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我們未來再見 19 孤立
19 孤立
結束了討論之後，五個人已經很是疲憊，卻都沒有睡覺休息的意思——其實想睡也睡不著，他們開始著手「清理」這座建築。
首先被抬出建築的是老師的遺體，然後是部分木製傢具——必須要劈成幾截才能從窄小的窗口運出去，其它不重要的傢具留在建築中也無所謂，眾人將這些木材堆放在一起，準備作為燃燒材料，來徹底銷毀這座建築中的一切。
「這些超越我們時代的書籍、工具都要清理掉！」烏米是這樣解釋的，「萬一咱們走後，有人發現了這裡和這些東西、書籍，拿回去加以研究利用，就會加速『發展』的進程。」於是，石門后的密室中，那些超越時代的書籍、器具（包括那個「玻璃」）都被搬了出來放在木柴堆旁邊，將在他們離開前燒掉。
丹尼爾仍沒有參與搬運東西，但他並不打算閑著，總覺得要留下些什麼……於是他拿起畫筆，在石門背後的密室牆面上畫下了四幅畫：「重生」「發展」「測試」「收割」。他將之前曾經看到的關於這四個階段的圖像，略帶誇張和藝術加工地留在了牆壁上。
「畫的不錯，」帕拉看見后讚揚說，「你一定會是個講故事的高手。」
「我只是想給來到這裡的人一個警告……」丹尼爾謙遜地說，「當然最好沒有人會看到……」
正巧路過的烏米聽到了這話，命令道：「這種警告意義不大，你們倆趕快出來，這門還是鎖上比較好。動作快點，天亮之前最好就出發！」丹尼爾戀戀不捨地又看了一眼那四幅惟妙惟肖的壁畫作品，和帕拉趕忙走出房間，三人一同將石門關閉。石門上，凹槽中的木製菱形飾品靜靜地躺在那裡。
「這個我拿走吧，說不定以後……」丹尼爾欲言又止。
「一會兒就燒了，這些東西都很危險。」烏米嚴肅地說，丹尼爾沒有反駁，只是將配飾揣進口袋裡。
「烏米！」艾伯特的聲音傳來，「那個插滿操縱桿的裝置怎麼處理？」
「用劍把它的操縱桿全都砍斷就行了！你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我自己來！」艾伯特彈了彈手中的劍。烏米又帶著帕拉和丹尼爾巡視了一下其它的房間，除了部分老舊傢具，建築基本被搬空了。隨後，他們徑直上到最頂層，離開了建築。
另一邊，艾伯特望著那個操控沙塵和黑影的裝置發獃，手中的劍沒有任何的動作，也許是在猶豫，但更多的是平靜和思考——「如果……不摧毀這個，算不算是一件正確的事情呢？」
……
「都準備好了，誰來點火？」豪斯舉著火把，詢問剛剛上來的烏米等人，「艾伯特呢？」
「我讓他處理那個機械裝置，以免被其他人利用。」
「對對，毀了那個東西才對！」豪斯憤憤地說，然後看向身後的木柴堆——老師的遺體被平整地擺放在上面。
「就你來點火吧，豪斯。」烏米說，他口氣果斷、冷峻，明顯是要趕快了斷這一切。豪斯沒有遲疑，將火堆點燃。木材迅速想起噼啪聲，火苗燃得很快、，燃得更旺……老師的遺體瞬間被火焰吞噬，烏米、帕拉、豪斯、丹尼爾四人不約而同地向火堆鞠躬。
拂曉將至，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白光，艾伯特終於從建築中走出來，向烏米點了點頭——已經處理好了——應該說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處理好了。然後，他也向著火堆行禮致意。
他們五人親手殺死了曾教授他們無數深奧絕妙知識的老師，他們並不悔恨，因為他們認定：這樣做是正確的！
趁著燃燒遺體的火正旺，五人開始將收拾在一旁的那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書籍、器具投入到火焰中焚燒——包括那塊神奇的「玻璃」、記載著超越時代技術的一本本書籍……
然而，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
這是萊恩•羅耶的嘶吼。
萊恩的出現雖在意料之外，但也很容易想象出是怎麼回事。被麻醉藥迷暈的萊恩醒來后發現自己被僕人帶離了建築，還在向燈塔行進。他反應過來后暴跳如雷，認為是其他五人背叛和拋棄了他，他不顧僕人們的百般阻攔返回建築，而其他僕人只得按照之前的指令繼續前往燈塔。
經歷了一整夜的奔波，萊恩終於在凌晨時分趕了回來，盆地被沙子填平帶來的驚異讓他忘記了身體的飢餓乾渴和趕路的心急如焚，隨後他就看到了烏米等人正在向燃燒的火堆鞠躬……
「你們在幹什麼？！」萊恩發瘋一樣問著，同伴的拋棄令他氣急敗壞，但更令他憤怒的，是看到那些超前的書籍、器具正在不斷被拋入火中！
「為什麼要燒掉它們？！」萊恩繼續咆哮著，「這些不都是知識和財富嗎？我們完全可以用這些東西讓自己變得強大！讓星球變得強大！最後去擊敗敵人戰勝『群星詛咒』！你們沒這樣想嗎？不要再燒了！！！」
萊恩瘋狂的咆哮沒有換來任何的回應，老成如長輩的烏米、姐姐一樣親切溫柔的帕拉、稱兄道弟的丹尼爾、呆板卻又平易近人的豪斯，以及雖然脾氣很差但對他關愛有加的哥哥艾伯特——五個人好像達成默契一般，對他的反應都是面無表情、置之不理，甚至當他如空氣一樣，繼續將一旁的東西往火堆里扔。
萊恩的心冷了下來，他頓時感覺自己是被孤立了。
「你們為什麼都不理我？！為什麼？老師被你殺死了是吧？你們要銷毀這些東西對吧？你們——你們別再燒了！！！」怒髮衝冠的萊恩再也無法忍耐，他撲向正在抱著書籍往火里扔的帕拉，把後者撞翻在地，書籍撒了一地。旁邊的豪斯和烏米嚇了一跳，立刻架住萊恩，丹尼爾也迅速去扶起帕拉，好在她沒有受傷。
然而，萊恩仍在極力掙脫著，烏米和豪斯在體力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眼看血氣方剛的他就要鬧出更大的混亂——
「我來！」艾伯特大呼一聲，一記重拳直勾勾地打在他弟弟的臉上，將萊恩重重擊倒在地。萊恩只覺臉上火辣辣般地疼痛，頭暈目眩，加之連夜趕路的疲勞和饑渴，還有內心中因孤立和背叛而收到的傷痛——急火攻心的他昏厥過去。
……
在之前六人投票的時候，萊恩是力主與老師攤牌的成員，年輕氣盛的他還缺乏對強大力量的畏懼，甚至心智還無法做到成熟穩重。其他五人最終一致認定年輕的萊恩不應該參與和老師的戰鬥，一方面是不希望讓這顆年輕的心靈受到不該承受的傷痛，更多的還是對他的保護。而這時對他的不理不睬，看似狠心的態度，也是不希望助長他的心高氣傲：在萊恩眼裡，五個人確實戰勝了老師——這個他們曾經一度認為無敵的存在，然而戰勝老師的因素中，運氣的成分太大了，五個人深知這一點，他們真正見識到了老師實力的恐怖，尤其是他所操控的武器和那群神秘的黑影。他們明白，老師只是「群星詛咒」背後力量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憑藉他們的實力，絕不會、也永遠不會實際戰勝「群星詛咒」，能做的只有儘力避免它的發生。而現在，他們已經殺死了老師，未來的前途未卜，星球的命運未知，如果萊恩繼續維持著那樣激進、不服輸的性格和做法，那他最終帶來的不是有希望的抗爭，而是令人絕望的毀滅。
貴重的玩具，不能交由低齡的兒童；星球的命運，不能交給不成熟的年輕人。五個人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們不希望這顆年輕的心靈捲入本不屬於他的矛盾與衝突當中，為此，他們選擇了孤立。
……
萊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並沒有躺在灼熱的沙地上，而是在陰涼的建築中。他起身環顧四周，片刻后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建築的頂層，但從窗口向外望去，看到的是那被徹底填平了的沙地。
「醒了？」艾伯特的聲音響起，他一直在旁邊守著弟弟。
「你打的太狠了。」萊恩咬牙切齒地說，但至少比之前的氣急敗壞要冷靜多了，「他們呢？」
「早就走了，我留下來陪你，誰讓你是我的傻弟弟呢？」艾伯特說著，示意萊恩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我們把老師給殺了，就這些。」
「那為什麼還要銷毀這裡的書和工具，那些不是很好的武器嗎？用來對抗以後的收割星球的敵人再合適不過了。」
「沒有勝算的！」
「可你們戰勝了老師，五個人沒有任何傷亡！」
「我說過：沒有勝算的！」
「你到底在怕什麼？！」
面對萊恩的咆哮，艾伯特依舊是愛答不理的態度，就在萊恩準備再次怒吼的時候，他拿出了一樣東西塞到弟弟手裡，堵住了他的嘴——
「這是——」萊恩看清手中的東西，發現是一本書，書名是《輕武器發展史》，「這不就是豪斯看的那本……」萊恩迷糊地詢問著，但艾伯特一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問了，又將一個包袱交到弟弟手中——萊恩瞥見那包袱中還有幾本沒有燒掉的書，都是艾伯特暗中保留下來的。
「為什麼要留下這些書給我？你不是和他們一起孤立我的嗎？」萊恩不解地問，他原以為所有的書籍都燒掉了。
艾伯特哼哼一笑說：「沒有為什麼，我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僅此而已。」說罷，他挑起另一個包袱，示意弟弟要趕路了。
萊恩有些糊塗，但好在拿到及本超越時代的書，心裡多少有些安慰。將書藏在衣服里，系好包袱，萊恩追上哥哥，兩人開始趕往燈塔處。路上，艾伯特把當前食物短缺的狀況告訴了弟弟，也簡要說了說他們是如何與老師戰鬥的，但關於使用「預知魔法」與未來對話的事情，他一個字都沒有提。
《輕武器發展史》這本書是被豪斯落在了自己的房間里，艾伯特在收拾的時候偷偷揣到自己懷裡，沒有讓任何人發現，自然也沒有被燒毀。同樣趁著萊恩突然出現所製造的混亂，艾伯特暗中保留了幾本書沒有燒掉……雖然他也不同意讓這些超越時代的書籍外泄到目前的世界當中，但他明白自己的弟弟一定會因此大失所望，也許是自己的性格，也許是為了弟弟，他保留下了這些書。而建築中那個裝置，原本也是他負責銷毀的，但艾伯特非但沒有銷毀，反而還用一塊布將它蒙上——在他看來，這個裝置或許會成為一個用以製造混亂的武器，說不定某一天便能發揮作用，畢竟世事難料，多留一手是正確的做法。
當然還有一個東西也沒有被銷毀，就是丹尼爾•杜特維德留下的那個菱形木製配飾，在往後的日子裡，他小心保存著這個配飾，定期進行保養——他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事。幾百年後，這個配飾沒有腐化，依然保留著它原本的樣子，並會再度打開那扇石門。
艾伯特和萊恩兄弟倆也踏上了石板路，徹底告別了這個曾經讓他們嚮往、沉迷、憤恨、惋惜、回味的地方，只留下那座黑色建築的頂端，孤零零地立在沙漠當中——
——好像在訴說這裡曾經發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