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我們未來再見 9 波瀾不驚

  9  波瀾不驚

  誰都知道艾伯特•羅耶的脾氣很臭，在他關閉房門時幾乎不會有人打擾他，所以丹尼爾向他陳述的時候，不必擔憂有人會突然進來。

  在聽完丹尼爾的敘述后，艾伯特神色凝重，罕見地陷入沉默和深思——要知道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是個脾氣暴躁的紈絝子弟，當然那或許是表象，他的內在中可能掩藏著縝密的心思。

  「那些東西都歸回原位了嗎？」艾伯特問。

  「嗯，我反覆查驗了三遍，不會有人看出來。」丹尼爾邊說邊點頭，能看出很有自信的樣子，「說實話，我是看完之後才意識到老師會隨時回來的。」

  「好！」艾伯特小聲說，然後把聲音壓得更低，「你告訴別人了嗎？」

  丹尼爾搖了搖頭。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出來，和原來一樣。」艾伯特說完，將手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囑咐他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

  「可是……」丹尼爾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艾伯特看明白他的心思，把手搭在他肩上說：「我知道你想告訴大家真相，但現在老師回來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覺得他會讓咱們活著出去嗎？」

  丹尼爾搖了搖頭，他明白自己昨夜的所見所聞足以影響這裡所有人的生死。他稍稍注意到，艾伯特的手攥成拳頭，在不住地顫抖。「王子，你也害怕了？」

  「這種事情……誰都會害怕的。」艾伯特依然是低聲說，他的額頭滲出冷汗，「說實話，我都不敢相信，但你不像是在說謊，因為這種謊言你也編不出來……這比我聽過的任何恐怖故事都要嚇人，甚至早已超過所有人的想象……」

  「那……我們還要繼續學習嗎？」

  艾伯特稍稍猶豫，望著天花板心中默算，「目前先繼續學著，因為咱們的船最早也是明年5月份才過來，這期間要是有別國的船隻來訪，咱們也不能提前跟著走，太突兀，也太讓人起疑心，反而連累了大家……倒不如先等著，靜觀其變。」五個月前的艾伯特，應該是說不出這樣的話，雖然現在他仍顯得很隨意，但這種意識和耐心已經讓丹尼爾感受到他的變化和成長。

  「保守住這個秘密，不能讓任何人得知，尤其是老師！」艾伯特再次囑咐丹尼爾，後者也自然明白這樣做的必要性。就這樣，兩人達成了共識，暫時保守住這個秘密，不對任何人說——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所有人。

  第二天的講學照常進行，老師意氣風發地為他們講述工程機械方面的知識，如槓桿、滑輪原理的利用，大家聽得非常認真。帕拉也出席老師的講學，可見她的傷勢已經恢復，老師給的咒語石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講學過後，帕拉還特別感謝老師的協助，一切又回到往常一樣。丹尼爾花了幾天時間才慢慢恢復狀態，雖然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依然讓人擔憂，但至少他能夠給自己找到足夠的理由並自圓其說，沒讓人起疑心。艾伯特則是一如既往地懶散，除了萊恩也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狀態。不過兩人時不時會表露出對老師產生懷疑的神情，好在只是一瞬，很難被人察覺。

  一個月後，老師講學中涉及到了（固體氣體液體）三態轉化的知識，提到了利用水蒸氣作為動力的可行性，這讓聽課的人都感覺十分欣喜，因為原本他們就不喜歡過度勞力，如果能有機械力量代替人體勞動，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事情。當天的講學結束后，萊恩跑到了露水收集器所在的棚子里，仔細觀察這些精緻的器具。不一會兒，帕拉也來到了這裡。

  「咦？你小子在做什麼？」帕拉看到萊恩也在，不禁好奇。

  萊恩盯著其中一台露水收集器說：「聽完今天的課，我總感覺咱們這裡的露水收集器效率實在是太高了，甚至露水收集的量違背老師教的公式，實在是太多了！」

  「我還真沒注意過，老師講的公式我都聽不懂……」帕拉聳了聳肩說，「不過你說收集的露水多，這個倒是容易解釋。」

  「嗯？那你說說。」

  「這些收集器裡面，都有咒語石的。」

  「咒語石？就是那個能夠自己施放魔法的石頭？你怎麼知道裡面有咒語石？」萊恩想起一個月前帕拉曾用過咒語石療傷。

  「你這麼說是沒錯的啦……對，就是那個。上次你在這裡撞我的時候，不是正好撞壞一個收集器嗎？我無意中發現裡面有咒語石的，我推測它的作用是提升物品本身的能力或效率，才能讓收集器收集到更多的露水……」

  「真的？！好神奇！」萊恩感嘆道，「那這咒語石能對人用嗎？比方說增強我的體力、提高我的智力……或者讓我活得更久一些？」

  帕拉思索了一下，回答：「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我覺得不要輕易嘗試，誰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呢？冒險的事情不要做。」

  「嗯，你說的對。」萊恩點頭道，然後數了數棚子里收集器的數量，「六個……也就是有六個那種咒語石……」

  ……

  同一時間，烏米在和老師閑談。

  「老師，我已經能夠熟練變身成一些魚類了，不過都是基於我認知中的。請問這變身魔法能夠讓我變成……變成傳說中的生物嗎？」

  「傳說中的生物？你指什麼？」老師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反問道。

  「比如說：龍。」

  「哈哈哈哈哈……」老師笑了出來，指著房間里的水桶說，「那是一桶水對不對？」

  「是的。」

  「如果把一桶水倒進一個小茶杯里，能夠做到嗎？」

  「不能，因為水會溢出來。」烏米否定說。

  老師點點頭，接著說：「你剛才所問的『能不能變龍』就是這樣的問題，小茶杯就如同人的承受能力，那一桶水就好比變龍所需的精神力量，人類是無法承受如此極大的精神壓力的，所以變龍並不現實。」

  「原來是這樣，是我痴心妄想了。」烏米略顯失望地說。

  不過老師接下來竟然這樣回應：「也不是痴心妄想，有一種方法真的能夠做到讓人變成那些體型巨大、不切實際的幻想生物。」

  「那、那怎麼做？」

  老師「哼」地笑了幾聲，「我這裡有一種能夠將人類能力擴大的咒語石，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但，不能給你。」

  「這個……」烏米有些感到惋惜，他想繼續這個話題，但被老師及時阻止了。

  ……

  幾天後，豪斯和老師探討關於國家法律的議題。

  豪斯直接詢問了自己的疑惑：「法律正是為了約束國民、保障國家社會安定、調解仲裁國民矛盾而設立的，每個國家都有法律，怎樣的法律才能讓國家強盛？我曾聽過法條越多說明統治越殘酷，難道應該制定少一些嗎？」

  「你所說的沒有錯，」老師不否認豪斯的觀點，「但現在是各國紛亂的時期，法律就需要從根本目的上進行重新架構，否則你的國家是運行不了的，因為國民有可能反利用法律來限制你的王權。」

  「您說的『重新架構』是指？」

  「倘若你真的想讓自己的國家在戰亂中生存，法律的目的就不是『仲裁調解』，而是『支配國民』！」

  「支……支配！那不就是控制嗎？」

  「說的沒錯，利用法律、教育的方式，將你的國民打造成你的戰爭資源，而不是以『仁義』之名去庇護。你要讓你的法律不因上從皇權、神權的威懾，下受貴族、國民的壓力而存在，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來統治國民。這樣的法律才真正能夠讓國民團結一致，令行禁止。這就是控制，但卻讓人心服口服。不過要想維持下去，就需要我們上次提到的——」

  「信仰與忠誠。」豪斯應聲回答。

  老師滿意地笑了笑，只用沉默回應。

  一天晚上，大家吃完晚飯後興緻都很高，就一起來到了建築外面觀測星辰——不如說是欣賞，因為除了老師之外任何人都不懂天文知識。

  仰望星空，老師說：「我之前離開一段時間，就是為了尋找一顆彗星。」

  「您找到了嗎？」艾伯特難得搭上一句話。

  「很可惜，地點對了，時機不對。」

  烏米在一旁補充說：「我聽說彗星間隔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見到一次，老師難道您準確測算出來了嗎？」

  「測算是有，但並不准確，我只知道個大概。」老師若無其事地說著。

  萊恩仍沒改掉年輕的稚氣，略帶天真地問：「這些星星這麼閃亮，上面不會住著人吧？」

  「哈哈哈哈……」大家一起笑了出來，只有丹尼爾和艾伯特沒有笑，但你的人的神情反而有一絲嚴肅，好在光線昏暗，別人看不出來。

  「其實那些星星上有人住。」老師微笑著說。

  「老師？」眾人不解地發出疑問。

  老師接著說：「在那些星星上住的人眼裡，我們所在的地方也是一顆星星。」

  眾人面面相覷，都沉默了，此時的他們還不能接受老師所說的內容。他們只知道自己所在的陸地、國家，就以為那是整個世界了；他們只知道可能還存在很多島嶼或另一個大陸，未曾想過海的那一端是什麼；他們只知道星空是很美麗的景象，從未考慮過自己所居住的是不是一顆星星……一些疑問引發了討論，但他們仍不清楚老師所說的是什麼。

  老師沒有回應學生的疑惑，他只是保持仰望的姿勢，用一種充滿憧憬的眼光，靜靜地望著那些星星……

  從5月開始，三國的四位王子以及他們的隨從還有一名水手在絕境沙漠的隱士這裡學習，都已經初見成效。雖然丹尼爾和艾伯特發現了不同尋常的秘密，但好在沒有人知曉，尤其是老師。懷著心事的兩人繼續保守著秘密，繼續學習。很快，1219年也終於波瀾不驚地過去，時間來到了新的一年。

  在與世隔絕的絕境沙漠中，這裡的人們還不知道，即使在各國混戰一觸即發的這段時間裡，人類也沒有忘記去探索與征服自然。隨著一艘德拉貢探險船回到母港，終於完成了初次橫跨大洋、環遊半球的旅程。探險活動的不斷成功，讓更多新航線隨即被開闢出來，跨海間的交流愈來愈多，海的那一邊也不再陌生，隨之而來的是國與國的競爭愈演愈烈。

  絕境沙漠中的人們，在這即將到來的亂世中，享受著難得的、也是最後的愜意。

  更加複雜的命運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