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讀作幸福，寫作苦澀
12 讀作幸福，寫作苦澀
2月9日晚，麥洛等人和衛隊終於可以近距離觀察恐怖的沙塵暴了，他們眼前是灰黃一片，在南方大概兩三千米的地方，滾滾沙塵如密不透風的高大城牆橫在那裡，將原本漆黑的夜空壓得黑沉沉的。令人驚奇的是，沙塵沒有侵襲過來，而是停留在原地不動，並延伸至東西兩側直至看不到頭，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沙牆」。
這一幕讓很多人不敢休息，雖然可蘭保證沙靈不會在附近出現，但她自己也時刻保持警惕，以防不測發生。兩名綠龍傭兵沒有表現出任何恐懼或退縮，但也時不時觀察著南方的異象，眼神就像緊盯對手的角鬥士，不敢有放鬆和怠慢。
「兩位傭兵朋友，現在可以證明這沙塵不是我的作品吧。」可蘭在營火旁對綠龍傭兵說，後者欠了欠身，做出表示出道歉的動作。
「如你們所見，」可蘭轉向麥洛和艾琳，「還記得他們在珍珠號上跟隨我的事嗎？由於那時沙塵異象開始變得不可控制，一些稍具實力的魔法師、戰鬥法師被認為可能與這件事有關，於是很多正直的人或組織開始自發地調查這件事，以維護魔法師們的名譽。」可蘭的話語中雖然顯出對綠龍傭兵的讚賞態度，但還是稍稍諷刺了他們對自己的監視行為。就這樣，麥洛和艾琳也得知了可蘭被監視的原因，是一場善意的誤會。兩名綠龍傭兵也表現出敢作敢當的態度，向可蘭表達了歉意。
大家注意力再次集中在「沙牆」上。夜雀和雪犬也過來了，可蘭、麥洛四人、兩名綠龍傭兵和衛隊的幾名小隊長開始商議戰鬥準備。
「如果我的計算正確，」可蘭對大家說，「明天的晚上，沙塵的邊緣就會到達我們所在的位置，我們會和沙靈直接接觸。不出意外，沙靈會主動攻擊，咱們做好防禦就可以了。我會直接繞開戰場，去找找他們後方的施法者。至於幾位隊長，咱們在組織防守的時候，時刻注意什麼攻擊方式會對沙靈起到比較好的效果。」
「沙靈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夜雀問。
「傀儡魔法製造出的人形黑影，」可蘭回答，「有的攜帶武器，雖然裝備簡陋，但也能殺傷人。這些黑影遇到攻擊就會消散，但很快又會產生新的黑影。黑影可以在沙塵中的任何地方出現，所以要緊盯衛隊的後方，小心被偷襲。」
「我們會幫著防守後方。」綠龍傭兵說道。
「非常感謝。」麥洛對傭兵說。
艾琳撫摸了一下手裡的火槍，也說道：「我會站到火槍隊最前排，所以後方拜託了……十分感謝。」
夜雀和雪犬分別帶領步兵隊站在陣列的中央部分，幾個隊長也分配好任務，作戰計劃很快制定好了。
「戰鬥一旦打響，」可蘭繼續說，「要懂得隨機應變，不用拘泥於作戰計劃。從過去的經驗來看，每次的作戰計劃都不能完美執行，但制定計劃的過程是非常重要的。感謝大家，明晚我們將迎來關鍵一戰，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在布置好巡夜的人員后，眾人休息了。
衛隊中也有少數女兵，艾琳、可蘭和她們在一起休息。為了能做出迅速反應，艾琳休息的位置更接近防禦設施這邊。大多數人用的是簡易半邊小帳篷，幾位隊長都是用睡袋。
可蘭湊到了艾琳的身旁，她知道少女不會輕易睡著。
「小艾琳，和你說說話？」可蘭輕聲地說，臉上掛著微笑。
「好啊，姐姐。」艾琳也熱情地歡迎，「不早點兒休息嗎？明天您還要……」她欲言又止，可蘭明天確實要執行危險的行動。
「不用擔心，我還是有一些自信的。」可蘭說，「倒是你啊，和男朋友吵架了？我看你情緒不太好。」
「沒……沒有的。」艾琳支支吾吾地說，她確實沒和麥洛吵架，但兩人關係現在卻處於微妙的緊張中。艾琳害怕可蘭繼續順著問下去，她趕忙岔開話題：「姐姐和我說說您的家人吧，說說您丈夫的事情，我想聽。」
可蘭的眼神明顯黯淡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哎，我的丈夫啊，是個溫柔、禮貌、又善解人意的人。」艾琳能看到可蘭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愛慕、敬佩的顯露。「我認識他時還很小呢，那時我喜歡看星星，他也喜歡看星星，恰好看星星的地方又一樣，我們兩個就不期而遇了。」
「真是有緣！」艾琳感慨道。
「哎，巧合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呢。我們兩個認識后，一起看星星，研究星星，戀愛、結婚……順其自然、平平淡淡，有時覺得自己的愛情經歷簡單至極，卻又如此完美。」可蘭說著，臉上洋溢著幸福。
「真是幸福啊！」艾琳再次感嘆。
「不過，小艾琳，戀愛中可不光有幸福，還有……」可蘭看著艾琳的眼睛說，「還有苦澀。」艾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點了點頭。「不論麥洛怎麼樣，如果你還愛他，請包容他的缺點。當然，他要愛你的話，也同樣會包容你。容忍、包容是戀愛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沒有這兩點的就不是真正的戀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可蘭抬頭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空中閃爍著無數星辰。
「戀愛，就是讀作幸福，寫作苦澀。」
艾琳不解地看著可蘭，等她繼續說下去。
「生活中難免有摩擦和分歧，只要兩人都願去維護這份情感，縱使其中充滿煩惱和怨恨，最終的結果也是幸福的。而苦澀……」可蘭的眼角濕潤了，艾琳第一次見到可蘭流淚。
「您丈夫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情嗎？」艾琳緊張地問。
「不不，不是那樣。」可蘭稍稍恢復了狀態，「我說苦澀，是因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您的丈夫……？」艾琳驚訝地說。
「哎，去世很久了。」可蘭緩緩地說，語氣十分低沉，「恐怕你們早就猜到了，我的年齡和外表看上去是不一致的，他施放的魔法，讓我得以延緩衰老，但他卻沒有給自己施法。就這樣，在他去世時，我還是保持著二十多歲的容貌。」
艾琳早已瞠目結舌，雖然他曾猜測過可蘭的年齡和身世，但當她自己說出這一切時還是讓艾琳吃了一驚。
「實在是抱歉。」艾琳表達出遺憾，為可蘭，更是為她的丈夫。
「哎，謝謝你。他去世后，我再也無法看到他熟悉的面容，再也無法聽到他溫柔的聲音，再也無法感受他的擁抱和愛撫……你說，這能不是苦澀嗎？」
艾琳無言以對，她曾因為麥洛忘不掉海蒂感到嫉妒，但現在聽了可蘭的敘述后，也能稍微理解麥洛的內心了。
「所以，」可蘭接著說，「我把我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當中，我學習魔法、鑽研劍術，由於時間的充裕，我慢慢精通了這些，最終成為了一名戰鬥法師。我也寫過書，還改編成了劇本，把自己的知識和人生說給眾人聽；我還會乘船到處遊歷，海島、高山、森林都有我的足跡，我要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嘗試不同的工作，有時做圖書管理員，有時做教師，有時做建築設計師，不論我做什麼，我都會暢快享受其中的樂趣……」
「原來你經歷過這麼多。」
「哎，經歷得越多，就越會回想戀愛時的幸福，但最終都會化為苦澀。就像之前說的：幸福是說出來的，不曾留下痕迹，苦澀是寫出來的，永遠刻在我的心底。所以，你和麥洛之間不管發生什麼，只要兩人相愛，就要時時刻刻珍惜這幸福，別等它化作苦澀時，再去反覆回味。」
可蘭的話真誠、感人，艾琳聽后反覆斟酌著與麥洛的戀情，也許在以後，她能夠包容麥洛對海蒂的思念，麥洛也能全身心愛著她，幸福就在不久的將來。但不管結局如何，最終都會像可蘭所說的那樣：「戀愛，就是讀作幸福，寫作苦澀。」
麥洛主動承擔了巡夜的任務，和他一同巡夜的是一名綠龍傭兵。
「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麥洛友好地問道。
「君子之交，姓名什麼的就如同裝飾，而且我們也習慣於沒有名字了。」傭兵說，「我們能提前預知你想說的話。」
「我聽說你們擅長的是『意念魔法』？」麥洛將信將疑，他想起了可蘭對綠龍傭兵的介紹。
「您是聽杜邦女士說的吧。」傭兵回答，但他很快發現麥洛一臉迷惑，「哦，杜邦是她結婚前原本的姓氏，她丈夫的姓氏是杜特維德。」
「你們很了解她嘛，是的，她告訴我們的。」
「杜邦女士一直是綠龍傭兵的好朋友，巨靈危機時她幫了我們很多。」傭兵帶著佩服的語氣說著。
「那為什麼你們還要跟蹤監視她？」麥洛不解地問。
「例行公事，她名聲在外，反而拖累了她。您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信息嗎？我能看出您很想了解這些。」不知是不是因為擅長意念魔法，傭兵猜到了麥洛的意圖。
「跟我說說吧，希望不會給她帶來困擾。」
「如你猜測的，杜邦女士的實際年齡大概在80歲到100歲之間，依靠時間魔法延緩了衰老。她的丈夫在多年前去世后，她開始在世界各地遊歷，還擔任各種工作。」
麥洛點點頭，他第一次聽說可蘭的真實年齡，難怪當初見到她時，他覺得可蘭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原來她和風鈴一樣，都是控制了自己的時間，延緩了衰老。而且她過於成熟的言談舉止也反映出她生活閱歷的豐富。
「奇怪，」麥洛發覺有些不對，「既然可蘭能通過時間魔法延長自己的壽命，為什麼她不延緩她丈夫的衰老呢？」
「你發現了呢，」綠龍傭兵就好像是早已猜到麥洛會想到一樣，「實際上，杜邦女士根本不會時間魔法，而她的丈夫會。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丈夫並沒有延緩自己的壽命，我認為杜邦女士可能自己也想不明白。所以，我們一直希望杜邦女士透露一些關於她丈夫的信息，但她一直保密。」
「看來你們也想長命百歲吧。」麥洛略帶諷刺地說。
「這個猜測非常合理，但我們並不關心時間魔法，我們更想知道的是她丈夫的目的是什麼。」傭兵沒有在意麥洛的諷刺，繼續說，「我們發現她丈夫和一個非常古老的傳說有關，我們想知道這其中或背後的真相。」
「傳說？」麥洛輕輕說，他已經猜到大概是什麼了。
「是的，正如你所想——群星詛咒。」傭兵肯定了麥洛的猜測，「他們夫妻二人曾研究這個傳說，並搜集了大量的研究資料，我們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麥洛想起了可蘭曾對他說過的話，他以為傭兵會繼續說下去，但這個話題戛然而止。
「那個拿火槍的女孩兒，是你的未婚妻？女朋友？」傭兵突然詢問。
「哦，是女朋友。你通過意念魔法看出來的？」
「不。只是覺得你看她的眼神充滿關懷和愛慕。」
麥洛的臉稍稍紅了一下，說：「也沒那麼誇張吧。不過，你們擅長的意念魔法都包括什麼呢？好像能夠讀懂別人的內心。」
「是可以的，但只能讀懂很短的一瞬間，我們通常用來預測敵人的下一個招式或舉動。」
「這也是你們如此厲害的原因。」
「但也有風險，聰明的對手會反利用這一特長。」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作用呢？意念魔法。」
「還能夠探索記憶，幫助回想某些事情，也可以製造夢境，或者治癒內心傷痕等等……我的同伴叫我過去，跟高興和你聊這麼長時間，先告辭了。」傭兵行禮后告別麥洛。
……
「愛慕和關懷嗎？」麥洛回想著傭兵的話，他是如此形容自己看艾琳的眼神的。「不要拘泥於過去，應該在她身上投入更多感情。」
麥洛大踏步向前走著，繼續巡夜。
遠處的沙塵暴肆無忌憚地咆哮著，麥洛希望這股風不要吹亂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