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跨越霧與山與海的奇緣 30 罪惡；包容
30 罪惡；包容
難以置信的突變讓麥洛立刻將手從艾琳的喉嚨上拿開，簡易弩剎那間朝向別處，他想開口解釋——可是太遲了！電光火石間，麥洛只覺左臂和左腿一涼，隨之而來的是灼燒般的劇痛！
「啊——」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麥洛完全失去了反擊的能力，他甚至來不及思考這疼痛的來源是什麼，隨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掀翻在地，隨後一隻手卡住他的喉嚨，冰冷的匕首對準他的眉心——這次輪到他被按倒在地！
一切只發生在剎那間，而制伏麥洛的不是別人，正是艾琳！現在，兩人的立場和位置都發生了反轉！
「艾琳……你……」麥洛忍不住劇痛，露出痛苦的表情。
艾琳的面容扭曲而悲痛，她似乎也頗感意外，心愛的人竟然會將她撲倒，並用武器威脅她！也許是絕望和悲憤激起了她最後的勇氣，不知是哪裡來的力量，趁麥洛想要開口解釋、放鬆力量的瞬間，用匕首刺傷了他，完成了上面描述的反制！
「為什麼？」艾琳大喊出來，如獅吼般的聲音顫抖著，彷彿能夠震動周圍的濃霧，「為什麼要這樣？到底有什麼在瞞著我？」
「瞞著你……不是……」麥洛聲音虛弱，手臂和腿部的傷口還在流血，「我不是要瞞著你……我是想守護你不被傷害……」
「騙人！」艾琳憤恨地說，她撿起掉落在一旁的簡易弩，「你做這個幹什麼？明明在用它指著我！」她義憤填膺，用力一甩——簡易弩就這樣碎了一地，「還有這個……」艾琳拿起剛才發現的紙包，裡面的白色粉末已經在剛才的混亂中撒掉了，但這紙也能讓麥洛想起它是做什麼用的。「你要毒死我嗎？」艾琳惡狠狠地問，「快說！！！」
怒氣和悲痛共同達到極端的艾琳，已經不再心存憐憫，手中的匕首頂在麥洛的兩眼之間，只需要稍一用力，麥洛就會喪命。
——
原本真心相愛的兩人，為何會迎來這樣的結果？
麥洛的心也徹底涼透了，精神終於崩潰了——之前，只有在聽到海蒂死訊的那一刻，他才有這樣的感覺，而現在——
「讓我死吧，艾琳……」麥洛說，「我拯救不了這個世界，我阻止不了群星詛咒……我甚至連沙靈都阻止不了……」他的話語中，飽含著痛苦、無奈、悲傷……最後——
「有這樣的結果，都是源於當初我犯下的罪孽……」
「那我就成全你！」艾琳高高地舉起匕首，準備刺出致命一擊——縱使這時麥洛能夠反抗，他也已經放棄了。
「去死吧！！！」在極度悲憤中，艾琳緊握住匕首，刺了下去——
還記得那句話嗎？
「戀愛，就是讀作幸福，寫作苦澀。」這是可蘭對艾琳說過的話。那時兩人在南長嶺隘口準備迎擊沙靈，遮天蔽日的沙塵和迷霧沒有區別，在那霧中，也同樣是未知和恐懼……但可蘭的話，始終讓艾琳心存感激和希望。
艾琳時常回味那句話：「哎，是啊，經歷得越多，就會回想戀愛時的幸福，但最終都會化為苦澀。就像之前說的：幸福是說出來的，不曾留下痕迹，苦澀是寫出來的，永遠刻在我的心底。所以，你和麥洛之間不管發生什麼，只要兩人相愛，就要時時刻刻珍惜這幸福，別等它化作苦澀時，再去反覆回味。」所以，戀愛中哪一種感情更多呢？當然是苦澀。然而，什麼能夠戰勝苦澀呢？
——答案是包容。
曾幾何時，艾琳也曾想過包容麥洛對海蒂的思念，雖然後來這種包容一直在徘徊不定中若隱若現，但在她的心底也確實存在著。
為什麼一定要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頭上呢？控制欲、獨佔欲作祟？還不是因為艾琳曾受到的傷害太深了。被賽維亞•安塞森的背叛敲碎的心靈，始終也沒有完全癒合。布滿傷痕的心，是那樣的敏感，即使麥洛對自己的好顯而易見，她也沒有真正地放鬆這種警惕——就算可蘭一直在開導她。
而現在，可蘭的話應驗了——兩人終於來到了你死我活的「苦澀」時刻……
麥洛吃驚地看著匕首插在他腦袋側邊的土地里，雖然在匕首下刺的一瞬間，他確實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但更多的，還是一種解脫——是啊，對他來說，逃避和隱藏是最暢快的事情，哪怕是用死亡來逃避。
豆大的淚珠滴落在他的臉上，艾琳淚如雨下，但還是擠出了這樣一句：「解釋……我會聽的……你到底在躲避什麼？」說完，雙手離開了匕首，伏在麥洛身上痛哭……
哭聲響徹這片叢林……
「艾琳，」麥洛表情複雜，但語氣中飽含著欣慰，死亡的絕望與逃避的心愿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會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關於那個卑鄙、自私、怯懦的我的故事……
「這一切，都要從我在圖姆城遇到那個賣花姑娘說起……」
圖姆城的往事五
赫姆•貝恩一直在焦急等待著回信，他的耐心漸漸被消磨殆盡，開始後悔自己提出見面的請求過於莽撞且有些未經思考。然而，他不知道的真相卻是——對方的回信其實早已被一直隱藏在乾草堆上的麥洛拿走了。
由於麥洛一直在偷讀書信，知道信里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兩人的身份信息，他輕而易舉地拿著信到達了海蒂•特瑞斯特約定的地點，並與少女見了面。麥洛早已熟悉書信中的內容，與少女的交流十分順利，兩人相談甚歡，約定之後定期相見，並且不再通過窗口放置、傳遞書信——這是麥洛主動提出來的，目的再明顯不過，為的是徹底斷絕少女與赫姆的聯繫。
兩個月後，在麥洛的追求下，兩人確立了戀愛關係。但在這期間，麥洛還在處理另外的事情——赫姆沒有放棄，他寫了一封又一封信，還是放在馬廄的通風窗口處，這一切都讓麥洛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因為赫姆的行為很可能會讓自己冒充他與少女見面的事情露餡兒，於是他也儘力破壞赫姆的行動。
麥洛打翻了窗口的花盆，拿走信件，但赫姆又擺上了一個花盆，並重新寫了一封信；麥洛故意將鳥窩移到窗口，意圖阻止赫姆重新置放信件，但赫姆小心翼翼地移開鳥窩，再次擺上花盆……最終，麥洛動用了他最後也是最邪惡的手段——既然赫姆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就徹底讓他消失！
1799年3月的一天，為了不被人發現，麥洛特意從圖姆城黑市中買到毒藥——一個小紙包，裡面是白色的粉末。他潛伏到赫姆所在的營帳，確保沒人看到時，將白色粉末倒進了赫姆的便攜乾糧袋中，他甚至沒有一絲遲疑，也沒有刻意倒在口袋的中下段的以防過早食用，他只是急於讓對方死亡，把避免嫌疑的事情都拋在腦後……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就在麥洛下毒的當晚，一道十萬火急的軍令送到第三騎兵軍團，赫姆•貝恩跟隨他的部隊連夜迅速出征了。身為後勤人員的麥洛沒有跟隨，他既緊張又失望，因為無法確認赫姆是否真的會被毒死。
一天後，麥洛收到被編入第一步兵軍團的緊急調令。同一時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場史無前例的危機已經爆發——巨靈的入侵開始了。而第三騎兵軍團在最初的交戰中被徹底擊潰、打散，再也沒能回到圖姆城。他們中有倖存者嗎？沒有人關注，因為在初期交戰中，軍隊的傷亡數以萬計。麥洛一直迫切地想知道赫姆到底是生是死，但來襲的巨靈很快成為每一個人的頭號威脅，隨之而來的就是圖姆城的那場屠殺……
後面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
赫姆也成為麥洛噩夢的源頭，他並非懼怕赫姆，而是對自己犯下的罪孽有一種難以釋懷的感覺——因為對方生死未卜。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對赫姆•貝恩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責，用卑劣的手段騙得了他的筆友，並且還想偷偷地置他於死地……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追蹤我到這裡，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真相的，甚至都不敢相信他居然活了下來……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擇手段、無恥至極……」
麥洛說著自己的故事，此時他和艾琳背靠背坐在地上——他不敢正視對方，因為他覺得羞愧無比。麥洛還把在叢林中遇到赫姆、被對方脅迫的事情也一股腦說了出來，毫不避諱自己對他犯下的罪責。
「無法饒恕，除非萬源之神親自發話……」艾琳低頭說，「你自責嗎？在這件事上。」
「無時無刻不在自責……即使現在，我也沒有逃出來……我想，除非他殺死我，我的良心將會永遠受到折磨。但在這片叢林里，我必須在死之前，保證你的安全……」
「愚蠢！」艾琳冷冷地罵道，「如果你死了，你認為我會獨自活下去嗎？」
「現在你知道了我是什麼樣的人，這樣做值得嗎？」
「不是值不值得，因為……你在我心中是那麼重要……」艾琳語氣深沉，「哪怕你犯過罪，哪怕你做事不擇手段，哪怕你曾經愛過別的女人……我都會包容這些。」
麥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轉過身，卻被左臂傷口的疼痛阻止了，「艾琳，我……對不起……」
「你確實要為瞞著我這件事而道歉，因為這傷害了我的感情……」艾琳絲毫不留情面，「在我剛才刺下匕首的瞬間，我才發現，原來包容的力量是那樣強大……以至於我的手都無法控制好匕首來殺死你。而你也證明了你對我的感情，即使赫姆要求你用毒藥殺死我，你也沒能下手……呵，我怎能不包容你呢？」艾琳苦笑著說道。
「謝謝你，艾琳……」麥洛感動地說著，他甚至都已數不清這是艾琳第幾次原諒他的過錯，「這毒藥已經撒了，不會傷害任何人了……」他瞥了一眼身旁，包著毒藥的紙就在不遠處——這一瞬間，他皺起眉頭，因為那張紙和他當初在圖姆城買毒藥的紙包一模一樣！難道赫姆想用它提醒自己嗎？
「你的傷還在流血嗎？」艾琳關心地問。
「已經沒事了……對了，那把匕首是哪裡來的？」麥洛終於想起這個問題。
「我遇到了霞飛叔叔，是他給我防身用的。」
「哦對，霞飛也在這叢林里。」麥洛喃喃道，轉而又低聲自言自語，「但我們沒有遇到其他人……」麥洛再次皺起眉頭，一個奇異的想法滑過他的心頭，「難道這片叢林……」接著他環顧四周，似乎在觀察什麼……
「什麼人？」艾琳突然喊道，立即起身。麥洛也趕忙立起來，但由於傷口疼痛，有些遲緩。
在兩人面對著的濃霧中，赫姆•貝恩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