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車嗎
裴原手指火辣辣的疼,低頭一看, 牙印深深。
他故作鎮定地抬手, 把臉上沾著的糖抹下來, 重新包進糖紙裏。
完了, 寶寧發火了。要是像原來那樣,她膽子小小的, 他也能硬氣的起來的時候, 還能凶兩句嚇唬她。現在行不通,她不害怕了, 被慣的不像樣子,還敢往他臉上吐糖。
裴原來不及唾罵到底是誰多嘴,竟把青羅坊的事泄露出去,腦子飛快地轉著想解決的辦法。
這可怎麽哄!
寶寧坐在裴原腿上, 手指抬起他下巴, 壓低聲音問:“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是瞞著我的?”
“沒了。”裴原就著這個略有些羞恥的姿勢,仰頭看寶寧, “真沒了, 就這一件!”
寶寧問:“那你為什麽要騙我?”
裴原誠實道:“我怕惹你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 那都是你之前做的事了,既往不可追, 我不生氣。”寶寧狐疑地看著裴原, “你是不是在青羅坊裏有相好兒?心虛了才瞞我的?”
裴原倒吸一口冷氣:“怎麽可能!我怎麽看得上那些女人!”
寶寧緊追不舍:“你這是什麽意思呢?如果不是青羅坊的,是良家姑娘,又美麗又賢惠, 你便看得上了?”
裴原辯不過她,寶寧現在根本不冷靜,他說什麽都是錯,還不如一句話不說。他閉緊了嘴。
“好呀。”寶寧更生氣了,她甩開裴原的臉,“你這是找不出反駁的話,所以默認了嗎?”
裴原心中叫苦,他從來不知道,女人胡攪蠻纏起來竟是這個樣子。寶寧原先乖乖巧巧的,有時驕縱任性一點,但有個度,現在完全不講理了。確實是他的錯,最開始的時候沒大方地承認,但也不能亂給他扣帽子不是!
裴原也惱火了。
寶寧騎在他的腿上,看裴原驟然沉下來的臉色,心中一瞬慌亂。她很快鎮定下來,她不慌,做錯事的又不是她,慌什麽!
說實在的,她其實並沒往裴原養外室的方向想過,這樣事上,她還是相信他的。剛才那些話,大多也是為了氣氣裴原,讓他著急一下,再和他提個醒兒,以後做事不要瞞著她。但是,看裴原那個死樣子,他竟然也撂起臉子了。
寶寧本想晚上做點好吃的,改善下夥食,順便犒勞裴原這兩日為如意樓的忙碌。
但她現在心裏不舒服,不想給他做了,鹹菜疙瘩湊合著吃吧!
寶寧從他的身上下來,收拾下裙擺,就往外頭去。
裴原扯住她袖子,沉聲問:“上哪兒去?”
“你又不想看見我,我也不想看見你。”寶寧不看他,視線掃向別處,“你自己坐這裏冷靜吧,我下去燉吊梨湯喝,燉一大鍋,有客人來就送一碗,就是不給你。你願意回家就回家,願意去什麽青羅坊就去青羅坊,我今個住如意樓了,離你遠點,咱們誰也別煩誰。”
裴原麵色更黑:“怎麽著,要鬧分居?”
寶寧手腕被他扯疼了,原來惱怒的情緒被擱置了這麽長時間,全變成委屈,看著裴原的臉覺得牙根癢癢:“分居便分居。”
裴原繼續道:“你不回家,你養的那幾個小畜生怎麽辦,羊也餓死了,狗也餓死了,我可不給它們收屍。”
寶寧想,這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呢,可太煩人了。
她抿唇道:“我待會就讓人去接它們,好吃好喝伺候著,不勞你操心。”
“你想好了?”裴原嗬斥她,“再給你個機會,見好就收!別蹬鼻子上臉,逼得我發火,到時候鬧出事,丟人的是你!”
寶寧被他罵得鼻子一酸,眼睛也紅了。她和裴原相處這麽久,裴原愛護她,縱長了她的小脾氣,寶寧想著,平常人家的夫妻間不也是會拌拌嘴的,不過火的就叫夫妻情趣,她不就是咬了他一下,怎麽就生氣了呢,況且還是他不對在先。
他這是又要樹他的男子威嚴了嗎?
寶寧心涼涼,她不搭理裴原了,覺得之前一腔真情也像是喂了狗,一隻隨時會反性的狼狗。
她掙開裴原的手,正轉身要走,忽聽見身後裴原站起來的聲音。
他兩步邁到她身邊,寶寧一驚,以為他竟要動手還是怎樣,剛要躲,就聽耳邊一聲極為洪亮的“汪!”
寶寧震驚地看著裴原。
“汪!汪!”裴原邊叫著,邊朝寶寧貼過去,寶寧最初驚訝,隨後便笑出聲,跟著裴原的腳步往後退,沒幾步就跌進了藤椅中。裴原兩臂撐著扶手,鼻尖離寶寧也就一寸距離,繼續叫:“汪!汪!”
“別鬧了,別鬧了,叫得耳朵疼了。”寶寧笑得前仰後合。
裴原按著她肩膀,惡狠狠地“汪!”了一聲,接著道:“我說了,別逼我,要不然丟人的是你!”
寶寧笑得眼裏霧蒙蒙的,短短一刻鍾裏,寶寧情緒變來變去,最開始覺得他討厭,又覺得他煩人得狗都嫌,現在看起來,又覺得裴原招人喜歡的不得了。她捧住裴原的臉,在手心裏揉了揉,心想著,裴原這兩天確實累瘦了一點,要給他補養。
至於青羅坊的事,反正也不很重要,就原諒他吧,畢竟學狗叫這樣可愛。
裴原用額頭蹭她的,眯眼問:“不生氣了?”
寶寧皺皺鼻子,衝他“喵嗚”了一聲。
裴原也笑起來。他看著寶寧心情平和了,蹲下身子,才敢解釋:“我不是欺哄你,外頭也沒人,但這事實在難以啟齒。你多小心眼你自己也清楚,別說什麽當時我坦白了你就不生氣的屁話……”
寶寧瞪他一眼:“我很小心眼嗎?”
“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裴原輕輕咬她手指,“你大氣得很。”
寶寧道:“那你剛才也不應該凶我。”
“我要麵子。”裴原道,“男人都要麵子的,你得理解我。我也知道,女孩子愛耍脾氣,你和我耍,但不許和別人也這樣,和季蘊也不行,你要撒嬌隻能給我看。在家的時候,我縱著你,你怎麽高興怎麽來,行不行?”
寶寧問:“那不在家呢?”
“不在家,你得給我麵子,得讓人覺得,這家裏我說的算。”裴原揉她的手指,“打個商量,成不成?”
“我知道了。”寶寧笑著抱住裴原的脖子,在他耳邊道,“我也會對你好的,讓別人家的丈夫也都羨慕你。”
裴原托著她的屁股將人抱起來,笑著問:“那咱們這事兒就算翻頁了?”
“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寶寧靠在裴原肩上,“別以為三言兩語就能將我糊弄過去,晚上的飯你來做,我要吃紅燒肉。”
“不會,換個簡單的。”
裴原抱著寶寧在屋裏走來走去,寶寧好像很喜歡窩在他懷裏,這讓他有種提前養了女兒,在哄孩子的錯覺。
這感覺很舒服,他喜歡被寶寧依賴。
“好吧,我做紅燒肉,你煮飯。”寶寧笑眯眯的,“你還想吃什麽?”
“想吃你做的炸丸子。”
“那你要幫我和肉餡。”
裴原撅起嘴:“那你親我一口。”
寶寧笑著推開他的臉:“離我遠點,不要,不要!”
……
裴霄在茶樓裏等了寶寧快要兩個時辰。
他派去的人在如意樓見到了寶寧,說寶寧和裴原一起進二樓廂房去了,寶寧麵色不太好,像是在生氣。後來也果然聽見了爭執的聲音。
裴霄是有些高興的,他等著裴原被氣得拂袖而去時,他再登門。或者寶寧氣憤離開時候,他再迎上去。
但是太陽快要落山了,他喝了一盞又一盞的茶,如意樓那邊還是沒有別的動靜。
圓子被一個長得麵黑的叫陳珈的侍衛陪著,在門口騎小木馬,笑得牙齒都露出來,裴霄站在窗邊看,恍然覺得,圓子、寶寧和裴原好像才是一家三口似的。他反倒成了外人了。
他每日裏事務繁忙,今日抽出一天空閑時間,難道就是來看自己的兒子和別人其樂融融的嗎?
裴霄意識到自己舉動的蠢笨,惱火地擰眉。他不想再等了,帶著常喜和兩個佩刀侍衛,走出茶樓,徑直往如意樓而去。
“小少爺,小少爺!”常喜遠遠地便喚。
在大街上,他不方便喊小殿下或小皇孫,但小少爺這稱呼圓子頭一回聽,他反應不過來,依然晃晃悠悠地騎木馬。
陳珈早知道他們會來,也沒什麽別的反應,蹲一旁沉默地看螞蟻築巢。
常喜被忽視得徹底,尷尬一瞬,想再叫,被裴霄攔下。他走到圓子麵前,有些生澀地摸摸他腦袋:“圓子,我來接你回家了。”
圓子茫然抬起頭看他,待看清臉,眼中掠過濃重的失望,“噢”了聲,從木馬上下來,往屋裏奔:“姨姨,姨姨!”
常喜更覺得尷尬。他們不是來接孩子的嗎?想象中圓子的雀躍,或者裴原一家的震驚和難過通通沒有出現。從頭到尾都像是他們在唱戲一樣,等了那麽久,準備好了表情和語氣,結果人家根本不在意。
即便心裏波濤雲湧,裴霄麵上仍舊是淡淡的神情,他望著圓子的背影,跟上去。
寶寧在賬台邊上撥算盤,聽女賬房對賬。裴原費盡周折請了個女先生,花了比男先生高了三倍的月錢,三十多歲的年紀,做活很麻利。賬台邊上擺了盆水仙花,不是花季,但葉子長得很好,綠蔥蔥的。寶寧心裏琢磨著晚上的菜譜,還有那會和裴原吵架時候她的發揮。
她太過輕易就原諒他了,現在回想起來,寶寧覺得裴原好似作弊了,他用了兵法,這招叫什麽名字呢?是虛張聲勢還是聲東擊西?
寶寧想不明白,在心裏直歎可惜,兩聲狗叫就將她糊弄過去,下次可難尋這樣整治裴原的好機會了。
圓子的喊聲讓她回過神,再一抬眼,就看見門口站著的裴霄。
他穿了一身深紫色長袍,腰係黑色佩帶,懸掛一柄長劍,氣質矜貴,十分儒雅溫和。
寶寧很快移開眼,她在心裏將裴霄劃為災星的行列,見到他就要倒黴,想趕緊將他送走。
寶寧抱住撲過來的圓子,輕輕擰他鼻尖:“好了,你家人來接你了,包袱昨晚給你收拾好,提上回家吧,裏頭有姨姨給你做的糖糕糕。”
早就知道今天要走,但到了別離時候,圓子還是哭紅了眼睛,寶寧安慰他幾句,讓陳珈去送圓子。
陳珈把包袱抱在懷裏,問裴霄:“有車嗎?”
常喜傻愣愣的答:“有。”
陳珈點點頭,他不知道裴霄是誰,裴原沒告訴他,他以為就是個普通富商或者官員,見裴霄看寶寧的眼神直勾勾的,很不高興。
“這位公子,若不買東西,不要在門口擋路。”陳珈拽著裴霄的袖子將他扯出去,聲音粗重地威脅,“收起你的眼神,要不然怎麽被人打死的都不知道!”
常喜倒吸一口氣:“你!”
裴霄攔住他:“算了。”這樣的體驗是他沒遇到過的,若是別人做的,他定會生氣,但若是寶寧將他趕出來。便沒有那麽生氣了,隻覺得新奇。裴霄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他頭痛,每次遇到寶寧,都會發生些事讓他頭痛。但他還是忍不住再見她。
陳珈將圓子抱上馬車,催著他們快點走,馬車不要在街上擋路,被差役看見了要罰錢。
常喜氣得嘴歪眼斜,但裴霄不出聲阻止,他也不敢開口罵人。
裴霄坐定在馬車上,往後靠著軟墊,隨著馬車向前行駛,如意樓的影子漸漸遠了,他閉目養神。
過一會,偏頭問常喜:“給她的紙條送到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