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群星計劃 4 悲傷的時候，就會喜歡看落日
4 悲傷的時候，就會喜歡看落日
夕陽的光輝灑進房間，將行李箱染成金色，窗外飄進陣陣花木的幽香，讓人很容易陷入陶醉，更覺夕陽無限好，卻又只是近黃昏。行李箱被輕輕打開，高潔再一次往裡面裝了一些生活用品。
「還差什麼？我都記不清是第幾次打開又合上這箱子了。」高潔自言自語道，沒有抱怨，只是覺得反反覆復打開箱子不符合自己的風格。
一旁，高潔的丈夫悠閑地玩著電腦遊戲，下意識對她說：「所謂『行人臨發又開封』嘛，這時候反覆開箱子是正常現象。」
「你不幫我也就算了，還說風涼話」高潔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她習慣自己收拾行李，認為丈夫幫忙反而是添亂，「你又在玩什麼？星際還是魔獸？」
「《文明》，最新的一作。」丈夫把頭扭過來回答，「就是給國家進行規劃建設發展的那款遊戲。」
「沒讓你去改造新城區真是可惜了。」
丈夫搖搖手指頭說：「玩遊戲又不能真的讓我成為城市設計師，而且我更喜歡走科技勝利的路線。」
「什麼是科技勝利？」高潔說著，又檢查了一下還有什麼要裝到行李箱的，暫時是沒有了。
「呃……這一作里科技勝利的目標是——殖民火星，和之前的幾部一樣。」
「現在不是很容易實現嗎？」
「嘿！那是你沒看《文明2》里科技勝利的要求，居然是殖民半人馬座星系（正確稱呼是「半人馬座α三星系」），後來才改成火星的。」丈夫用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這說明人類在進步中明白了自己的科技實力還遠未達到征服宇宙那麼膨脹的想法，所以目標也變得越來越現實。所以我就說啊，放棄登月什麼的太明智不過了，越探索宇宙，就越會絕望。」
「我記得這好像是你在中學時的PDC研究項目吧？當時你還寫到三個太陽什麼的……」高潔見沒得收拾，一下躺倒在沙發上，放鬆身體。
丈夫沒有理會她，而是對著電腦屏幕說：「下一回合。」兩人暫時不再對話，只能聽到滑鼠鍵盤輕輕敲擊的聲響。
漸漸地，夜幕降臨了，街道上的路人們紛紛回家，腦海中還在回味那醉人的黃昏。高潔也將目光投向窗外，只見最後一抹夕陽餘暉即將逝去。「看不了幾次日落了。」高潔心裡想。
「你可以學小王子，一天看四十四次日落。」丈夫突然說。
「啊？！我說出來了嗎？」高潔有些驚訝，因為她剛才只是心裡所想，沒想到順嘴就說出來了。
「是啊，用相——當——憂傷的口氣說的呢。」丈夫特彆強調「相當」兩字，但眼睛還是緊盯著電腦屏幕。
高潔合上眼睛淡淡地說道：「憂傷嗎？還是沒有瞞過去。」
丈夫也輕輕地說：「有什麼憂傷的，你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什麼？」高潔沒有聽清。
「我說，有什麼憂傷的，你們還會回來的。」丈夫提高嗓門說。
「你不擔心那個蟲洞是外星人的陰謀嗎？」高潔白了一眼丈夫說。
「外星人的陰謀？我不覺得，他們唯一會搞的陰謀就是把地球當做『牧場』，給他們提供試驗品……」丈夫一本正經地說。
「你這又是什麼遊戲動漫里的情節啊？」
「好多電影和遊戲都這麼拍過啊，漫畫的話有《MMR神秘調查班》，你們那麼多精英組成的團隊，你不是和那個電影明星還有芬蘭老師一起負責和外星人談判嗎？有這樣厲害的同事，你有什麼好擔憂的……哦，對了，你走之前我送你樣東西……」丈夫邊說邊從身旁的書櫃中拿出一個檔案袋遞給高潔，「這裡，是咱倆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做的所有PDC研究項目的資料和記錄，我記得你說過這些東西在工作中總能幫上忙，我又整理了一些，你拿到空間站，就算用不到也可以當做消遣來讀讀。」說完，他又坐回電腦桌前，「來，下一回合！」
高潔看著手中的檔案袋，獃獃地愣了十幾秒，然後很乾脆地打開行李箱，將它放進去。這時，外面傳來了直升飛機的聲音。「他們來了，那我就出發了。」高潔知道，這是接她去往航天中心的飛機，她即將要離開這個家、離開家人、離開地球，前往宇宙、前往密涅瓦號空間站、前往未來……「我走了，你照顧好孩子，也照顧好自己。」高潔對丈夫說。
「放心吧。你從宇宙回來的時候，別忘帶些土特產啊。」丈夫扭過頭來，漫不經心地說著。
高潔擺擺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拎起行李箱踏出房門——負責護送的保鏢等候多時，直升機的轟鳴聲已經很接近了。沒走多遠，高潔想起來自己的耳朵還不適應直升機發出的巨大噪音，她把行李箱交給保鏢，示意自己回去拿口香糖。
再次返回家門口，高潔聽到了房間里丈夫的哭聲，即使飛機轟鳴也沒能吞沒丈夫那彷彿孩童一般撕心裂肺的哭號……
她這一走——五年？十年？還是更久？甚至……誰都無法預料和保證。她想要敲門，卻很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敲門的勇氣。
「呼吸……呼吸……醞釀……你見過那麼多大場面……不能哭……不能……」
敲門！
……
——夢，醒了。
高潔睡眼惺忪地看著艙房的天花板，恍惚中發覺臉龐上有濕潤的淚痕，她只得坐起來用毛巾擦擦臉，剛才的夢又勾起了她對家的思念。她又望向窗外，星河在飛速旋轉，這是空間站為產生離心重力高速自轉導致的，高潔只覺眩暈，連忙把帘子拉上，她本想看看星星舒緩自己的憂愁，而現在卻無法實現……當初，她只在孩提時代認認真真地觀察過星星，後來她便再也無暇顧及這些夜空中最常見的光點，而現在，她自己卻成為了宇宙中無數火光中的一員，盼望著家人能在不可計數的星空中找尋到自己……
她又想到自己的兩名夥伴——西爾卡•維爾塔寧和瑞安•布克，他們這三人小組將負責和地外文明進行溝通，換句話說就是擔當起「地球文明外交部」的職責。「大和解時代」后，各國關係較之前更加透明，電視會議這樣直接溝通的方式變成主流，傳統外交方式弱化，「外交官」這一職務必要性減小；考慮到地球文明與地外文明進行外交也不能按照國家外交的方式來進行，所以高潔、西爾卡、瑞安——擁有極高的人格魅力、溝通能力和洞察力的三人，就擔負起和外星人直接接觸溝通的重擔，如高潔丈夫所說：「你不是和那個電影明星還有芬蘭老師一起負責和外星人談判嗎？」高潔很慶幸，她在這兩人身上找到了家人的感覺，共同的交流、分享、陪伴、互助……讓他們這個小團隊乃至所有空間站成員都團結一致！
每每想到這裡，高潔的眼淚就會不見，在團隊的支撐下，她認為空間站的前景不會那麼悲觀……
「叮！」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彷彿一根針掉在地上，並未引起高潔的注意。然而片刻過後，紅色的警示燈閃爍個不停！
高潔瞬間意識到，空間站出事了！
——
不只是居住艙室，所有艙室的警示燈都亮了起來！米勒立刻返回指令長室，「AI，說明情況。」他沉著而又嚴肅地說。
AI仍用電腦生成的語調回應：「空間站遭遇不明物體撞擊，正在分析原因及評估損失狀況。」
「封閉所有艙門，檢測各艙室氣壓。」米勒一字一頓地問道，眉頭緊皺，他按下另一個通訊按鈕，「哪位維修員在崗位上？」
耳機里傳來回應：「王晨報道，其他兩人馬上就到。我正在更換太空服，準備好隨時外出維修。」
「好。」米勒冷靜地說，「AI，分析出結果了嗎？是隕石雨嗎？」
「撞擊處只有一個，隕石雨可能性低。」
「那檢測有沒有零件脫落或是……」
「警報！警報！警報！」AI突然大聲警示，向全空間站公放廣播，「11號艙氣壓正在降低，偵測到空氣泄漏！」
「11號艙有人嗎？」米勒得到AI那裡沒人的彙報后，迅速命令道，「準備關閉離心重力！」
幾秒過後，空間站中想起了米勒的廣播聲：「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15秒后將關閉離心重力，請立刻固定好自己。」然後，米勒聯繫到王晨，「王，準備出艙維修。」
「已準備就緒。」
15秒后，密涅瓦號空間站的自轉速度開始降低，1分鐘后自轉停止，空間站內部又恢復了失重狀態。2分鐘后，王晨穿著厚重的宇航服鑽出空間站，他身後是長長的輸氣管，同時起著安全索的作用。
王晨找准了方向，使用宇航服上的推進器緩慢移動，同時向米勒彙報：「已出艙，狀況良好，哈——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
米勒懸浮著，依然一臉沉著：「收到，小心前進，專註。」
「即將到達11號艙外壁……已到達目的地，正在尋找泄氣口……啊，這裡好黑，我要打開探照燈。」
「持續搜索……有發現嗎？」
「還在找……嘿！這是什麼？」耳機里傳來王晨詫異的話語。
「王，發現了什麼？」
「已發現撞擊空間站的物體，好像是個金屬零件，它嵌入空間站外壁，扎了個洞……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空間站上的脫落的……」王晨說。由於沒有開實時攝像頭，米勒看不到王晨這邊的狀況，不過泄氣口找到了，是個好消息。
米勒命令道：「回收那個物體，讓AI分析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空間站上的零件了。」
「明白！」王晨拿出工具鉗，小心翼翼地夾住那個「不明物體」，想把它從泄氣口中拔取出來，「有點兒費力……呃！好的，取出來了，已放入收納瓶中。」
米勒聽到後點點頭說：「幹得好！泄氣口能補上嗎？」
「這個裂口比想象中的大一些，都凹陷進去了，我的天，這到底是多快的速度（撞擊的）……不過應該能修補。」
「嘗試一下。」米勒說完，又對AI下令：「注意11號居住艙的氣壓變化。」
AI回報：「持續關注中，當前為0.815標準大氣壓，持續緩慢下降中。」
王晨裝備好修補槍——發射搋子一樣的橡膠修補膜，能夠補上直徑10厘米左右的裂口。「進行修補……已經補上，指令長，讓AI彙報艙室內氣壓狀況。」
AI同時向王晨和指令長彙報：「11號居住艙當前為0.803標準大氣壓，已無下降跡象。」
「王，固定好自己，需要觀察五分鐘。」米勒並沒有因為氣壓不再降低而放鬆。
「明白。我正好看看星星。」王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抬頭看向漆黑的宇宙，而寥落的星空中有一處彷彿被扭曲的模糊星團（球形）——那就是蟲洞所在的地方。
……
另一邊，高潔也在通過窗戶觀賞相對靜止的星空：漆黑的宇宙中漫天星斗，點點滴滴的光芒如夢幻般的光，灑到了她的心頭上，有一顆格外明亮的星體——那是太陽，高潔往後漂浮，太陽就被窗戶邊緣擋住了，好像日落一樣，她再往前移動，太陽又浮現出來……
就這樣，高潔循環往複地看了四十四次「日落」……此時的她心中已經沒有半點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