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群星計劃 16 一絲絲曙光
16 一絲絲曙光
當高潔走出她的艙室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她休息得還好，不過還是有兩件事不斷在她腦中徘徊：
一是自己的家人是否安全。高潔明白，自己被推選為密涅瓦號成員的那天開始，丈夫和孩子其實就已經承擔著這種（政治）風險，但她始終沒料這種風險的到來居然是因為別人無意的「栽贓」。高潔的直覺告訴她：一旦某些重要的信息泄露，相關人員及其家人生活過的痕迹就會被徹底「清除乾淨」，這應該是只有某些高層人士才能閱覽的機密信息（不得不說高潔的直覺是多麼準確）。但高潔還是發現了積極的一面，如果事實如米勒介紹的那樣，那她的丈夫和孩子還將繼續被一些媒體或組織關注著，這無疑是一種無形的保護，意味著他們在近期內依然是安全的，只不過難以推斷媒體對這件事的興趣還會持續多長時間，成為了一個不確定因素。
而第二件事則是近在眼前的問題：王晨的狀況。高潔清楚王晨與芽子之間有著曖昧關係，當然能想象到芽子被揭發和遭受軟禁后王晨的內心反應，她不會自虐到把這一切責任歸咎到自己身上——因為她也是受害者，但從王晨沒有來探望自己這點來看，他也許已經遷怒於自己。在這密閉的空間站中，自己可能無意間樹立了一個「對手」甚至「仇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聽天由命，希望上述兩件事都能順利解決……只不過，主動權都不在高潔手中。
見到高潔重新出現在公共艙室，瑞安和西爾卡都難掩興奮與激動，趕過來問候並相互擁抱，三人在靠著角落的座位坐下。西爾卡關切地詢問好多問題，高潔從她的問題中發現原來其他空間站成員並不知道自己這幾天一直被軟禁在指令長室，都以為自己失蹤或發生了什麼意外。經過一番思索后，高潔還是把戶田芽子利用她的PDA向地球傳輸機密信息等一系列事情和兩人說了。
對於高潔及家人因此事備受牽連，瑞安和西爾卡都是嘆氣搖頭。
「Bad luck！」瑞安精闢地總結道。
「你的家人……那你和指令長想到什麼辦法嗎？」西爾卡皺著眉頭問。
高潔抿了抿嘴唇，搖頭表示否定，眼神黯淡。
西爾卡安慰道：「肯定會有辦法的，就像《殭屍世界大戰》的主角一樣，要做出些成果才能保證自己家人的安全。」
「哈，布拉德•皮特的爛片。」瑞安打著哈哈說，當然，我們都知道他在調節現場的悲觀氣氛。
西爾卡把手一攤：「我說的是原著小說。」
「小說更爛。哈哈哈……」瑞安用玩笑的口吻說。
西爾卡苦笑地聳聳肩，表示這個玩笑她跟不下去了，但她立刻想起什麼似的說：「你可以幫助她的，瑞安，就說那些資料是你和高一起從N星人意識那裡得到的，這樣……」
瑞安用手勢打斷西爾卡，他的笑容也消失了，用嚴肅的口吻說：「我並不覺得那些東西能幫上高，也幫不上地球，甚至起不到什麼作用。」
「別這樣說，說不定有機會呢……」西爾卡勸說道。
高潔聽到這裡非常好奇：「你們說的是？」
「你絕對想不到，」西爾卡轉向高潔，「就在昨天，瑞安竟然從N星人意識那裡成功獲取了大量N星人的科技，大量的！現在研究員們正在研究這些資料，說不定能幫地球擊退Nt艦隊。」
「厲害，瑞安！了不起！」高潔由衷地讚歎，她忽然想起昨天米勒說的那個「好消息」，應該是這件事無誤了。
「不，不，」瑞安使勁地擺手說，「現在說它（外星科技）有用太早了……不過我同意西爾卡的想法，向地球彙報的時候就說是我和高一起做到的……至於地球那邊能不能認可，就要看運氣了。」
「太好了！謝謝你！」高潔看到希望，立刻感謝瑞安，她接著問，「那你是怎樣獲得這些N星人科技資料的呢？」
瑞安調整坐姿，挺直腰板說：「這個過程充滿了巧合。高，是你不見蹤影那幾天，我想起一部很老的電影——《黑客帝國》，裡面就涉及到機械的意識，這其中還有幾率的問題，比方說讓最先進的電腦一直重複計算1+1，也肯定會有萬億……兆億分之一的幾率把答案算錯，因為這是機械避免不了的誤差。所以我就想，那個金屬塊……啊，就是裝在N星人意識的容器，它本身也是一個機器。既然是機器，就存在著這類誤差、幾率，所以我就不停地向『管家』提出『請把你們的科技分享給我們』、『我請求您（would you kindly）告訴我您的科技秘密』這樣的要求，反正就是同一問題的不同問法……當然也會有重複。一開始的到的回復當然是不能了，我就連續不停地請求了八個多小時，問到第3143次時，那個『同意請求』的幾率出現了，於是我就將那些資料傳輸到了空間站的存儲器上面……」
「多麼精妙的想法！還有你能堅持這麼長時間，難以置信的意志！」高潔帶著明顯敬佩的口吻說道。
瑞安歪了歪頭說：「幸運的瑞安。就像那個下圍棋的AlphaGo會在某些情況下認輸一樣，但人類一方一旦拒絕，隨著進程它又會反敗為勝那樣，只是我運氣好一些而已。」
「那為什麼又要說那些資料有可能沒用呢？」高潔追問道。
瑞安眉宇間擠出幾條皺紋，他解釋說：「那些N星人科技的資料，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多、要大，即使空間站的內存空間足夠大，這些資料的總量也是以EB級別來計算的（1EB=1024PB=1048576TB=1073741824GB），其中比較小的一張圖片都有80G，更別說精密的設計圖紙、文字數據、天體圖畫、星域地圖……根本就是無法形容的大小。」
「這又說明什麼呢？」高潔沒有明白瑞安的意思。
「用亞馬遜（amazon）的方式來解釋就是：卡車比光纖快多了！」瑞安說完后撅起了嘴。
高潔搖搖頭，表示不太理解，身旁的西爾卡也微笑點頭示意瑞安繼續說下去。
瑞安繼續說著，眼睛時不時抬起，好像在計算：「假設我要傳輸1EB的數據，從……從查爾斯頓（西弗吉尼亞州首府）到西雅圖，就算誇張到每秒傳輸8GB，傳完這龐大的數據也需要至少四年時間。如果將這些數據存入存儲設備——體積極大的那種，放到卡車上運輸，那隻需要幾天就完成了，當然用飛機運會更快……而從空間站到地球，每秒的數據傳輸還不到可憐的2GB……」
「我明白了，」高潔對數字還是有敏感度的，「那就是說在Nt艦隊，這些外星資料可能還沒有完全傳回地球。」
其他兩人點頭。瑞安接著說：「現在技術組正在篩選那些科技價值較高的信息優先發回地球，但他們也說即使這些資料在幾個月後到了地球，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能夠製造出抗衡Nt艦隊的武器……」
「那製造用來逃亡的飛船呢？」高潔很罕見地打斷別人的話。
「也不樂觀。」瑞安說完，雙手向上一甩，表現出無力的挫敗感，西爾卡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有那麼一瞬間，高潔的眼前閃過她丈夫和孩子的臉龐，但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蒙蔽了視線。
瑞安的話在第二天就得到了兌現，原本認為得到N星人科技是「好消息」的指令長轉達了地球方面對瑞安•布克的感謝，但從字裡行間中仍能看出一絲急切和不滿。由技術組篩選出的第一份關於宇宙運載飛船核心技術（註：僅核心技術）的文本已經開始發送，但預計全部到達地球至少需要四個半月，而這也是空間站首次向地球發送如此巨量的信息，不知會不會出現由於受到干擾、信號不穩定等意外造成的信息破損，如果發生無疑是前功盡棄。
西爾卡原本希望高潔藉助瑞安的成果協助自己家人的方式，看來是無法實現了。
就這樣，時間來到了12月4日，對於拯救家人的方法，高潔還是一籌莫展。
「哪怕是拖延……一點兒也好……希望時間能站在我這邊……」高潔邊想，邊在走廊里躊躇著。
「唉，希望時間能站在我們這邊……」——不知哪裡傳來的聲音，幾乎和高潔的想法重合了。高潔循著聲音發現有兩名空間站成員正在聊著什麼，其中一人是負責技術工作的，也是王晨的同事。他們與高潔相互寒暄兩句，繼續剛才的談話，很快，高潔就發現他們是在抱怨當前的情況。
「……信息傳輸速度太慢，一些小圖紙就要傳一兩天……」
「……材料太複雜，就算放到地球上造出來也需要至少一兩年，再反覆驗證更消耗時間……」
「……對撞機的數量還是太少……」
……一些專業術語讓高潔插不了話，她只好找機會詢問：「你們知道王晨怎麼樣了嗎？我幾天沒見過他了。」
「王？他挺好的！一直在工作崗位上。」技術員回答，「他的情緒比較消沉，不過工作是很積極的。」聽到這句，高潔稍稍舒了口氣，對於王晨用工作緩解負面情緒的做法，她非常認同。
技術員又接著說：「昨天王（晨）把他的想法告訴我：他想去黑洞那一邊。我覺得很奇怪。」
「那不就回不來了嗎？」高潔同樣驚奇地反問，她本以為王晨不會這麼想不開。
技術員點頭說：「是啊，但他的意思是帶著N星人的技術資料去蟲洞那邊研究——因為那邊的時間流速慢，任何研究成果傳回來對這邊的人來說只是一天之內的事情。」
「我記得通訊無法穿過蟲洞……」
「可以用莫爾斯碼或二進位碼傳輸，之前的接收到的探測器信號顯示這兩種方式有效。」
「原來是這樣……」高潔用手托著下巴，想起了王晨之前和她說過的，沒想到這件事已經可以在空間站公開談論了。
「只不過這些設想肯定無法完成，」技術員繼續說，「就算真的有研究成果，也無法全部傳回來，三十個辭彙就算是極限了……啊，高，我們還有事情，先走了。」三人相互告別。
兩人離開后，高潔也回到自己的艙房，思索著剛才談話的內容。艙房窗外的宇宙，猶如黑色的無底洞，吞噬著這渺小的空間站中那些被榨乾的希望。
「只能傳回少量的信息……也就說在N星技術上浪費時間等同於精衛填海，完全沒有希望，但……王晨的想法確實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利用兩邊的時間流逝速度，這個平衡……不行不行，有點亂有點亂……對了！去找西爾卡商量一下！話說……西爾卡去哪裡了？哦，去協助開發N粒子指令去了……開發指令……指令？……時間？……實驗體數量？……等等？！」
艙房窗外，一顆「星星」閃爍著、轉動著（其實是密涅瓦號自轉），好像在用盡全力將它的光芒灑向空間站——那是遠在星系中心的太陽。
高潔望著猶如星星般大小的太陽，心理浮現出一絲絲曙光：
「我好像……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