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蛇毒
寶寧尖叫一聲,一把抱起阿黃,轉身跑進屋裏。
她砰的一聲關上門,背倚在門板上喘著粗氣,腦海裏那雙奸利的蛇眼揮之不散,變成幾十上百雙,圍著她轉圈圈。
寶寧抹了把淚,哭聲喊裴原:“四皇子,你醒醒,外頭有蛇,蛇!”
裴原沒睡,一直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聽寶寧的話,他一瞬就明白過來了,黃吉送來的那袋東西裏,是蛇。
他想起裴霄一直以來暗中幹的那些勾當,心下一沉。
大意了。
“把門關緊!”裴原眼神驟冷,他坐起身,從枕下抽出一把短刀,衝寶寧道,“到我身邊來!別倚著門。”
“門的鎖是壞的……”寶寧覺得嗓子幹,手也抖,她背靠著門,慢慢地滑坐下來,“我頂著,過一會,它就會走了吧?”
寶寧紅著眼看向裴原,想得到他的肯定,顫音道:“蛇不是最怕人的?”
“那是普通的蛇。”裴原臉色很不好看,“這蛇受過專業的訓練,性情剛猛,最擅長攻擊人,會循著人味兒找過來,躲不過去。”
寶寧腦子暈著,一時間沒聽懂裴原的意思,她腿軟,想站都站不起來,阿黃從她身上跳下去,扯她的衣角。
寶寧一手扶著門,剛使力要起身,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大力,寶寧踉蹌一下,一下子撲在地上,手心蹭在地上劃出血痕,疼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裴原大喝:“快起來,到我這!”
話音落,寶寧聽見耳邊“嗖、嗖”兩聲,兩粒明黃色的玉米粒從她身邊急速飛過,而後是什麽東西吸氣的“嘶——”聲。
“汪!”阿黃大叫,隨即撲上去一口叼住蛇頸,死咬著不肯鬆口。
它還小,但牙尖嘴利,吃得好,力氣大,那蛇被咬的頭身亂甩,尾巴打在門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音,一時間掙脫不開。
裴原吼:“阿黃,別碰它!”
寶寧趁機站起來,幾步跑到裴原身邊,被他握著腕子往後一甩,拉到了身後。
她這才敢壯著膽子看過去,門口立著一條亮黑色的大蛇,成人小臂般粗細,尖頭是駭人的紅色。頭上一雙陰狠機警的豎狀小眼,其中一隻被玉米粒打爛,流血不止。大蛇遭到襲擊已經發怒,長長的頸子豎起來,正隨著阿黃的動作左右劇烈地擺動,想將它甩下去。
寶寧看的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阿黃,快下來!”
“躲在我身後。”裴原察覺到她身體的顫栗,反手握住她的肩,讓她坐下,低聲道,“別慌。”
“都是汗。”裴原手往下,滑到寶寧手腕,捏著她的手在自己衣擺上擦了擦:“別憋著勁兒,呼吸,把氣喘出來。”
他掌心幹燥溫暖,寶寧額頭抵著裴原的肩,慢慢地呼氣,猛烈跳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阿黃聽見寶寧的聲音,遲疑一會,鬆了口,一個猛子躥到了寶寧身邊。
地上那條蛇立刻伸長脖子咬過去,撲了個空,它遲疑半瞬,放棄追蹤阿黃,頭轉向裴原方向,隨即飛速遊過去。
寶寧忽然想起裴原剛才的話:這蛇受過專業的訓練,會循著人味兒找過來,躲不過去。
屋子不大,不到一個喘息的功夫,那條紅頭蛇便豎到了麵前,腦袋是血一樣的紅色,舌頭分叉,嘶嘶吐著氣。
裴原右手握著短刀,拇指摩挲著刀鞘,就在紅頭蛇露出尖牙,飛撲過來的一刻,裴原抬手,沉重的刀鞘飛出去砸在牆麵上,“嘭”的一聲響。
蛇被吸引,立刻轉頭望過去,裴原眼睛眯起,持刀襲向它七寸部位。
紅頭蛇回過神,偏頭一擋,一嘴咬上刀刃,尖牙噴出黑色毒液,混著嘴角的血濺射出來,落在被子上,點出一朵朵渾濁的花。
受了疼,蛇報複心更起,後退一步又要襲擊,被裴原一把抓住頸子,持刀割下了頭。
黑亮的蛇身“嘭”的一聲摔在地上,難耐地卷曲到一起,粗糙的鱗片在地上蹭出一道道刮痕。
屋裏安靜下來,隻剩下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寶寧提著的心緩緩地落了下來。
“你若是再抓,我的手就要斷了。”裴原的聲音傳到耳邊,寶寧茫然地抬起頭,對上裴原似笑非笑的眼,他挑眉,用下巴指了指她的手,“到那時候,我不僅腿動不了,手也動不了,你可得好好伺候我。”
寶寧順著看過去,自己原來一直緊緊攥著裴原的手腕,她指甲長,生生把裴原摳破了一層皮,往外滲著血絲。
難為他一直不吭聲。
寶寧急忙鬆開手,覺得不好意思,又用指肚輕輕給他揉了揉,有些討好道:“是我錯了,別生氣,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她指尖有點涼,但是很柔軟,一點繭子都沒有,指骨纖細脆弱,和他拿慣了刀劍的手完全不一樣。
“沒生氣啊。”裴原喉頭有些幹澀,他舔了舔唇,剛想再說些什麽,看見寶寧驟變的臉色:“裴原!”
阿黃也有了動作,猛地衝過去,想要一巴掌將蛇頭拍走。
但還是晚了一步。
那截血淋淋的蛇頭忽的動了起來,自己往前移了一尺有餘,而後張開大嘴一口咬上了裴原的左腿。
寶寧心驚肉跳,也顧不得怕了,撲上去揪住蛇頭,用力掰它的嘴,一把甩到了地上。
裴原腳腕上方一寸處赫然出現了兩個血窟窿,汩汩往外流著黑色的汙血。
寶寧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裴原……”
她慌得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心髒像停跳了似的,心裏默念著當初明姨娘教她的,被毒蛇咬傷後要怎麽做。
用布帶綁住傷口前端,再在傷處劃開十字小口,將毒血吸出來,做的越快,活命的幾率越高。
沒有布帶,撕衣裳太麻煩,寶寧幹脆把腰帶解下來,綁在裴原小腿處。
唯一的刀上沾了毒血,也沒空去廚房拿了,寶寧按著傷口處擠了擠,而後深吸一口氣,低頭吮住那處,猛吸了一口,吐到地上。
吐出的血還是黑的。
寶寧更慌了,她真的怕裴原會死。
寶寧抹了把唇,剛想再去吸第二口,被裴原攔住。
“不用了。”他捏著寶寧的肩,將她帶進懷裏,揉了揉她眼角位置,把眼淚擦掉,皺眉道,“你為什麽總是哭?”
裴原這麽說著,眼神卻是柔和的,語氣也難得柔和,輕笑了聲:“小哭包。”
寶寧笑不出來。她眼睛紅紅的,像隻受驚的兔子,沒空去理裴原,推開他,還想去處理毒血。
在她的印象裏,像剛才那條蛇,顏色鮮豔,頭部尖利,應是有劇毒的。
她不知裴原為什麽表現的這樣風輕雲淡,是對自己的身體太自信,還是不想活了,但她不敢停下,若晚了,裴原很可能就死了。
“真的不用。”裴原歎了口氣,一把抓住寶寧手腕,“咬的是左腿,死不了。”
寶寧不明白,哭音道:“為什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腿是怎麽回事嗎?”裴原拉著她坐過來,神色有些凝重,“我現在告訴你,你想不想聽?”
寶寧點了點頭。
裴原道:“就是中了這種毒。”
寶寧大驚失色:“你以前也被這樣的蛇咬過嗎?”
“不是蛇。”裴原頓了頓,“是毒鼠。”
“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的。”
裴原抬手,整了整寶寧的衣襟,她腰帶散了,外衣敞開,露出淡粉色的裏衣來,裴原將腿上的腰帶解開,給她係上。
寶寧愣愣的,連害羞都忘了,憑著他擺弄。
裴原弄好了,才抬頭,看著寶寧的眼睛:“有些事,肮髒、私密,是見不得光的,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一是怕傳出去,二是,知道的那個人就逃不掉了。”
寶寧遲疑著搖頭:“我聽不懂。”
裴原慢慢道:“我的腿是獄中被毒鼠咬傷的。”
“這種毒劇烈,要麽丟腿,要麽丟命,我隻能將左腿的大穴封上,這樣毒素就留在了腿上,雖左腿動不了,但性命無虞。你見過我身上的傷吧,是為了解毒,用刀割的,腿上的傷也一樣,為了放血。”
“那次的毒鼠,和今日的毒蛇,都是裴霄所養,他手下有一個叫公孫竹的人,專攻毒術,擅長用藥調教那些生猛之物,讓它們既有毒素,又好攻擊人,從而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想殺的人。”
“不過培養毒物可是漫長的功夫,要養一條,要失敗許多次,花費許多年,挺榮幸的,這麽珍貴的東西,他獻給了我兩次。”
寶寧震驚地看著他。
她想起裴原遍布全身的疤痕,不敢想象,他得下多大的狠心才下得去手。那是自己的肉呀。
而且裴霄,兄弟手足,怎麽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還有裴原他,到底想說什麽?
裴原摸了摸她的眼皮,低聲道:“你以前是不是以為,我趕你走,是因為不喜歡你?”
寶寧睫毛顫顫,點了點頭。
“唔,確實是這樣的。”裴原道,“但還有另一層。夫妻一體,若裴霄想對付我,你猜,他會放過你嗎?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摻和進這件事,怕那人後悔、怪我,也怕誰反咬我一口,落井下石。”
裴原輕笑了下:“寶寧啊,遇見我你可真夠倒黴的。我這人太自私了,我不想要的東西,塞到我手裏也要扔出去,但我想要的東西,天王老子來搶我也要剝他一層皮。給你的機會已經很多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如今就算你想走,也再走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