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機場大廳內, 人流如織。陽光透過落地窗射入,在光潔明亮的地板上映出暖黃光暈。蘇春日穿梭其間,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清脆聲響, 回憶與現實產生短暫的交織,黑色高跟鞋逐漸變幻為了一雙白色球鞋。
多年之前, 那個穿著白色球鞋的蘇春日也是在這裏奔跑著。
那天, 她好不容易想出個還項鏈的理由, 忍不住去尋找半個月沒聯係的徐星辰,卻從導師那聽說了他即將出發去美國留學的消息。她發瘋般地奔到了機場裏,不斷撥打著他的手機, 但他卻始終沒有接聽。直到最後, 手機那邊傳來冰冷的關機提示音。
當時鬧過分手後,她篤定著兩人隻是吵架,他會如往常般來認錯哄自己。她從來不曾料到, 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這樣走了。
她一個人站在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內, 看著麵目模糊而陌生的人群, 害怕無助到發抖。
在安檢口前,現實中的高跟鞋停下, 記憶中的白球鞋消失。
不論在回憶裏還是在夢裏,蘇春日都沒有追到過徐星辰。而這一次, 在現實裏,她在那一長排隊伍中看見了他清瘦的背影。
“徐星辰。”她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明明是那樣輕微的若有似無的聲音, 但像是心有靈犀般, 排在隊伍前端的徐星辰竟回轉了頭。
蘇春日站在原地,看著他緩步朝自己走來。
傷未痊愈,他的唇色比之前蒼白, 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眸鼻梁輪廓更顯,但仍舊是那樣清俊雅正,和記憶中的少年一般無二。
徐星辰在蘇春日麵前站定,瑩白燈光下,他的雙眸被濃密睫毛遮掩,流轉著明明滅滅的光,讓人看不清晰。
今天站在徐星辰病房門前時,蘇春日始終思考著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麽。是禮貌的寒暄,是玩笑般提起過往,或者是直接感激他救了自己。思考到最後,也沒有定論。
而現在,當徐星辰站在她麵前時,沒有任何猶豫,蘇春日閃電般伸出手,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啪!”
她力氣很大,完全沒有顧及他是個傷患,徐星辰的臉被扇得微側。
周邊有人圍觀,但僅僅隻是注視片刻,便拖著行李箱離開。
滾滾紅塵,人來人往,眾人都有各自的旅程需要前進,無法為旁人駐足停留。
“徐星辰,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嗎?”她開口,聲音盡量保持著平靜,但顫抖的聲線卻如何也抑製不住:“恰恰相反,你自私,你懦弱,你虛偽!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麽分開時,都由你一個人做了決定,我卻連了解真相的權力都沒有?”
蘇春日以為自己會哭,但沒有。她雙眸圓大,黑白分明,隻是眼尾上翹,顯得嬌媚。此刻,眼淚在裏麵打著轉,卻始終用力撐著,沒有落下。
他說她配不上自己,用這樣拙劣的理由與她分手。摧毀了她心中那個視若世界的少年,殺死了那個以感情為生命的少女,讓他們過去的愛情變得殘破無光。
他們被奪走了,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憤怒令她渾身顫抖,眼前的徐星辰也跟著顫動的淚水變得模糊虛晃:“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你有什麽資格讓我們的過去變得不值一提?你有什麽資格判定對我而言,真相和謊言哪種傷害更大?徐星辰,你把他們還給我!通通還給我!”
她最終還是哭了。
為曾經那個蹲在機場裏,淒涼無助,隻得環抱住自己的少女蘇春日而哭。
她捂住麵頰,淚水從指縫間溢出,從掌心間滾下,積聚了多年的淚水,傾巢而出,無法止息。
她哭到歇斯底裏,酣暢淋漓,無所顧忌。
然後,她感覺自己被一隻輕柔的手摟住頭,輕按在了那副溫暖肩膀上。鼻端,溢滿了清爽的沐浴露香氣。
徐星辰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你說得對,我從來都不偉大,不勇敢。”
沒有任何分辨,他就那樣坦然承認。
“我相信,知道真相後,你會陪著我。即使我發病,變得不再認識你,傷害你,你也會一直陪著我的。”像是過去無數次不厭其煩為她講解著物理難題那般,他的聲音,安寧,平和:“但是,是我先不要的……是我不要愛情變得這麽艱難,是我不要看著感情一點點腐爛消亡,是我不要你犧牲,是我不要對你虧欠。是我,在你和自尊麵前,選擇了後者。”
徐星辰始終按著蘇春日的頭,不讓她抬起眼看自己。他動作是那樣溫柔,但態度卻那樣堅定。
“對不起,我已經什麽都給不了你了。”
過去和未來,他都還不了了。
“可是呀,星星,你已經是最好的星星了。”
他的星星,已經成為天上最璀璨明亮的星。過往的黑暗,隻會是光明的映襯。她會在無垠星空下,自由翱翔,享受永恒的燦爛。
“所以,不要怨恨我,不要懷戀我,不要……記得我。”
那些記憶,留給他一個人就好。
餘生,他都會待在大洋彼岸那個陌生的國度。如果發病,會被送入早已聯係好的療養院。
他並不會孤獨,因為每當瞭望浩瀚星海時,他都會想起,自己人生中,曾有過那麽一顆最耀目的銀光。
徐星辰坐在靠窗位置,看向機艙玻璃上自己的淺淡倒影。穠麗陽光讓情緒疲倦,他閉上眼,逐漸入了夢。
夢裏的實驗室裏,他於溶液中取出了那顆水晶,透明澄澈,仿如熒星。身後有響聲,他轉頭,看見了一張臉,絢麗奪目,光芒萬丈。
一瞬的記憶,足以照亮他一生的孤寂。
那對少年和少女,始終活在他記憶裏,永遠不會被摧毀。
蘇春日站在候機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飛機快速衝離跑道,如雄鷹般飛向淨藍天空。
徐星辰最終還是搭乘飛機走了,而她,也會馬上離開機場。
蘇春日不再糾結後悔,也不再悲傷。他們的人生曾經交匯,最終分離,攜帶著各自的記憶走向不同道路。
她終於懂了,沒有那雙慌張焦灼的白球鞋,也不會有今天鎮定從容的黑高跟。人生的每一段旅途中,如果有旅伴,她會格外珍惜,認真對待。如果沒有,她則會更堅強自信地走下去。
蘇春日戴上墨鏡,轉過身,朝著機場大門走去。從此,邁入陽光中,踏入光明裏。
那天起,蘇春日再沒有做過機場的夢。
那個淒惶的少女,再也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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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珠穆朗瑪峰峰頂直線距離19公裏的珠峰大本營上,搭建著帳篷旅館。黑色犛牛毛編織的帳篷,厚實保暖,足以抵禦外界接近零度的低溫。
帳篷旅館內,觸目所及全是各種藏式彩繪,色彩濃鬱,古樸華麗,狂野奔放。四周是大通鋪,放置著彩繪棉被,供8人休息。中間爐子裏火燃得正旺,雖然燒的是牛糞,卻沒有任何難聞氣味。對比外麵可以把人吹走的狂風冰寒,此處完全是天堂。
這是蘇春日來到珠峰大本營的第二天,海拔5200米,氧氣稀薄,蘇春日出現了嚴重高反症狀,頭疼得跟有人伸手在裏麵抓撓似地,呼吸困難,心悸胸悶,完全靠著氧氣瓶續命。
帳篷主人名叫紮西,見她實在難受,便為她煮上熱騰騰的酥油茶。蘇春日道謝後接過喝了口,奶香四溢,回味悠長,這才覺胃部好受些。
打開手機查看,卻發現夏臨安仍舊沒有回複信息。
作精小程序又開始了。
在送走了徐星辰後,蘇春日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夏臨安。
電話裏,夏臨安倒沒說什麽,隻是將他回來的航班信息截圖發給她,還問了句:“來接我嗎?”
這麽大個人,還要接機?是怕迷路走到江裏還是怕被人販子綁去賣給老頭?
雖然蘇春日不太情願,可感覺夏臨安在電話那頭嗓音有些緊繃,似乎在隱隱期待著什麽,蘇春日也隻能答應了。
聞言,電話那頭的夏臨安明顯聲音變得愉悅起來,含義豐富地道:“
我周二晚上回來,要不,你周三請個假吧。”
蘇春日腦子轉了幾圈,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夏臨安是想著回來那晚就把她吃幹抹淨。這就算了,居然還妄想著讓她隔天起不來床。
真是,地有多大產,人有多大膽,也不怕吹牛皮吹破。
雖然這麽想著,可蘇春日還是在剩下的日子裏,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什麽睡衣,香檳,香薰,怎麽有情調怎麽來,爭取做個感天動地好女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忽然上頭臨時布置了緊急任務。幾家電視台要聯手拍攝一部關於祖國各處美景人文的記錄片,分配到南城電視台的任務便是協助西城電視台,一同上珠峰大本營進行采訪。
一來,南城電視台各位外景記者近期正在忙著製作那部南城物質文化遺產的專題片,壓根抽不出人手。再者,珠峰大本營上條件艱苦,高原反應嚴重起來,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所以這次拍攝根本無人報名。
台裏隻能采取硬性指派,蘇春日作為外景記者也在選擇名單中。
和夏臨安待一起久了,蘇春日也自動習得了聽牆角技能。那天在第一頻道辦公室外便聽見張文雅在那逼逼叨叨,說這苦差事是絕對不會輪到她,畢竟人都有私心,台長肯定不舍得讓她去。其餘幾個人也在那附和,還後悔她們沒能早點對夏臨安下手,讓蘇春日白白撿了便宜。
蘇春日這牆角聽得是咬牙切齒——這幾個女人太不要臉了,好的不學,居然學她饞夏臨安的身子。
蘇春日一氣之下,便主動報了名,決定以實際行動來表明夏臨安公私分明的高尚品質。
作者有話要說:1 快要勝利了,暴風哭泣。機場分手比較難寫,今天比較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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