏濛抱著刀已經跟著他很久了。


  馬車上多了一個人,車輪走過地麵的聲音,留下的痕跡,都會不一樣。裴原從開始就發現,囑咐他多多留意,果真沒錯,一到崇遠侯府沒兩刻鍾,就從車底下爬出一個灰泥猴子。


  這個前兒,有意思。有這等毅力,去考個功名不好嗎,非要做鑽車底這種醃臢事。


  魏濛搖搖頭,他能夠料想到,這個前兒以後的下場肯定會很慘,裴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魏濛伸腳攔住那個要飯的小孩,用二兩銀子從他手裏將密信騙了過來,又給他二兩,哄騙他道:“待會你去太子府門口轉一圈,再回去告訴那個人,你的信已經送到了。”


  小孩驚喜萬分地捧著銀子,重重點頭。


  “謝謝大人!”


  ……


  衣櫃裏,寶寧已經吃了兩顆糖,她和裴原偎在一起,昏昏沉沉快要睡著。


  裴原問:“你嘴裏糖是什麽味道的?”


  寶寧道:“花生的。”


  “我還沒吃過。”裴原捏她臉頰,迫她把嘴張開,“吐出來給我嚐嚐。”


  寶寧把糖用舌尖推出來,含在兩唇中間,裴原低頭去吸,季向真忽的拉開了櫃門。


  她頭發有些亂,衣裳還算整齊,道:“我已經把他迷暈了,你們快出來吧!”


  看到裏頭場景,季向真愣住:“要不然,嗯,你們還需要些時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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