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危訊至
釋厄錄第二十二章危訊至永樂十一年,正月十五。
元宵節。
金陵城內張燈結綵,家家戶戶門前的大紅燈籠掛起,秦淮河裡的花船上,更是貼花弄彩,兩岸紅塵美人嬌艷如花,披紅帶珠,甚是喜慶。
最熱鬧也最有文人氣息的,當屬秦淮河一街之隔的夫子廟,這裡聚集了大明朝最風流的才子佳人,各式各樣的花燈,有金龍彩鳳,有蝴蝶金魚,也有紅花朵朵。
連帶著空氣中飄蕩的氣息也份外喜慶,份外香甜。
團團圓圓元宵節,正是吃元宵的時節,小小的糯米圓子包裹著糖漿花蜜,軟糯之後,香甜滿口,家人言笑歡鬧后,去秦淮河畔賞花燈,游龍舟,與天地同慶。
此時雖人潮洶湧,但還是白天,花燈自然是天黑點上燭火之後,五光十色,才是最美時節。
鐵家新冒出來的三女兒,鐵小婭,躲避著人群,在秦淮河畔走走停停,懷中抱著一大包元宵,手裡拎著三盞花燈,一盞是粉紅的蓮花燈,想來是送給大姐鐡凝眉的,一盞蝴蝶撲燈,應該是留給自己,至於懷中的元宵和另外一盞雄鷹展翅金燈,肯定是送給二姐鐵凌霜的。
小婭興緻不高,好久沒有見到鐵凌霜了。
剛剛出來的時候,鐡凝眉特別吩咐,不要貪玩,散散心就回來,否則霜兒回來就找不到你了,可是小婭看到鐡凝眉眼中的無奈,大約可以猜到,鐵凌霜在外面可能是玩的忘了金陵,不知道今日團員的元宵節能不能回到金陵城中。
她身後不遠處,跟著兩道身影。
戚辰鼻青臉腫,懷裡抱著一包滷肉,跟著鐵凌霜久了,飯量也是見長,邊走邊吃,滿嘴油膩,毫無佛門弟子風範,肉吃的暢快,他瞄了眼前面低頭走路的小姑娘,嘆了口氣,
「秦兄弟,在陰獄里見到鐵大小姐,我還以為會給咱們分配什麼重要任務,沒想到只是跟著小婭姑娘出門散心,看來今天是沒有機會出劍了。」
他身邊的秦扶蘇臉上手上同樣有傷,沒有學著戚辰大口吃肉,輕輕的摩梭這手中的摺扇,四處掃視著,聽到戚辰抱怨,忙止住他,壓低聲音說到,
「噓,戚兄慎言,如今金陵不知道是否還有仙宗之人潛伏,咱們言語間,要多注意,不要說雞鳴寺中的事情。」
戚辰塞下最後一片鹵豬肉,隨手把油乎乎的紙包扔在大陸上,惹來一堆白眼。
左統領暗中出行,現在雞鳴寺地底的小院子中,代他發號施令的,是鐵家大小姐,這些事情金陵城中沒有幾人知道,不過甚為左統領護衛,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些消息,他和秦扶蘇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些天一直沒有安排,張鐵不再,天衛也都不見了人影,戚辰和秦扶蘇也沒有閑著,他們倆自知修行之日頗短,遇大事插手不了反而會拖累大家的腳步,整日在陰崖地獄一層中撕殺,頗有拚命三郎的架勢,弄得渾身是傷,修為也在穩步上進。
他們兩個知道,如今四面八方的消息傳回金陵,都是前面這個小女孩在一條條整理整齊后,送給鐵家大小姐,再由她進行統籌梳理,做出一道道回復,儼然成了新的左統領。
在想起來最近一段時間,大統領不見人影,右統領也在皇宮中,寸步不離皇上身邊,秦扶蘇腦中通透,知道隱衛肯定遇到了大事,這種時候,左統領又暗自出行,讓鐡凝眉在他的書房做這掌握隱衛權柄之人,到底是做何打算?
「嗯,秦兄弟教訓的是,是我失言了。」
戚辰不顧手上油膩,撓撓頭,不小心撓到被秦扶蘇傷到的地方,齜牙咧嘴的吸著冷氣,走到他近,壓低聲音說到,
「你說,左統領調教你家小姨子十年,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是在給她鋪路,如今這姐姐剛到金陵不久,左統領就把這權力給他,雖然只是暫時的,不過這也是個很明顯的訊號,隱衛中其他人怎麼想我不知道,要是你家小姨子回來了,會不會和鐵家大小姐爭權奪力啊?」
小姨子.……
秦扶蘇無語,誰要是攤上這麼一個小姨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不過戚辰言語中提及的這個事情,不需要擔心,凌霜天性爛漫,性格跋扈,絕非貪戀權勢之人,逍遙自在,在父母姐姐庇佑下過放肆地胡鬧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當年自己還擔心過,任由她這樣胡鬧,濟南府中會不會出現第一個女紈絝,敗壞鐵叔父的名聲。
如今天下大變,十年困苦魔力,猖狂猶在,依然胡鬧,但精氣神已經漸漸成型,雖然她不忿鍾離先生的教導,但日日所見,皆受影響,是很難走上邪道的。
她若是知道鍾離先生更看好鐡凝眉,會胡鬧,但應該不會爭奪,她或許會拒絕這樣的安排,帶著凝眉離開,這才是最有可能的。
至於自己和凝眉的婚事,八字之寫了一撇,還是當年兩家定下來的那一撇,至於後面的一捺怎麼畫上去,還是困難重重,大多數困難,還真不是這個小姨子,而是過往。
不直接面對兩個巨變家庭的過往,深入的交談一次,結果還不可預知。
他很想知道,鐡凝眉這些年,對於當年的濟南圍城,對於當今的永樂天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和態度。
一想到此,秦扶蘇不僅頭疼,揚起摺扇學者戚辰的樣子撓了撓腦門,也撓到了被戚辰傷到的地方,嘶嘶吸著冷氣。
兩個人跟著小婭,邊逛邊停,不多時,就到了雞鳴寺中,秦扶蘇抬頭看著升到頭頂的太陽,搖頭嘆到,
「都元宵節了,凌霜這是去哪了?十餘天未歸,真的回濟南了?等下要問問凝眉。」
三人一路下到了雞鳴寺後院地底小院子,院子中昏暗空蕩,沒有人影,只有二樓書房,有一豆微弱燭光。
秦扶蘇頗為失望,好幾次下來,都沒有見到鐡凝眉的身影,他和戚辰現在身為左統領護衛,不能再以未婚夫君的身份在這裡近水樓台不守規矩,和戚辰對視一眼,不再多言,兩人走到門口,一左一右盤坐下來,閉目調息。
小婭把元宵花燈一股腦放在院子中的桌案上,走到一旁消息室中,只是出去逛了一會,桌案上就堆了一大疊滿是細密孔洞的紙張,這些都是骨鳥傳回來的消息。
和鐵凌霜一起在這隱衛地底整理了五六年的消息,小婭十分嫻熟的把凌亂的紙張歸攏到一起,又從書案下找出一疊巴掌大小的紅色紙片,坐在書案前,很有小家碧玉的臨摹圖畫的專註,拎起細小的毛筆,一張張的翻譯過來。
「天衛青龍稟報左統領,地衛尾火虎,於遼東深山,追逐千年人蔘,在大安嶺消失蹤跡,屬下正在追查中。」
「天衛朱雀稟報左統領,南疆仙山去后,屬下遍查方圓五百里內山川河流,見妖二十七,無凶,屬下遵從左統領安排,過十五,留地衛兩人於此戒備,帶著其餘人等回金陵。」
「隱衛左統領東衛,張鐵。」
小婭微微一愣,頓住手中的毛筆,這些年和鐵凌霜一起整理繁雜的消息,玄衛黃衛居多,最近的消息,大多都是天衛地衛傳回來的,而且這張,是張鐵的消息。
跟在他身邊有七八年,在鐵凌霜未到隱衛時,小婭都是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也從未見他離開左統領半步,現在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驟然看到他用骨鳥傳回來的信息,小婭很是欣喜,忙仔細的看著白紙上那一排細小的空洞,逐字逐句的翻譯,
「屬下與玄武追蹤酒徒,追至遼東境內,黑龍大江,酒徒遁入大江,失去蹤跡,請統領吩咐,下一步,將何去?」
遼東?又是遼東。
小婭盯著紅紙片上未乾的墨跡,思索片刻,找不到頭腦,隨即搖搖頭,這不是自己要擔心的事情,給眉姐姐看就行了,自己只要知道他安全,就放心了。
紙張一片片被翻譯過來,到了最後一張,小婭隨意一瞥,眼睛忽然瞪大,匆忙的翻譯過來,捧著一疊紅紙片跑出門,氣喘吁吁的跑到書房中,閉目盤坐的戚辰和秦扶蘇睜開眼睛,對視一眼,都看到各自眼中的疑惑和戒備。
看來有狀況發生,不是小事。
二樓書房。
和鍾離先生做了一個交易,處離一個月的隱衛消息,並且以左統領的令牌發號施令。
鐡凝眉同意了,做的很小心,也很專註。
以前只是在外圍打轉,看著鍾離九整日在外面喝酒晃蕩,還以為隱衛中消息往來遲鈍,公務不會太過繁雜。
看人挑水不吃力,在這小書房只有短短半個月,鐡凝眉覺得自己小看了隱衛,也小看了仙山。
就這幾天,天地玄黃,傳回來的消息超過五百條,其中大多都是尋找妖蹤還有仙山蹤跡的消息,沒有任何關於軍政方面事情的報道,那是屬於錦衣衛的事務,隱衛絕不插手,界限分明。
這些消息中,報來的玄衛黃衛死亡或是失蹤消息,有四十七則,地衛確認死亡失蹤的,有三條。
這還是只是僅僅一個月,鐡凝眉知道,過往那些殉職的隱衛,都在書房下面的青銅碑中整齊的擺放著,那裡一片片銅牌,就是一坐坐墳墓。
她坐在書桌前,手邊的茶水早已冷卻,飄著悠悠茶香,沖淡了書房內一直綿延著的酒氣,面前是一張大明疆域圖,城鎮分明,山川清晰,她正用手指輕點著一處。
遼東。
這些天的消息,大多數都和遼東相關,玄衛黃衛的折損,也多在此處,鐡凝眉對比過之前三年內的傷亡記錄后發現,只是從新年開始,遼東之地的傷亡,翻了三倍之多。
在聯想到前一段時間金陵亂象,鐡凝眉推定,遼東深處,定有仙山藏匿,而且,已經過了關鍵時刻,不再蟄伏,所以才放肆殺人,看來這座仙山,馬上要飛了。
員嶠,蓬萊,方丈。
按照現有的信息,蓬萊可能在東海之中,那遼東之地,是員嶠還是方丈?
「噔噔蹬。」
樓梯聲響,是小婭急促的腳步和喘息聲,鐡凝眉心下微沉,難道是妹妹那邊傳回了消息?
小婭匆忙的跑了上來,推開門,把一大疊紙片遞給鐡凝眉,指著第一張紙片之上,面露惶恐。
鐡凝眉伸手捻起那巴掌大的紅紙片,看著上面的消息:
「隱衛,玄武麾下地衛女土蝠回稟,左統領入東海,十日未歸,請報之大統領右統領,速來尋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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