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跨越霧與山與海的奇緣 27 往事恩怨
27 往事恩怨
圖姆城的往事 二
1798年春,圖姆城的執政官宣布一年一度的書信漂流活動開始,城中各處都張貼了告示。
《圖姆城書信漂流》
如果你有難言之隱,或不好意思說出的話,
不妨寫下來,藏在城中的某個角落——
等待有緣人發現它、閱讀它……
如果可以,請有緣人將回信放在同樣的地方,
等待寄信人發現它、閱讀它……
也許無法解決問題,
也許只是心存希望,
也許……為了期待一個讀者也好。
寫一封信,藏在一個角落,
讓我們的書信帶著我們的真心與情誼——
讓書信漂流起來!
詩一般的告示,吸引著人們參與書信漂流活動,年輕人的熱情格外高漲,因為每年都會有陌生青年男女因這個活動而修成正果的傳聞。不過大多數信件還是以非常尷尬的方式收場,例如很多書信被藏得過於隱秘,不是時隔多年才被發現,就是永遠下落不明;也有的書信藏匿地點發生了變化,信件完全不知所蹤;最多的情況還是寄信人和收信人存在明顯的差異,如青年男子的信被老叟老嫗撿到……最終爆出的笑料遠比傳聞中的奇緣要多得多。
駐紮在圖姆城中的帝國軍人是不允許參與書信漂流活動的,主要因為他們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來做戰鬥訓練,另一個原因是很多士兵不會讀寫。然而,還是有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士兵嘗試著將書信藏到了軍營邊緣或外面,被普通的民眾發現,其中就有這樣一例……
一名士兵將自己的書信放在在了馬廄側牆上方的通風窗口,並用一個花盆壓住,在書信裡面,他寫明了自己因為出身問題而備受人們冷眼相待,即使自己曾經通過多種途徑證明實力,依然不受認可,被人們邊緣化。雖然心中傾訴了自己的命運不幸,但卻沒有因此抱怨,信中點明自己只是希望能找到一個傾訴和傾聽的對象,相互釋放內心中的苦悶和抑鬱。馬廄通風窗口面向圖姆城的街道,由於窗口大小不足以鑽過人,所以外側堆積了一些箱子,剛好能讓人夠到……
士兵本以為沒人會發現這封書信,即使發現了,也沒期待得到回信……但故事往往朝著意外的方向發展——這封信被一個愛花的少女發現了,因為她想查看通風窗口處的花盆裡栽的是什麼花,就無意間得到了士兵的信。
愛花的少女受過教育,閱讀信件后,被士兵的不幸命運和樂觀精神所打動,並寫了回信來激勵士兵,同樣放在馬廄的通風窗口處,用花盆壓好,還時不時來查看有沒有士兵的回信。
士兵發現回信的時候,已經是少女回信的若干天后,他喜出望外地閱讀,被對方發自內心的激勵和鼓舞感動了,他迫不及待地寫好回信,表達了期待和他(她)成為筆友的心愿——即使此時他並不清楚回信的人是誰、是男是女、是個怎樣的人……士兵只想交一個真心的朋友。
少女閱讀士兵的第二封信后,同意成為他的筆友。
兩人作為筆友的書信往來正式開始,每個月兩人會通信三至四次,依然沿用書信漂流的老辦法——藏在馬廄的通風窗口,用花盆壓好。他們心照不宣,不去探尋對方究竟是誰,從不在通風口處等待對方出現。兩人的信件中,有傾訴、有鼓勵、有溫馨、有調侃……內容涉及經歷、城市、天氣、飲食、生活等等方面……最重要的,是兩人不會在信中透露自己的信息,以保護這微妙的神秘感,也享受著這種來自對方的信任。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半年過去了、冬天降臨了,兩人的書信往來依舊,通過字裡行間中的真情建立起了深情厚誼。當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際,士兵終於忍不住了,他做了一個決定——想要見他的筆友,即使此時他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性別和更多信息。而少女,同樣不了解士兵是什麼人,就連筆友到底是馬廄這一邊的、還是那一邊的人,她也無從知曉。
經過深思熟慮,少女最終做出了決定,回復道:「願意與你見一面。」信的後面附上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未知日,迷霧叢林。
麥洛回想起了當年圖姆城書信漂流的事情,精神漸漸睏乏,疲倦佔據上風,在艾琳身旁小憩片刻,也睡著了。
只過了很短的時間,意識剛剛恍惚的麥洛被一絲難以察覺到的聲音驚醒,他趕忙查看艾琳,發現她仍在安靜地睡著,呼吸均勻,面容安詳。麥洛稍稍寬心,又查看左右兩側,也沒有異樣。「也許是錯覺……」這樣想著,他回過頭查看後方——
是赫姆•貝恩那雙藍色的眼睛!
「噓——」赫姆輕輕地示意麥洛不要出聲,他的鋼劍佩在腰間,手裡拿著一把小型弩瞄向麥洛,箭頭已經裝好,一觸即發。
濃霧籠罩,箭頭散發著暗淡的寒光,讓麥洛不寒而慄。他不敢動彈,因為艾琳在一旁熟睡著,赫姆很可能會將他們二人一起殺死,而反抗是徒勞的。兩人就這樣對望,在湛藍的瞳孔中,麥洛沒有找到一絲憐憫。
「你怎麼找到我們的。」麥洛壓低聲音問,為的是不吵醒艾琳,更為了掩蓋自己的緊張。
赫姆面無表情地低聲說:「仇恨指引著我。」隨後他的嘴角揚起一下,表現出得意的神情,「早在你第一次到風行鎮的時候,我就追蹤到了你。再後來你到德拉貢,我也緊隨在你身後,包括後來沙塵漫天的時候,我都一直在你附近監視著……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危險都沒讓你死掉¬——不過這樣也好,我就能有親手復仇的機會了。」
「監視我?你不是要復仇嗎?」
「我在尋找機會。」赫姆說,手裡的弩穩得可怕,麥洛找不到一點兒破綻,「直接殺死你真是太便宜你了。你在我的幸福即將來臨時毀掉了我的未來,而現在,終於輪到我這麼做了。」
「你想做什麼?」麥洛瞪起眼睛,雙手握得緊緊的,他預料到赫姆可能會說出很可怕的事情。
「我要你受盡折磨,而且——」赫姆向著艾琳的方向甩了一下頭,「我打算從她身上下手。」
麥洛最擔心的事情被赫姆說了出來,他強作鎮定,「這是咱們兩個的事情,和她無關。」
「這話可輪不到你說,」赫姆不為所動,「你心裡最清楚你做過什麼。而且,你還要為海蒂的死負責!」這是麥洛最怕聽到的話,他一直對海蒂的死心懷悔恨,在赫姆的話語打擊下,他的喉結上下顫動了兩下。
「害怕了?後悔了?你當初做壞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一天的到來呢?」赫姆繼續用話語刺激著麥洛,「如果你不希望她受苦,你可以親手殺死她。」
「讓我親手殺死艾琳?」麥洛絕望地回應著。
「你做不到嗎?懦夫!」赫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手裡的弩穩定如舊,「這包毒藥,你拿好,能讓人沒有痛苦地睡上一覺,然後永遠不會醒來。」說完,他把紙包扔到麥洛跟前。
麥洛猶豫了片刻,用顫抖的手撿起了紙包,卻不敢看一眼,「我會考慮。」
「我希望下次來找你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還有,不要自己吃的掉它。」
「如果不是呢?」
「哼哼,我會在你眼前折磨她,讓你生不如死;或者先殺死你,然後只剩我和她……」赫姆獰笑著說。
「不要!」麥洛趕忙打斷他,「不要……傷害她……」後面的話已經完全沒有了底氣。
赫姆再次揚起嘴角:「這話可輪不到你說。」同樣的話語,他是想擊潰麥洛的內心。「你之前說過的,這裡可是迷霧叢林,誰都無法出去……所以早點兒下手吧,時間拖得越久,就越痛苦。」沒有再說別的,赫姆退到了濃霧之中,不見蹤影。
麥洛緊繃的身體並沒有一下子放鬆下來,心頭開始絞痛。手裡的紙包傳來冰冷的溫度,死亡都比不上這個讓人膽顫。他不敢看紙包,後悔拿起了它,連忙塞到皮衣里。
「原來他已經知道毒藥的事情……」麥洛內心中痛苦地掙扎著,一隻手捂住眼睛……在茫然與絕望中,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麥洛輕輕站起身來,在不遠處的樹上折斷了幾根韌性強勁的樹枝,回到火堆旁邊,小心地拿出裝著各種求生用小物件的布包,利用鐵絲、粗線捆綁住樹枝,製作出了弩身的主體;將釣魚線綁在弩身兩側拉緊,做成弓弦;再用鐵釘和幾根短樹枝製成箭矢,放在弩身的「槽」(兩根樹枝並列捆綁逐漸相接的凹陷處)中;沒有望山,無法精確瞄準——一支簡陋的弩就這樣做好了。
「艾琳,如果我做錯什麼……」麥洛望著那張熟睡的臉喃喃道,「……我都是為了守護你。」他拿著簡易弩和箭矢,不忘揣好裝著毒藥的紙包,到不遠處的地方試驗簡易弩的威力。
既然赫姆沒打算放過自己(別說夢話了,他怎麼可能放過呢?),那就拼個你死我活!
麥洛找了一棵樹,在距離五步左右的地方射擊:直接命中。又往後退了五步左右,在十步的地方射擊:彈丸擦過樹身飛入一旁的灌木叢。
「這個距離夠了。」麥洛估測出簡易弩的精度,他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隨後從樹上拔下箭矢,鑽入灌木叢去找另一個。沒用太長時間,就找到了,待他返回火堆處,看到了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火堆還在燃著……
艾琳卻再一次不見了。
……
圖姆城的往事 三
帝國曆1798年(8年前),圖姆城。
書信漂流活動的熱度隨著時間逐漸降低,這一年沒有傳出任何讓人羨慕的傳聞,笑料仍然層出不迭。
但士兵和少女的書信交流依然在繼續,持續了半年之久的交流,讓他們彼此關心,即使對筆友的信息、甚至是名字性別年齡都是一無所知,兩人也一致決定要見上一面。
我們不妨公布答案吧:
少女的身份是圖姆城中的賣花姑娘:海蒂•特瑞斯特。
士兵的身份——
——是第三騎兵軍團的騎手:赫姆•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