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獨善其身
28 獨善其身
「快來，小艾琳，」可蘭將艾琳扶進圖書館，後者幾乎無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動，「有什麼煩惱不要憋著，如果願意和我說，我想我可以替你分擔一些痛苦。」
艾琳稍稍收起凝固在臉上的笑容——可蘭明白，那是一種苦痛、無奈的笑容，通常面對無法逾越的障礙時，人們會用這種笑容自嘲或安慰，顯然艾琳屬於後者。
「和他吵架了？」可蘭關切地問，她猜測兩人可能發生了些矛盾。
艾琳卻搖搖頭，然後把頭稍稍靠在可蘭的肩上，眼睛微微地閉上，雙眼眼角再次擠出兩滴淚水，劃過她美麗的臉龐。
「麥洛選擇獨自面對這一切，他寧可選擇死亡……」艾琳輕聲說。
可蘭察覺艾琳語言中的混亂，將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安慰道：「孩子，靜下心來慢慢說，我會和你一同分擔你的憂傷……」
……
就在剛才，麥洛和艾琳吃完晚飯，兩人坐在空曠的餐館里，靜靜享受著久違的獨處時間。
「那個……」艾琳決定打破寂靜的氛圍，「你說的在沙塵里見到風鈴的事情……她真的要殺你？」
麥洛點點頭，長長地吁了口氣說：「不光如此，我還在沙塵里見到了自己最恐懼的事物，沙塵並非沒有危險，只不過目標不是你們。還有……風鈴要我一直待在風行鎮，大概十多天後沙塵就會擴散到這裡，趁著還有時間，你也先和大家一起離開吧。」
「不！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沙塵真的吞沒這裡！」艾琳堅定地說，她見識過沙塵中不可估量的威力，卻依然不願輕易離開。
「艾琳，」麥洛深沉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我們都不是孩子了，原來我一直當你是妹妹寵著你，但現在我們面對的，將是生死的問題。在生死面前，一切煩惱、憂愁、決心、信仰……都已經不再重要。」
「如果你真的寵著我，就應該聽我的——和大家一起避難去！讓有能力的人去尋找解決的辦法。」艾琳試著將麥洛引導向她的意圖和辦法。
「艾琳……」麥洛耐心地說，「幾年前巨靈危機的時候，我和我的人在巨靈的領地中東躲西藏、命懸一線，每一天、每一刻都在考慮生與死的命運，我們看到了太多的人，努力活下去，卻最終只因沒有吃上一頓飯、只因一個傷口沒處理好、只因打了一個噴嚏被巨靈發現……然後都丟掉了性命，戰友們相互鼓勵、豪言壯語，在生死面前，都成為了空談，而我們有幸活下來的，也真正明白了，生命的延續不是簡簡單單的決心和堅強就能完成的……你有熱情、你有決心、你有堅強，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但在生死面前，尤其是可能已經註定的命運面前，我們還是要坦然面對。」
「可這一次你的命運也還是未知，你為什麼就這麼屈服了呢？你可是『圖姆城亡靈』！」艾琳依舊不服，繼續辯駁。
「我並不是屈服，而正是要面對命運。」麥洛的聲調稍稍提高，就像是在給自己一份自信，「我曾經因為迴避自己的命運，逃避應付的責任，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甚至失去了……」麥洛的話戛然而止，他意識到接下來的內容不應該對艾琳說。
「——失去了海蒂，對嗎？」艾琳狠下心接過了話。
麥洛的心一陣絞痛，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責備艾琳，他沒有回應，而是繼續說下去：「……所以我選擇不再逃避，這一次我要面對一切，哪怕是死亡……」
「那你面對你的，不用管我做什麼！」艾琳任性地說，她不滿意麥洛的解釋。
「可那不是你的命運，也不是你應該承受的，所以就讓我一個人去面對和承受吧。」麥洛誠懇地說，即使艾琳任性，他也沒有選擇對抗，而是繼續勸說艾琳。
艾琳沉默不語，並非啞口無言，而是思緒因傷心變得一片混亂。她是多麼希望麥洛能夠回心轉意，選擇她所建議的方式，說不定能夠成功解決這次危機，可對方卻一意孤行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好意。
見艾琳不說話，麥洛接著說道：「不管這次事件后我能否倖存下來，艾琳，我都會珍視咱們這段時間的交往，我更希望你不要悲傷，你還會遇到很多——」
——！
當盤子破碎的聲音響徹整個飯廳，一切如同死一般的寂靜，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誤以為自己瞬間失聰了。
艾琳緩緩地站起來，努力控制自己的面容不抽搐起來，她眯起眼睛，為的是讓自己的淚水不那麼快就傾瀉而出。艾琳艱難地邁出一步、兩步、三步……感覺花了好長時間，艾琳終於走出了這間餐館。在這期間，這裡依然是一片死寂，沒有一絲聲響。
麥洛摸了摸自己的頭，被砸的地方隱隱作痛，一股細細的血流順著他的臉頰慢慢地流下來，染紅了木製地板和瓷盤的碎片。同時，另外兩股熱流從麥洛的眼角流下，和血液摻和在一起，沖淡了殷紅的顏色……
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麥洛並不後悔，反而心如止水，平靜得可怕。
「終於……可以稍稍放下了……」
……
「所以，你用盤子打了他？」可蘭吃驚地問艾琳。
艾琳猶豫地點了點頭。
「後悔嗎？」可蘭接著問。
輕輕地搖頭，但很快變成了點頭。
「來，小艾琳，」可蘭拿來一個小棉枕頭和薄棉被，給艾琳找了一個靠背長椅，「什麼也別想了，就在我這裡先睡一覺。有煩惱的話，明天再去煩惱，明天解決不了的話，還有後天……」可蘭的話語，讓艾琳無法拒絕，也是對方的傾聽，讓艾琳稍稍感覺好受些。給艾琳披好棉被后，可蘭將手輕輕地貼在艾琳的頭上，默念了一句咒語——能讓艾琳快速進入睡眠狀態，這是她從綠龍傭兵那裡學來的意念魔法。
確認艾琳入睡后，可蘭收拾了一下書桌上的書籍資料，她沒有再投入到查閱工作中，而是找了一些繃帶，把門帶上后，去尋找哪家餐館還亮著燈火。她推測，麥洛還在餐館里，因為他也需要時間才能從悲傷與震驚中緩過神來。
原本燈火通明的風行鎮，此時只剩零星的燈火，璀璨的星空終於又散發出耀眼的閃亮。
……
「謝謝你幫我處理傷口，可蘭。」麥洛平靜地說，臉上卻露出略微難受的表情。
「有沒有很疼？我故意弄這麼緊的，好讓你有點兒教訓。」可蘭再次確認傷口都蓋住后，收起了繃帶。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即使面對可蘭的諷刺，麥洛還是盡量表現出風度。
「看來沒有砸傻，應該讓艾琳再來砸一下。」可蘭繼續無情地嘲諷，麥洛只得苦笑著。
「謝謝您幫忙照看艾琳……」麥洛繼續感謝對方。
「哎，可憐的小艾琳……先後愛上兩個男人，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她，另一個寧可犧牲自己也不希望她有什麼意外，卻害得她更加受傷……」可蘭邊說邊收好東西，慢慢坐了下來。
「您是指賽維亞和我嗎？她可是差點一槍崩了賽維亞啊，我只是被盤子砸，可以得意一下吧。」麥洛繼續苦笑著說，低頭看了看已經凝固在地板上的血跡。
「哎，我就當你是在自嘲了。其實你還愛著她對不對？就像你當初愛海蒂一樣。」
「呵，誰把海蒂的事情告訴您的？」
「有些事情，想不知道也難。」可蘭故作神秘地說，但很快岔開話題，「先不說這些了，你真的認為沙塵吞沒風行鎮后，你就會死？」
「即使這次沒死，之後我的命運也會充滿各種艱辛，而我真的不希望把艾琳牽扯進來。」麥洛收起了苦笑，認真地說。
「哎，這樣想確實是很正確的，作為男人很有擔當，不過在艾琳看來，這樣逝去對她是極為不負責任的。能否告訴我：為什麼你知道自己即將面臨怎樣的命運？」可蘭注意到了麥洛好像知道自己身上即將發生什麼似的。
「有個占卜師和我說的……」
可蘭輕輕地「噗」了一下，用手遮擋住嘴唇，眼角露出笑意：「恕我直言，那些占卜師的話最多只能信一半。再說，他們也不會直接揭示你的命運，而是用晦澀、隱喻的方式來表達，理解的方式有多種……」可蘭本想繼續說，但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問：「是哪位占卜師給您做的預言？」
「多米。據說是個很靈驗的占卜師。」
可蘭聽到這個名字后，面容漸漸嚴肅起來，顯然這個名字她是知道的。「人們常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就非常適合形容多米的預言。」
「什麼意思？」
「與其說他是預言命運的，不如說他是在引導人們走上他所『預言』的道路。」
「聽起來好複雜……不過多米為什麼要引導他人走向他所『預言』的道路呢？」
可蘭聳聳肩，「可能有什麼目的，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為他也有很多預言失敗的先例。」
麥洛不清楚關於多米預言失敗的事情，可蘭這樣一說，他的心裡就像打開了一扇窗，穿過一縷陽光，照亮了整個心房。
「可蘭，你不會認識多米吧？」麥洛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試探著問道。
「哎，是認識的，但和我們現在面對的事情關係不大。」
麥洛還想問什麼，可蘭示意先不要說了。
「如果你的傷口沒問題的話，和我去一趟圖書館吧，」可蘭站起身來，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艾琳睡在那裡，可憐的孩子太過傷心了，哪怕是去看一眼，表達一下你的關心？」
「嗯！」麥洛稍稍晃晃腦袋，傷口已經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