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群星計劃 31 因為它就在那裡
31 因為它就在那裡
「爆炸原因……不明……」AI的電子音斷斷續續地說出這段話。
「能夠還原他們最後發出的信息嗎？」米勒努力壓住自己的嗓音，儘力掩蓋自己的慌張，但他的牙齒敲擊的聲響已經向耳膜抗議這樣做沒什麼用。下一秒，他支開通訊室中的其他人，單獨留在那裡，與AI對話。
「『飛行狀態良好，無異常』……『航向不變，定期聯絡完畢』……這些都沒有問題。」AI忠實地還原著飛船爆炸前發來的通訊內容。
「那試試能不能解析出飛船爆炸前接收到的信息？」米勒轉換問題，但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無法做到。只能通過解析飛船的黑匣子來查看。」
「能不能找到黑匣子的位置，我們有『貓頭鷹』和『戰車』兩艘穿梭機可以用來打撈。」
「可行性分析中……」AI說完，然後是一段長時間的靜默，就在米勒的耐心與理智即將崩潰的時候，「分析完畢——」
「怎麼樣？我們來打撈嗎？」
「根據最後一次接收到的信號顯示，唯一的黑匣子保存完好，它正在高速遠離我們，據分析是爆炸的衝力造成的。『貓頭鷹』和『戰車』無法完成打撈任務。經計算，黑匣子會掠過『和平2號』火星軌道空間站附近，可由他們進行打撈。要發信息給他們嗎？」AI說著，同時在屏幕上顯示出了直觀的運行軌跡推測圖。
米勒的眉頭又皺了一下：「那和平2號應該也能分析出來這些結果……不過……嗯，還是通知他們吧。」
「信息發送中……」
艙門處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米勒透過玻璃看到外面的人是高潔——她顯然也是驚慌所措的表情。
「讓她進來。」米勒對AI說。
高潔進來后，快速地環顧四周，眼睛也掃視到屏幕上的通訊內容，待到艙門再次關閉，她才敢開口：「是真的？」
「真的。」
「地球那邊怎麼說？」
「我還在等待他們的消息。」
高潔有些猶豫地問：「你打算……把這消息公布嗎？」
「我決定……公布，」米勒遲疑地說，「咱們也要一起想辦法，按照你的計劃，可等不起下一個半年了。」
「我支持你的想法。」高潔看出米勒沒有底氣，這樣說道。其實，她自己也沒有底氣。
「謝謝……嗯？地球方面的回信到了。」米勒盯著屏幕說。
「那我迴避。」
「不……咱們一起看……」
——
載人飛船爆炸的事情藉由AI傳達給密涅瓦號上的所有人，沒有過多細節，因為米勒……包括地球方面都不知道具體的信息。
預料之中的恐慌和情緒崩潰很快出現，大家都明白這艘飛船中的那些克隆人對於即將正式進入蟲洞的守望者號空間站意味著什麼，也清楚這一步對於整個「群星計劃4.0」又意味著什麼。
王晨的情緒波動不大，畢竟他的顧慮不多，即使真的不得不迎來最終的逃亡，他也能夠跟隨剩下的人類一同前往蟲洞那邊，何況他沒有親人。當然，和他境況相同的還有麥克，後者也是此時空間站上少有的鎮定如常的人。
為避免負面情緒淹沒自己，王晨不得不把自己關在艙室中，即使他很想去安撫大家的恐慌情緒，他也知道自己沒有高潔那種人心洞察的能力，所以就不出去添亂了。
王晨打開PDA，再次翻閱「群星計劃4.0」的文檔，「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呢……再調一批克隆人，怎麼也需要半年，何況培訓克隆人所需的時間更長……時間只剩一年，怎麼可能夠用……」他心裡想著解決辦法，卻一籌莫展。
「應該會有解決辦法的，只是……」
……
「派遣空間站上的人去，這是當前唯一的解決辦法。」米勒對面前的王晨和麥克說。
此時是6月10日上午9點多，幾分鐘前，王晨和麥克被通知到指令長室，協商當前困難的對策。米勒開門見山，直接向兩人說明情況，以及介紹「解決辦法」。
「聯合國太空指揮部給出的建議，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不這樣做不行。」米勒說著站了起來，示意二人繼續坐著，然後在兩人身旁踱步，「而讓兩位登上守望者號，進入蟲洞，主要是考慮到你們……考慮到……」米勒欲言又止。
「考慮到我們都已經沒有親人，了無牽挂，對嗎？」王晨乾脆幫指令長說出來。
「嗯……是的。」米勒很勉強地擠出這個詞。
「只有我們兩人？那怎麼操作空間站？我們不是克隆人，也沒法通過泡營養液返老還童，怎麼熬幾千年幾萬年？」要不是王晨語氣平和，這樣的連續發問會讓人覺得他此時正在動怒。
米勒沒有回答，而是在PDA上按了兩下，隨後AI的聲音響起：「我可以解答你的問題。第一，並不是只有你們兩人，克隆人賽維亞將隨你們一同前往。第二，守望者號空間站上配備目前最先進的AI設備，擁有高度自主化和方便快捷的人機交互功能，只需提出要求即可實現操控。第三，守望者號上配備兩台最新式的人體冬眠艙，改良使用方式，縮減使用流程，徹底解決了之前的年齡限制、冬眠時長、健康影響等問題，且不用擔心使用壽命。這些解答是否讓你滿意？」
沒等王晨回答，米勒接著說：「你們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詢問AI，但不用急於做出決定。『膠囊系統』的模塊還需要半個月才能到達這裡——上帝保佑它們不會遭遇意外，在這期間請你們再考慮一下，不必過早答覆。還有穿過蟲洞的時間我會和地球方面協商，盡量安排在8月之後，那時我們會收到之前攔截行動的結果報告，可以視情形而定展開下一階段的行動。如果人選確定，會有充足的時間進入守望者號進行操作培訓。接下來我還要和別的候選人談談。」
「還有別的候選人嗎？」王晨感到有些意外。
「當然，不過考慮到之前說的條件，你們兩位的顧慮應該更少一些。你們有拒絕的權力，我們考慮了這個結果，也包括所有候選人都拒絕這種情況，那樣的話，就由我操作守望者號穿過蟲洞。」
「你把自己也列為候選人了嗎？」
「總要有人過去的。」米勒從容地微笑著說，「為了地球和人類。」
米勒的話化作酸痛向王晨的心頭襲來，他本以為指令長會動用最高權威向他施壓，卻沒想到他竟然能夠大義凜然地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接下來發生的同樣讓他始料未及——
「我加入。」一旁的麥克冷冷地說，但語氣中隱含著果斷與堅定。
米勒的嘴角微微揚起，卻還是用勸說的口吻表示：「你可以再考慮一段時間，我的朋友。」
麥克搖搖頭，又重複了一遍：「我加入。」聲調沒有提升，卻給人態度更加堅定的感覺。
米勒不置可否地攤開手，示意兩人可以離開。「不必那麼著急做出決定。」他關上艙門時又說了一句，而實際上他的心中卻急切地想要確定人選，他之所以表現得如此從容，是因為那是高潔給他的建議。
麥克離開指令長室后徑直想自己的房間走去，王晨叫住了他：「為什麼？」
「什麼？」麥克面無表情地問。
「你為什麼想要穿過蟲洞，去往那個永遠無法返回的地方？」王晨詳細地問。
十幾秒鐘的沉默后，麥克用那句無比輕盈、卻又無比厚重的經典話語做出了回答：
「因為它就在那裡。」（「Because it』s t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