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我們未來再見 25 錯位
25 錯位
可蘭並不驚訝於多米的言論，因為麥洛早已和她敘說過關於多米的占卜預言，但沒想到那些訊息其實是源於這個「來自未來」的記事本。
「我明白了，」可蘭淡淡地說，眼睛看向窗外，「所以你用這個記事本上的信息，一步一步引導麥洛，不讓未來的事情發生『錯位』。」
「是的，母親，不讓未來的事情發生『錯位』。」多米重複著。
能夠預見未來的占卜師，幾乎從不會直白地將已知的未來事情告訴當事人或公之於眾，因為知曉了未來的人們會刻意留意這些事情，迎接到來的好運或規避當前的風險，這樣做就會造成未來的「錯位」——未來的發展沒有按照佔卜師的預言進行，即占卜師的預言失敗了。
當然，「錯位」的出現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發生概率很高的事件，縱使占卜師料事如神，未來發生改變的方式卻也多種多樣：當事人的決斷、意外的客觀因素、未曾預料的偶然……都會對事情的進程和發展產生影響，但總體的宏觀未來，卻依然會毫無變更地進行下去。
用形象的事例來表述，例如：占卜師預言某個士兵會戰死沙場，但由於意外因素這名士兵僥倖存活，戰爭結束后解甲歸田，得到善終——士兵的人生軌跡確實發生了變化，但最終的結局卻都是與世長辭，化作塵埃；況且士兵得以活下來，也沒有對世界的整體發展造成深遠影響，其它群體未來也沒有因為他的存亡而發生重大轉變……所以，士兵的未來發生了「錯位」，但世界的未來卻依然如故。
關於「錯位」的知識，可蘭和多米都是從阿加莎長老那裡學習來的。對於占卜師而言，「錯位」發生的次數越少，說明他的預言被證實為真的次數就越多，這也是占卜師在述說預言的時候多使用晦澀難懂的詞句來表述內容的原因。
可蘭似乎解開了心結，感慨道：「孩子，你做得很好……我誤解你和阿加莎長老了……來，和我說說這麼多年來，你到底還做了哪些事情——」
多米謙遜地低下頭，好像一個受到表揚而害羞的孩子，開始了他的訴說：三十多年來，他受阿加莎•達克斯的囑託，尋找到了這個來自未來的記事本，當他從記事本中得知「群星詛咒」終將會被破除，他又興奮又懼怕——未來依然充滿變數，隨時都會改變，「錯位」很可能降臨在這個記事本的主人身上！
對未來的恐懼、疑慮、擔憂、躊躇……這些負面情緒始終敲擊著多米的耐心，一旦錯位發生，「群星詛咒」就會無法破除（多米並不知曉「收割」這個過程，但他知道結局肯定不利於整個星球上的芸芸眾生）……於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找到這個記事本的主人，觀察並引導他在正確的未來道路上持續走下去，最終讓他破除詛咒！
計劃確實大膽，做起來容易嗎？
光要找到記事本的主人，就如同大海撈針，多米利用記事本中出現的零散信息，如「風行鎮」「圖姆城亡靈」等名字來一步一步縮小範圍，又找尋各種機會，比對目標人群（如圖姆城附近駐紮的帝國軍，至少千人的規模）中每個人的字跡和記事本中的字跡。巨靈危機的突然爆發，打亂了多米的計劃，為了確認身份，他不得不多次冒著生命危險穿梭於前線戰區之中，找尋「圖姆城亡靈」留下的蛛絲馬跡（書信、便簽、遺書等）……也就是在麥洛帶領小隊向著風行鎮行進的時候，多米最終確認——記事本的主人就是麥洛•恩特可曼！
之後，為了確認、更是為了引導，多米混入了一支流浪者的隊伍中，「湊巧」與麥洛所在的帝國軍部隊相遇，還為麥洛做了占卜——而他預言的內容，不是由他擅長的預知魔法得出的，而是利用了那記事本中的信息，一步一步、循循善誘，將「群星詛咒」的傳說，根植到麥洛的心裡……
多米苦笑著說：「我還雇傭了很多眼線，可以幫助我監視麥洛的行動，那個叫帕瑞特的人，我也從他那裡獲取了很多重要的情報，還有綠龍傭兵、各地萬源教的私兵、工具鋪雜貨鋪酒館的掌柜……都是我的信息來源……而我一邊接收這些信息，一邊為後面的事情做準備。」
「準備什麼？孩子。」
「記事本中記載著在接下來的諸多事情中，麥洛會需要哪些幫助或支援，我就提前先為他準備好這些，好讓他的未來不因這些客觀因素髮生『錯位』。」說著，多米指了指旁邊櫥櫃，「在那裡，就放著麥洛即將要用到的重要物件……您可以……」多米示意可蘭去打開櫥櫃。
可蘭輕輕地「哎」了一聲，打開櫥櫃，裡面是一張摺疊整齊的圖紙……
……
「至少兩艘船，最好是戰船，上面裝有小艇和火藥桶的那種，這樣一艘吸引注意牽制蒸汽船，我們乘另一艘趁亂潛入港口裡。」麥洛說著自己的計劃，他將一些關鍵信息梳理在記事本中，他的目光很快就掃到了下一個重要條件，「如果……我們要是能知道沃爾港港口的防衛部署，哪些地方有崗哨、關卡，還有艦船的巡邏路線，潛入行動的成功率就會大大增加！」
「船好弄，這裡有聯合王國的戰船，雖然舊了些，但能用。」綠龍傭兵回應說，「不過港口的防衛信息沒那麼容易得知，何況是斯普萊特第一大軍港。」
麥洛撓撓頭，窘困的表情無疑是承認了這個客觀困難確實難以克服。一旁的帕瑞特托著腮，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他似乎想起什麼和沃爾港港口防衛有關的東西來著，但猶豫著要不要開口。由於沒人關注帕瑞特的神情，所以幾人陷入深思，尋找對策……
……
「這個是《沃爾港港口防衛圖》？」可蘭小心翼翼地打開摺疊好的圖紙，發現它的真實面目。
「這個會幫助麥洛……也能幫助您抓住賽維亞•安塞森，還有兩艘戰船，一名綠龍傭兵，我都為您們準備好了……」多米坦誠地說，臉上略微滿足和解脫的表情似乎在說明他終於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
「接下來……怎麼做？」可蘭不解地問。
「很抱歉，母親，」多米為難地說，「為了保證『錯位』不會影響未來，我不能再說太多了……」
「也就是說……」可蘭當然明白其中道理，「我……我也是當事人之一了？」
多米沒有回答，露出些許尷尬的表情，別過臉不敢看向養母。良久，他終於說出了一句話：「母親，我該離開了。」
「不去和麥洛見面嗎？」
「還是不要見的好……我只想默默地做一個……做一個旁觀者……我也想看看，『群星詛咒』是如何終結的……」多米說完，腳步有些緩慢、卻又堅定地向房門走去，在打開門準備離開的那一刻，多米回過頭對可蘭說：「母親，等一切都結束后……我就回家……」
門輕輕地關上了，可蘭一個人在房間里，她低著頭，兩行清淚劃過她美麗的臉龐……
這就是占卜師的準則，可蘭當然知道，多米——杜明尼克必須離開的理由就是避免「錯位」的發生對未來產生影響——尤其是「群星詛咒」能否被成功破除，這也是身為占卜師的痛楚，雖然通曉一些人的未來，卻又無法以此來炫耀，反而還要忍受著各種質疑，成為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這無疑會讓人的心靈受到很多折磨，就好像醫生鮮有為自己和家人看病一樣，難以忍心面對，卻又始終牽挂。可蘭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盡這種折磨，自然對杜明尼克學習預知魔法持否定態度，但事已至此，她內心中卻也為杜明尼克感到驕傲。
縱使母子三十餘年未見，杜明尼克仍需恪守準則，盡量遠離事件的中心……
「我究竟會扮演怎樣的角色呢？」可蘭喃喃道。
……
另一邊，麥洛等人暫時放棄商討突破沃爾港港口防禦的計劃，船長建議從如何武裝船隻上下功夫。
「船不在港口，在丸山裡面。」綠龍傭兵說，「丸山靠海的那面有巨大岩洞，裡面可以隱藏幾艘小型戰船。」
「聽起來和海盜巢穴一樣，我都想去參觀一下了。」艾琳感嘆道。
「嗯，那等可蘭和多米那邊說完之後，咱們一起去。」麥洛說，不過他心裡卻仍有很多話想和多米說一說，畢竟是他引導自己開始了探索解密「群星詛咒」的歷程。
「既然不著急，我們先去找點酒喝了！」費恩船長和帕瑞特倒是沒有絲毫的緊迫心態，拍屁股起身就要離開飯廳，結果剛到門口的時候，他們就愣住了——
可蘭正站在門外。
……
「什麼？！多米……離開了？」麥洛愕然，然後向四周張望，好像在尋找多米的樣子，當然沒有任何結果。
「我了解我的孩子，」可蘭淡淡地說，「他既然決定離開，現在就已經在出海的船上了，不要指望找到他了。」
「那……這……解釋不通啊？」麥洛攤開手，看向費恩船長，「是多米讓我們來到這裡，什麼都沒和我們說，自己就先離開了，這一遭是為什麼呢？」費恩船長、艾琳、帕瑞特也茫然地相互對望，對此莫名其妙。不過很快，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可蘭身上，或許她能夠給出合理的解答。
可蘭明白眾人目光中的意思，說道：「杜明尼克，他想要幫助咱們去直面賽維亞•安塞森，因為阿加莎長老說過，賽維亞是破除『群星詛咒』過程中必須要面對的一個人。但杜明尼克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引導者，所以現行離開了，剩下的事情，必須全靠我們自己。」雖然這個解釋仍然沒有解開迷惑，但考慮到多米身為占卜師本身就充滿了各種神秘，幾人也只好點點頭，放下了內心的困惑。
一直坐在旁邊的綠龍傭兵開口了：「這樣也好，既然杜邦女士和我們的目標一致，咱們可以一同前去沃爾港參與平叛。」
可蘭點點頭，內心想：「原來綠龍傭兵也是計劃準備的一部分，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呢？」然後，她順理成章地拿出那份《沃爾港港口防衛圖》，說道：「這是杜明尼克給我的，說咱們可能用得到。」
「這是……沃爾港的防衛部署地圖？」熟悉帝國軍事地圖的麥洛一下子認出來。
船長和艾琳也湊過來一起看，「還真是，岸炮、巡邏路線、巡邏時間也都有……這不會是假的吧？」船長愣頭愣腦地說。
「不，不會！」帕瑞特突然開口，「這個地圖，是老頭子讓我從沃爾港執政官辦公室偷來的。」
「「「什麼？！」」」聽到帕瑞特的話，眾人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