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跨越霧與山與海的奇緣 12 石板路延伸著
12 石板路延伸著
驚叫聲響起后，最先趕到的是夜雀，一是憑藉直覺，二是她多少已經猜到叫聲是為什麼發出的了。果然，最終所有人都來到了「武器」所在的房間門口，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房間內居然亮堂堂的——不是火把的火紅色，而是日光的亮白色。
「怎麼回事？」麥洛和艾琳也趕到了，他們穿過人群進入房間，看到兩個水手裝束的人嚇癱在地，更讓他們吃驚的則是房間中的牆壁——他們面前的牆壁上出現了蔚藍的天空、廣袤金黃的沙漠，猶如栩栩如生的畫像，若不是牆面所限，呈現的是平面而非立體景象，眾人甚至會認為這面牆壁並不存在，而是一個通往沙漠的出口。
驚魂未定的兩名水手渾身在顫抖，顯然是被這牆上的畫面嚇到了。「看來是他們動了這裝置，然後就有了這個東西。」夜雀向大家解釋道，同時把水手拉起來。大家也很快明白是怎麼回事——雖然可蘭囑咐衛隊士兵不要觸碰裝置，但這兩名水手是前一晚剛剛抵達的，給麥洛等人送晚餐的衛隊士兵曾說過這件事情，顯然沒有人提醒他倆不要觸碰裝置。
衛隊小隊長向夜雀道歉：「抱歉，我忘了提醒他們不要……」
「不要在意。」可蘭的聲音，她也趕到了，快步走到呈現沙漠藍天的牆壁跟前，伸手撫摸牆壁——仍然是冰冷的牆壁，沙漠、藍天的景象就像壁畫一樣貼在牆壁上。
「這、這……是畫嗎？為什麼會發亮？」艾琳注視著牆壁，提出了大家都在疑慮的問題，即使沒有火把，牆壁上的畫面也照亮了整間屋子，甚至在剛才人們湧入的時候，都不得不用手遮擋光亮。
「很顯然這不是普通的畫，」可蘭說，「它更像是把上面沙漠的景象用某種方式映照在這面牆壁上，所以我們能看到沙漠、藍天和太陽的光亮。」
「這是魔法嗎？」夜雀問道。
可蘭又摸了摸牆壁，回答說：「不太像，這裡沒有魔法的氣息。」她將目光轉向兩名水手，「請問你們觸碰了哪個操縱桿？」水手已經緩過來了，指了指裝置上的一個傾斜的操縱桿說：「我就把它向下一拉，然後整間屋子就全亮了，太嚇人了！」
可蘭看了看操縱桿上的古文字：視野。稍作思索，可蘭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的手伸向另一個操縱桿，這個動作讓眾人著實一驚！
「咔咔——」操縱桿撬動的聲音響起，讓眾人更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牆壁上的「畫」，居然動了！準確地說，是沙漠向後移動了一段距離，彷彿一個正在行進的人的視野。
「在動、在動……」「萬源之神啊！」「這是真的沙漠？還是……」圍觀的眾人不由得驚呼。
可蘭還是鎮定的樣子，沒有因這個變動而吃驚，反而像明白一切似的，點了點頭說：「哎，果然是這樣。」她轉向緊張不已眾人，「各位朋友，如果我沒猜錯，這面牆壁上的『畫』就是沙靈的視野。」
「什麼？」幾乎所有人同時驚呼，他們不敢相信可蘭此時正在操縱的是曾讓他們心驚膽戰的沙靈。
「你們的驚訝我能理解，」可蘭繼續說，試圖去安撫眾人的驚恐、緊張和解答疑惑，「不過還是先請大家到地面上去，和之前一樣，我們盡量不去觸碰這些危險的東西。」隨後，她又撥動了一根操縱桿，緊接著，牆壁上的「畫」不見了，映射的陽光也沒有了，屋子裡又陷入黑暗中，只剩幾根火把的光亮。「畫」的消失讓眾人再一次陷入短暫的慌亂，在夜雀的帶領下，大夥紛紛逃離房間，跑到充滿光亮的地面上去。
「我在明亮的地方很安全、我在明亮的地方很安全、我在明亮的地方很安全……」水手用這句話不斷催眠自己。
……
房間內，可蘭、麥洛和艾琳在昏暗的火光下，只剩下凝視裝置的目光和舒緩呼吸的聲音。
「不可思議，對吧？」打破沉默的是麥洛，「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風鈴提到莉莉絲無法在白天使用『武器』，因為她怕光，應該指的就是這個了。」
「至少你還有能明白的事情，我是真的陷入混亂了。」艾琳搖頭接了一句，「這裡真讓人壓抑，這建築、這裝置、這些令人擔心的壁畫，還有不明主人的石冢、刻在牆上不明所以的標語……我的萬源之神啊，這裡曾發生過什麼啊？」艾琳極度失落地說著，顯得很焦慮。麥洛和可蘭也用遺憾的目光對望著，他們深知艾琳和「群星詛咒」這件事沒有關係，卻無端接觸到了如此可怖的事物，兩人內心中也是很自責。
可蘭提著木杖，直奔門外變走邊說：「兩位朋友，我們也早些離開吧，該回船上了。」說完便離開了。麥洛輕輕摟住艾琳，安撫她的情緒，但艾琳很快掙脫了他的臂膀，也快步離開了房間。麥洛明白艾琳並不是在發脾氣，壓抑、恐懼甚至是絕望的重合將幾天前還在活潑趕路的她壓得她喘不過氣，這種抑鬱就像冬霧一樣難以消散，而且會給心靈降下一層霜凍。而自己目前所能做的除了安慰之外，就是調節她身邊的氣氛，加速霧氣和冰凍的消融。
麥洛最後再一次瞻仰冰封風鈴和莉莉絲的結晶，鄭重地躬身行禮后靜靜離開。至於那四幅壁畫他已不想再多看一眼，便直接回到了地面上，在那裡，所有人都已再次準備出發。
……
隊伍在暴晒和沉默中出發了，縱使補給連一半都沒消耗，但眾人的士氣卻如燃盡的烈焰，死灰一片。這裡的一切，包括沙漠本身，都給這些探索者的內心中烙下無數陰影和謎團，但當它們離開時，仍然得不到合理的解答，也許隨著時間的流逝，謎團和陰影會逐漸淡忘，但恐懼卻永遠地留在心底，化為黑暗中的夢魘在回憶中折磨著他們的理智。
回程的路途輕鬆不再，毫無生氣的隊伍更像是在逃亡，逃避那虛無中的敵人，逃避無盡的黑暗，逃避那塵封在黃沙之下的種種未解之謎……雖然他們都知道和海的距離越來越近，但卻彷彿看不到希望般失落著。麥洛、可蘭、艾琳還有衛隊和水手，一行人抱著各種目的來到這裡，找尋答案亦或是寶藏，收穫的是失望和恐慌。
石板路延伸著，明明知道終有盡頭，卻看不到終點在何方……
可蘭也沒有了昨夜突破謎團的喜悅，她感到內疚，尤其是對艾琳，當然在她發現整支隊伍的士氣都一蹶不振的時候，她的自責也同樣加深了。可蘭來這裡的目的如麥洛一樣明確，丈夫的遺物居然是打開四幅壁畫房間之門的鑰匙，這本身就已是足夠大的謎題：這裡曾發生過什麼？緊接著又是四幅壁畫、奇怪的記憶內容、詭異的黑色建築……她不斷尋求歷史資料來突破這些謎題，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徒勞。不過得益於自己的時間被魔法延緩，她通常不會感受到勞累和饑渴，更重要的是，她擁有堅定的意志和信念——她丈夫的遺願。此時此刻，雖然隊伍的士氣受到重挫，她依然堅信，她會繼續揭開「群星詛咒」的謎團，縱使前進的道路上充滿荊棘，也阻擋不了她前進的力量。
石板路延伸著，明明通向的已知的目的地，卻承載著失去方向的迷途之人……
麥洛有些後悔，他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有些事情，知道了不如蒙在鼓裡」，對於自己命運的探尋和驗證，他瘋狂地搜集關於「群星詛咒」的線索，即使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可能」發生，但仍舊堅持追尋。在追尋的道路上，這是他第一次感到懊悔，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艾琳，對不起同行的人們，對不起可蘭，甚至——對不起海蒂•特瑞斯特，即使她的逝去與這件事毫無關聯。
石板路延伸著，人們的影子已經轉換了方向，海邊與航船卻依然不見蹤影……
艾琳壓抑的情緒差一點就爆發出來，她及時控制住了，沒有對麥洛和可蘭造成更大的傷害。艾琳知道：這裡的一切與她有什麼聯繫呢？即使看到先輩阿利斯塔的事迹，又有著怎樣的意義呢？她不在意這些東西，她在意麥洛，她跟隨他、陪伴他，害怕、擔心他出意外，除此之外，也只剩下對風鈴的報答。至於「群星詛咒」，少女沒有想過，但她看到壁畫的一瞬間，還是被這猙獰可怕的畫面嚇到了——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命運？原本毫無心事的她，內心中籠上了一層恐懼的陰影。
石板路延伸著，腳步聲凌亂地響著，如同他們的內心一樣，亂糟糟的……
夕陽西下，夜雀為衛隊成員和水手發放了三倍量的晚飯，試圖以此來提振士氣，她也明白，這樣做的效果微乎其微。夜雀和丈夫雪犬都曾是雪山匪幫的成員，不止一次體驗過不斷逃亡的恐懼與絕望，但即使是在生死之間，他們也沒有徹底放棄過。可這次，四幅壁畫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使她內心久久無法平靜，可她還是儘力展現出堅強的一面，並用為大家服務的機會沖淡內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石板路延伸著……
直到後半夜，這支隊伍才終於回到了海灘的營地，除了放哨的水手，包括艾倫船長在內其他人都在睡覺。放哨的人想要叫醒大家，被可蘭阻止了。隊伍散到各個臨時帳篷中，大部分人連衣裝都沒有整理倒頭就睡了……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