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潭底鱗
深夜,樊園。
破舊的房屋,頂上還破了個大洞,搖搖欲墜。
此時,裡面閃爍著火光,肉香陣陣。
大黑馬卧在牆邊,悶頭在麻布袋子中,睡的香甜。
火堆旁的鐵凌霜用力撕下大塊豬腿肉,塞到嘴裡,嚼了兩下不禁皺了眉頭。肉烤三烤,聞著雖香,失了太多的水,過於乾柴,味道著實不怎麼樣。
這些日子在金陵吃慣了山珍海味,把胃口養的挑剔了,下意識就要扔掉手裡的豬腿,奈何肚子聞到肉味,不聽話的咕咕作響,鐵凌霜瞄了眼外面園中的漆黑,早已經是深夜。
一夜偷別人兩次也太說不過去,算了,不好吃也是肉,將就著吃吧。
可心中這股怒氣散不去,三下五除二把手裡豬腿上的肉啃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個寬大的骨棒,鐵凌霜抬手將大骨棒砸向牆角縮成一團的紫花騰王。
骨棒撞在他背上,沉悶響聲中,骨頭碎裂爆開,噗噗的扎到了他的肉中,焦臭撲鼻,卻少見血花。
紫花騰王已經化作了人身,風光不再,身上全是焦黑的裂紋,和這大火上的外焦里嫩的烤肉頗為不同,火像是從他體內燒起來,把他從內到外燒的乾枯如柴。
他身上還緊緊纏著一隻漆黑的鐵蜈蚣,爪牙刺入體內,蜈蚣身上不時閃過火光,熾熱火氣從它尖利的對足中傳到紫花騰王體內,他身上又冒出陣陣焦臭的味道。
即使這樣,紫花騰王依然還有一分氣息,他掙扎著轉過身來,掃視一圈,見只有鐵凌霜和,稍稍放心,眼神瞬間變的惡毒起來,盯著鐵凌霜,
「快放了本座!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鐵凌霜也不理睬他,風捲殘雲般的解決掉烤豬烤羊,拎著最後一隻羊腿棒,走到他的面前,敲了敲他的腦袋,嘴角揚起,殺意悠然,
「左眼?還是右眼?」
左眼還是右眼?
紫花騰王沒有反映過來,眨了眨眼,滿是疑惑。
鐵凌霜好心的指著門外一片漆黑之中,那裡躺著被她一肘砸暈的大頭鬼,現在還趴再亂石間一動不動,她笑著說到,
「書上說海牛肥胖憨厚,性格溫順如狗,我想看看長得啥樣,騰蛇的毒,聽說只有眼睛能解,你自己選吧,左眼還是右眼?」
說著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絞纏著的鐵蜈蚣,那鐵蜈蚣是鐵凌霜血氣敕令召喚,很有一絲靈性,不顧反映過來的紫花騰王瘋狂扭動掙扎,扁硬的頭顱從他脖后探出來,遊動到額頭上,堅硬的對足扒開他的眼皮,露出血絲遍布的眼珠,就等著鐵凌霜伸手挖眼。
「連一隻眼睛都不願意,看來你也是怕死的,真給凶獸丟臉,弱的可憐。」
鐵凌霜見不得這樣的前猖狂后怯懦,抬腿將他踹到一邊,也鬧了大半夜,此刻酒足飯飽,此妖是殺是剮,等明日再說。
左右打量了一圈破敗的房屋,滿是灰塵,找不到睡覺地方,只能走到大黑馬身邊,對它背上一躺,把馬背當成了,呼呼大睡起來。 ……
邳城被東北七十里。
這裡是連綿的荒山,大雪之後,滿目白茫,只有亂山深處,十丈方圓的一片碧綠水潭,在著暗夜中,彷彿一隻眼睛盯著無盡的虛空。
此刻,兩道身影在水潭半空中漂浮著。
「統領,就是這裡,屬下從海里出來,放出骨鳥后,就一直在逃,無論如何都躲不開,曾在這裡躲了一夜,把那個東西藏在水底,統領在此稍待,我下去把東西撈上來。」
指著下面那個水潭,女土蝠扇動翅膀,就要衝下去,鍾離九搖搖頭,伸手搭在它翅膀上,下一刻,兩人的身影就從半空中消失,出現在水潭邊上。
「你在此守著,我下去。」
女土蝠不敢拒絕,恭敬應是,解釋到,
「水底有二十丈深,冰寒無比,我把那東西壓在側邊一塊三尺見方的大石頭下。」
鍾離九點點頭,伸手解下酒壺,扔給女土蝠,飛身躍入水中。
二十丈深,對蛟龍來說,還不如小水窪,鍾離九呼吸之間,就到了水底,即使沒有女土蝠的提醒,他也能清晰感知到了東側一塊大石頭下面,傳來了的絲絲怪異氣息。
掀開大石頭,鍾離九靜靜的站在水底,看著躺在那裡的東西。
巴掌大小一片魚鱗,色呈七彩。
好像知道有人盯著,那片鱗甲微微閃光,明暗交替,像是眼睛輕輕眨動。
輕輕揮手,那片魚鱗飄蕩到鍾離九手中,他輕捻鱗片,感受著著表面上輕微欺負的波紋,眼中愈加凝重,
「怪不得這些年瀛洲仙宗零碎的消息雖多,卻查不到它所在處的絲毫消息,原來如此,不僅在水底,還有神物護持著,唉,真是可惜了。」
鍾離九閃身出現在水潭邊上。
剛下水轉眼就上來,把一口氣還沒吐出來的女土蝠嚇了大跳,看到左統領手中的鱗片,女土蝠似是畏懼的退開兩步。
從海底出來,逃了一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怕後面的追兵,更怕的就是這片鱗甲,此刻再見到,還是忍不住心底的恐懼。
「走吧,找個暖和的地方,聽你細細說一下你看到的。」 ……
飄身落在樊園,裡面火光還在,鐵凌霜躺在大黑馬背上,一人一馬睡得香甜,果然是個暖和的地方。
鍾離九帶著女土蝠走到破屋中,兩人圍著篝火,坐在一堆骨頭中間。
女土蝠回頭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鐵凌霜,早就聽說左統領和他的護衛鐵凌霜兩人有仇,他之前還不相信有人敢向左統領動手,今天看到鐵凌霜快刀大劈才真覺得此女跋扈放肆。
不過,左統領只是隨手像拍蒼蠅一樣拍飛她,竟也不追究責任,這就奇怪了。
回頭看鐘離九從懷中掏出那片鱗甲,映著火光仔細的查看,女土蝠搖了搖頭,驅散胡思亂想,輕咳一聲,
「統領,屬下追蹤賀蘭山放走的那條水蛇,沿著長江,一路追到了海中,入海東西方向,遊了三百多里,失去了它的蹤跡,屬下就在海底一路搜索,被一股暗流吸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女土蝠身為蝙蝠妖,兼具風水雙行,在水裡的速度更勝在空中的速度。
自從接到天衛玄武的安排,跟蹤賀蘭山放走的那條傳信水蛇,女土蝠一直藏著氣息,悄悄跟在它身後千米。
一直到入了大海,海浪翻滾,水中氣味和聲音雜亂,擔憂失去了那條蛇的蹤跡,他才不得不縮短距離,借著海底的石頭珊瑚為掩,跟在它後面不足二百米,再近就暴露了。
女土蝠很專註,也很憂慮。
他接天衛玄武任務的時候,就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前方的這條水蛇發現不了自己再後面,這一路追蹤到了仙山附近,憑著自己的微末道行,肯定躲不掉仙山中高手的感知,到時候肯定會被追。
追上了,就是死。
當然,是自己死。
查找仙山蹤跡,就是用命去換情報!
玄武麾下,上一任女土蝠,就是靠著一條命,查到了南海員嶠仙宗的蹤跡,然後托著重傷將死的身體逃了回來,傳出回了信息,這才有了六年前南海一場大戰。
然後,這一任的女土蝠,就是自己。
看來女土蝠這個職位,都是這般命運啊。
不過,女土蝠並不是憂心性命,若是沒有左統領,當年在那個陰邪的宗門裡,自己的血就快要被放幹了,如今能多活了這些年,這條命就是左統領給的,且入了隱衛,是自己願意,並不是左統領挾恩逼迫。
他只是憂心思慮,自己怎麼才能保證,即使死了,也能把查到信息傳回到隱衛中,骨鳥被留在了入海口,若是被發現,自己能逃到岸邊嗎?
這樣思慮整路,追了大約三百里,到了一片珊瑚林中,水下暗流平靜,遮障物多,正是適合追蹤的地形。
女土蝠輕輕扇動著翅膀,像是海底的蝠鱝魚,緊貼著海底的沙石,不帶動一絲生響和水浪,追在那條海蛇身後三百米遠的地方。
不用追的太近,這種距離,閉上眼睛,只靠著聽覺,就能感知到那條蛇搖擺間骨頭響動的聲音。
女土蝠一邊追著,一邊留意著周邊,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異常動靜。
「離海岸大約三百里,那裡並沒有什麼怪異之處,只是一大片珊瑚林,方圓七十里左右。珊瑚林中,小洞很多,沒有大洞,那條蛇一路直行,並沒有向洞中鑽,快要出珊瑚林的,它消失不見了。」
女土蝠深深吸了口氣,閉目回想,好像回到了那昏暗幽深的海底,自己追了一路的海蛇,忽然消失了蹤跡。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走。
能沒有絲毫異常的躲過他的感知,那條蛇還沒有這個能力,肯定是有高人出手,把它藏了起來。
高人既然出手,那就說明自己的蹤跡也很有可能被發現了。
死神降至,女土蝠第一時間,就想到逃走!
逃到海邊,把這個方位傳給骨鳥,只要骨鳥能飛回隱衛,那自己這一條命死了也值。
不過,女土蝠強忍著要扇動翅膀的轉身飛逃的念頭,依然貼著海底的泥沙,靜靜等待著。
海底幽深,暗無天日,水底壓力又是巨大,只是過了僅僅一刻鐘,女土蝠就覺得自己的像是在十八地獄中走了一個來回。
一刻鐘,兩刻鐘……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土蝠再也堅持不住,吐出一串是水泡,瘋狂的扇動著翅膀飛退了,急性如劍,一直掠出了珊瑚林,飛衝出水面,才疑惑的停了下來。
樊園之中,迎著篝火,女土蝠老鼠一樣毛茸茸的臉上笑意尷尬,
「並沒有人追來,屬下思慮了一番,還是決定回去看看,查清楚再傳信回來。」
鍾離九拍了拍它的的肩膀,
「生死之間,可見勇氣,這一次你死裡逃生,再潛修十年,必可引來雷劫,這是你的大機緣,你把握住了。」
女土蝠揚起爪子撓了撓腦袋,嘿嘿直笑。
「再吵到我睡覺,你們就滾出去!」
緊接著就是一把黃豆撒了過來,如暴雨梨花,勁風嗚嗚。
看來兩人上下相知,吵到了本來就暴躁的母老虎。
鍾離九呵呵輕笑,長袖一揮,漫天黃豆收攏到了袖中,他黃豆放在篝火旁烤著,瞥了眼在馬背上翻身的鐵凌霜,對女土蝠點點頭,
「不用管她,你接著說。」
女土蝠領命,不過還是不放心,生怕下次扔過來的就不是黃豆而是大刀,他壓低了聲音,
「在珊瑚林中,搜索了三日,沒有找到絲毫蹤跡,那條蛇好像悄無聲息的失蹤在了珊瑚林的東處的邊界處,正當屬下放棄,想要出水的時候,一道奇怪的暗流就生在了那條蛇消失的地方,無聲無息,把屬下直接卷了進去,然後屬下就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那裡沒有水,好像是地底的城市,有許多妖類,但好像都活在夢中。」
「屬下從他們的言語中聽出來,那個地方,叫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