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棄子

  17棄子

  在麥洛向海蒂吐露出殘酷的真相時,有三匹快馬離開了要塞,是帕瑞特、雪犬和夜雀三人,由於宵禁,他們攜帶著子爵的名片和親筆命令,可以讓巡邏的士兵放行。他們沒有一路直接向東,而是按照回來時繞開巨靈營地的道路快馬加鞭地離開。


  查理踉踉蹌蹌地從禁衛軍營地返回風行鎮,從他進入軍營到出來沒用多少時間,他卻仿佛老了十歲,麵色鐵青,步履蹣跚,腦中一片混亂,充斥著各種悔恨,已經完全不能思考,他一直在悔恨來到這裏戰鬥,悔恨擁有指揮權,悔恨帶領民兵夜間巡邏,悔恨自己瞎了狗眼……悔恨自己慶幸禁衛軍來援助他們。


  “不!我不走。”海蒂堅定地說,“這裏有我的朋友、有我的恩人,我不能就這麽離開。”麥洛不能接受海蒂的堅定態度,他再一次、也是第三次懇求:“海蒂,我們不可能打得過禁衛軍的,他們的人數就已經比整個城鎮的人要多了,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這裏的人全殺掉,毀滅一切罪證。求求你,咱們逃離這裏,就往東邊奧貝方向,到了那裏,我們坐大船去找你的家人……”


  “不!”海蒂高聲叫著,聲音已經哽咽,“麥洛,為什麽你要選擇逃避?你曾是‘圖姆城亡靈’,你經曆過九死一生的危險,為什麽在這時候要選擇逃避?我知道你害怕,害怕我有危險,害怕麵對……”麥洛突然抱住她,打斷了她的話。少女的臉頰上已經淌滿淚水……


  麥洛激動地說:“是的,我害怕失去你,失去我們期盼已久的幸福生活,我們分分合合太久了,終於可以團聚,我不想……我不想就這樣讓到手邊的幸福成為泡影……”


  “我明白,”海蒂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你要想想,我們逃走的話,李伯爵怎麽辦?這裏的人們怎麽辦?你忍心讓他們平白無故地死去嗎?你曾經那麽努力為他們戰鬥,他們就這樣死了,你不心寒嗎?”麥洛明白海蒂有著高尚的心靈,不會見死不救……他想再次勸說,卻被海蒂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擔心的是我,你看這裏……”海蒂說著,打開了房間內牆壁上的暗門,“這裏有個密室,如果危險來了,我就藏起來,等著你來救我。”麥洛驚住了,他沒想到海蒂竟然早就有了這樣的準備和覺悟,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如果……”海蒂邊說邊闔上暗門,“如果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也許就是命運吧……但是麥洛,我不想逃避,我也希望你不要逃避……”海蒂用額頭頂住麥洛的額頭,“你曾答應過我,你會拯救大家……”麥洛知道自己沒法再說服她,於是認輸,他插嘴道:“我是答應過,但你說的是當星星要來攻擊我們的時候,可這次不是星星,是禁衛軍……還有,我和你到底做了多少約定啊?”他捏了捏海蒂的耳垂兒,海蒂“噗嗤”地破涕為笑:“禁衛軍總比星星好對付吧,你要守護好大家,守護好風行鎮……”麥洛也笑了,流著淚笑了。在成為“圖姆城亡靈”後,這還是他第一次流淚……


  夜色中,子爵在吊橋處焦急地等待著,他不顧凜冽的寒風,身邊的火把接連換了兩根。當馬蹄聲傳入他的耳中時,他明白風行鎮中的所有人已身處絕境——黑夜中傳來的馬蹄聲說明回來的仍是三匹馬,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雪犬和夜雀已騎馬來到他麵前,帕瑞特不擅長騎馬,跟在最後,三人氣喘籲籲,可見是十萬火急的事情迫使他們火急火燎。夜雀想要匯報什麽,子爵卻搶先開口問:“多遠?”夜雀回答:“不到兩千米,就被攔下了。”子爵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跺一下腳,怒火直衝胸口,“啊——”地大吼了一聲,三人被子爵的行為嚇到了,立刻下馬,但子爵很快又恢複鎮靜,示意繼續說,夜雀和身後兩人對視了一下,說道:“禁衛軍已經在每個方向上都布置了騎兵,兩兩一組,來回巡視,見到我們就攔下,不讓我們繼續往外走。而且他們的戰馬也好,支援速度很快,如果我們逗留太久,立刻就會有更多的騎兵過來。我們嚐試了在東邊和南邊找出路,都沒成功,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我們被包圍了。”帕瑞特接著說:“我說我是奧貝軍隊的人,他們也不管,用武器比劃著要我們後退,就是不讓我們出去。”子爵問:“他們說什麽了嗎?為什麽要包圍我們?”夜雀搖了搖頭說:“不管是客套的還是蠻橫的,都是一個意思——鎮上的人惹事了,所有人不得離開。”


  子爵徹底憤怒了,但理智告訴他現在能做的已經不多了,他立刻命令夜雀去召集民兵和青壯勞力,加固一下要塞的防禦,至少恢複到一天前的樣子。他還提醒:“先不要知會那些城鎮裏麵的軍人,他們還說不定會為誰而戰呢。哦,帕瑞特?謝瓦……管他謝瓦什麽的,如果你能幫助我們修一下城牆,我們感激不盡,現在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禁衛軍可能要除掉我們這裏所有人!”帕瑞特?謝瓦利埃一臉茫然,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故他一頭霧水,剛剛讓他緊急離開,卻被半路截住,回到這裏又被通知大難將至……一連串的事件也突破了他的理解極限,他呆立在那裏,直到雪犬推了他一下才有反應,而子爵已經急忙找自己父親去了。


  子爵大踏步地走,用力地甩著手臂,憤恨地抱怨著:“可惡!我們就是——”


  失魂落魄的查理終於到達了軍隊駐紮地,沒有在城鎮中巡邏的士兵們夜不能寐,他們早已聽到了“皇子”被殺的傳聞,得知了騷亂的前因後果,他們也沒想到禁衛軍能夠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他們討論、猜測事件的種種可能,預言著可能引發的輿論風暴——他們似乎還沉浸在多米的預言把戲當中。查理的歸來,沒有引起士兵們的關注,他們並沒有隊長那樣的政治敏感度,隻當自己是旁觀者而已。查理搖搖晃晃地找了個椅子坐下,呆滯地望著屋頂,沉默良久後,有氣無力地說:“把巡邏的人都叫回來,有任務要布置。”他說話時並沒有看著某位士兵,依然望著屋頂,周圍的人迷惑不解,猜想隊長是不是受到了刺激。見沒有回應,查理有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但加了一句“把麥洛隊長也叫來”,沒有提高聲調,沒有改變視線的方向,但卻讓士兵們有了行動。


  查理閉上了眼睛,他想起剛才霞飛公爵那冰冷的麵容,耳邊回響著那無情的指令,不禁悲從中來,心中發出哀鳴:“原來,我們都是——”


  麥洛和海蒂也都冷靜了下來,海蒂明白麥洛的心情,但她也有不理解的地方,於是問道:“那個被殺死的人,不會真是皇子吧?”麥洛回答:“一開始我也覺得不是,可看到霞飛那家夥的表現,我肯定那就是皇子。那個老家夥演得太好了,他穩住了伯爵,暗中應該正在部署他的人封鎖這裏。”


  “為什麽要這樣做?”純真的少女還沒有弄明白麥洛的話。


  麥洛已經恢複了耐心,開始給少女講課:“皇子劫掠女人,這個罪名要是傳出去,肯定會鬧得全國皆知、有損皇室的名譽,而且現在還死了一個姑娘,罪加一等。為了維護皇室的名譽,怎麽做最好呢?”


  “當然是封鎖消……哦——!”海蒂把手放在額頭上,恍然大悟。


  麥洛接著說:“所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毀滅一切罪證。如果我沒猜錯,現在禁衛軍已經把風行鎮包圍了,隨時都可以殺掉這裏所有的人。”


  “這裏也都是帝國的人呢,禁衛軍就能隨便殺嗎?這對他們有好處嗎?”海蒂還想反駁,她似乎想要從絕望中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傻姑娘,”麥洛說,“皇子死了,那肯定是禁衛軍的責任,但如果認定風行鎮的居民有‘密謀造反,謀害皇子’的罪名,禁衛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除掉這裏的‘反賊’,為皇子伸張‘正義’,不但沒罪,反而還是大功一件。趁機還能把這裏的財富據為己有,一舉多得啊!”


  “蛇蠍心腸!”少女明白了,“難道風行鎮……我們就這樣倒黴嗎……”


  麥洛聳了聳肩說:“沒辦法,誰讓我們是——”


  帝國曆1802年11月16日淩晨,子爵、查理、麥洛幾乎是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說出這個詞語:

  “——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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