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兩隻狗
凈火琉璃塔第一層。
塔門外站著兩個光頭和尚。
少林內掌門的方丈普渡,在門口右側,白眉黑須,一臉祥和,聖袍灰白的衣袖上,有點點墨跡,彷彿剛剛在寫毛筆字,衣袖不小心沾上了幾點墨水。
姚廣孝站在左側,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石地板,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黑狗,怎麼露出這副表情,像霜打的茄子,這可不像你,說說,遇到什麼高人了?」
說話的是普渡。
此處並無他人,也沒有黑狗,這老黑狗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姚廣孝一身道行,如果身在江湖,縱橫天下也不為過,沒想到今天被壓制的手都沒有伸出來,心中卻是失落。
不過,更讓他擔憂的是,原本世代相傳的隱衛追蹤的五大仙山之上,還有更高的存在,這才是他最為關注的。
五大仙山的宗主,無一不是君臨佛陀境界之人,姚廣孝若是對上他們,單打獨鬥,誰也不懼,只是今天面對那個吹糖人的老頭的時候,他有一種直覺,生死之戰,只要自己出手,死的必然是自己,而對方,甚至不會受傷。
姚廣孝不畏懼,他只是在想,這樣的人,是只有一個或者兩個,還是有一大群。
如果只有一兩個,那還能理解,如果是有一大群這樣的存在,那自己一聲的追逐和堅持,都成了笑話。
「老黑狗!」
普渡見姚廣孝依然沒有反應,氣的吹鬍子瞪眼,毫無高僧風範,又大喊了一聲。
老黑狗回過神來。
姚廣孝抬起虎眼一角,盯著普渡,沉默的說到,
「咱們倆,我一身黑,就是老黑狗,那你一身白,又是什麼狗?」
「.……」
兩個人,一個太子太師,一個少林內門的掌門方丈,加起來要一百四五十歲,沒想到反而像是兩個頑童,在這塔下,小花狗小黃狗的叫罵了起來。
普渡自己變成了老白狗,他果然不愧是少林方丈,對這些狗虛名不以為恥,咧嘴笑著說到,
「咱們兩個,老衲是給少林寺守山門的老狗,你這隻老狗,是給大明朝的皇宮看門的,沒太大的區別。」
佛法修到高深,果然是人是狗的都不太重要了,他言之有理,姚廣孝也是默認,點點頭,嘆了口氣,淡淡的說到,
「我今天遇到了一個人,沒有出手,出手必死,而他,絲毫不會有傷損。」
出手必死?!
普渡臉上的笑意收了回去,他聽出來姚廣孝說的不是玩笑話,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上的墨跡。
剛剛,就在這凈火琉璃塔的塔頂,他和方丈仙山的方畫丈過了一招,他只是拍飛了方畫丈帶過來那隻黑狗,衣袖還被那個老黑狗舔了一口。
兩個月前,和員嶠仙山的袁夜嶠也對陣過。
這些人,本來就已經站在內江湖的頂尖,但是他們對上姚廣孝,估計也是勝少敗多,普渡很是清楚,因為,他這三十年來,和姚廣孝交過三次手,每一次都是被他輕鬆的壓制,即使突破到了佛陀境,也是如此。
佛道雙修,融匯貫通,當世第一人,非姚廣孝莫屬。
他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存在?
「老黑狗,這樣的人多嗎?」
不愧是少林內門的方丈,心思如電,一眼就看中了問題所在。
這樣的人如果很多,有宗派和族群,那就是最可怕的,只要他們再次降臨世間,那必然是毀天滅地的大禍,什麼人間帝王和百萬雄兵,在他們的眼中,如土雞瓦狗。
沒有制約力量,就是禍患!
「不知道,不過以我推測,這樣的人,當世應該不會超過兩個人。」
「哦?你為何如此推測?」
他的追問姚廣孝沒有理睬,又閉起眼睛,修心中的佛去了。
普渡氣的吹鬍子瞪眼睛,此次日夜兼程的趕過來就是為了幫你老和尚,現在有了秘密你就閉口不言,就要走上前去,樓內腳步聲響起,他也只能忍住一口悶氣,恢復了高僧臉面,恭敬地站在門口。
朱棣邁步而出,看到姚廣孝,心中鬆了一口氣,面色不變,轉身朝著普渡笑到,
「大師能夠前來,朕倍感欣喜,已在宮中備下素宴,南海觀音廟的御廚,還請大師隨朕入宮。」
「老衲遵旨。」
少林方丈雖說是方外之人,但少林寺的土地也是大明的土地,在少林寺里討生活的和尚也是大明皇帝的臣子,既然是臣子,那就要遵從皇帝的命令。
再說,南海觀音廟的御廚,那素齋的手藝也是天下一絕。 ……
鐵凌霜餓了。
今天先是在漢王府砍了賀蘭山,又和怯達羅大戰了一場,渾身是傷,血流的太多,急需大吃大喝來補充體力氣血。
大咽了口口水,她速度更急,腳尖點在放量屋頂,也不收攝氣力,瓦片亂飛中,人化作一道黑光,帶動的衣衫嗚嗚風響,兩三個呼吸,已經到了承恩寺門口。
這裡大戰已經停歇,但依然森嚴戒備。里三層外三層,層層重甲兵環繞,房頂上更是三步一個五步一個站著身著錦衣飛魚服手握綉春刀的人影,正是錦衣衛。
鐵凌霜遠遠的掠過來,直接躍過大門,到了大雄寶殿的上面,低頭就看見院子中兩個人在對峙,冷哼一聲,就要落下。
在房頂上的錦衣衛本就精神緊張的戒備著,見到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身上殺氣濃烈,齊齊拔出長刀,圍攻上去,一時間刀劍出鞘聲此起彼伏。
「滾!」
隨著憤怒的喝罵,火光一閃,鐵凌霜長刀橫揮,承恩寺上空大火滔天,一群人慘叫著半空中落下,身上焦黑,衣衫也化作了飛灰,一個個的砸到了地上,口噴鮮血,筋斷骨折,氣息低微,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江湖的功夫,遇到了內江湖的手段,還能活著,已經算是祖宗保佑了。
鐵凌霜翻身落下,長刀直指紀綱,刀身上火焰越燒越旺,鳳眼中寒意森然,
「紀綱,你想今天就死!?」
一代凶神駕到,還被她用長刀指著,紀綱手握在刀柄,打量了鐵凌霜一眼,冷笑到,
「鐵凌霜,這裡是金陵,你平常放肆皇帝看在鍾離先生的面上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天我有皇命在身,你要還是如此無禮,這罪過你擔擔不起,再說,你現在已經是重傷,不是我的對手,速速讓開!」
鐵凌霜眼神冰寒,刀上火光一亮,就要搶先出手,卻被一隻手拉到了身後。
鐡凝眉手掌心都是血跡,鐵凌霜身上的血。
她看著鐵凌霜,眉宇間瞬間沒有了剛剛和紀綱對峙時候的平靜,滿是痛惜和愧疚。
平常看到妹妹身上經常帶著小傷,在南疆也只是身上略有傷損,像今天這樣渾身都是傷口,血流不止,還有些奇怪的符文在傷口處不斷地蔓延。
鐡凝眉身側水光幻化出密密麻麻的劍刃,並起劍指,直指紀綱,
「一息之內,退到外院,否則,無論如何,你今日必死!」
她的話音一落,周邊還能活動著的錦衣衛悚然大驚,沒等紀綱安排,團團的把這姐妹倆圍起。
若說遇到的刺殺和威脅,手下人命滾滾的紀綱見到多了,再加上當年從隱衛里獲得一本秘籍,躋身道門萬象境,少有敵手,他更不會把區區威脅放在心中。
皇帝有命,任何人和朱允炆說話,朱允炆只要回復,他就有先斬後奏之權,現在方一航走了,念去去跑了,秦扶蘇和戚辰去追她,胭脂公主也不見了蹤跡,此處自己的權利最大。
殺了朱允炆,這是天大的功勞。
或許小受責罰,但是皇帝肯定會記住自己的功勞,以後就算是有了一張保命符。
沒想到先是被鐡凝眉阻攔,現在又跑過來一個身受重傷的鐵凌霜。
正好這對姐妹也是麻煩,殺了倒是有些難辦,但是打傷他們,也不算得罪鍾離先生。
轉瞬間,紀綱已經盤算好了前後事宜,嗆啷一聲,寬厚的大刀出鞘,刀身上血氣澎拜,揮手驅散圍上來的錦衣衛,紀綱面色冷冷,嘴角露出殘酷的笑意,殺意漸起,
「我身負皇命,你們若要阻攔,就是明著和大明為敵,鐡凝眉,鐵凌霜,你們確定要如此?」
盯著紀綱,鐡凝眉靜默了一刻,淡淡的說到,
「一息過了。」
然後,她的周身的飄舞的長劍聚到了身前,指著紀綱。
鐵凌霜從姐姐身後走出,氣息浮沉,喘息急促,但眼中卻沒有絲毫疲憊,她推開鐡凝眉的胳膊,指了指大雄寶殿,
「不用你出手。」
不顧鐡凝眉的阻攔,鐵凌霜邁步而上,走到紀綱面前三尺,
「哼!如此正好,怯達羅身為慈悲境的文殊法相,也死在我的刀下,紀綱,就憑你從隱衛里拿到的那本秘籍,你今天想活著從這裡出去,那是休想。」
紀綱面色低沉,他很清楚怯達羅的卷宗,貨真價值的佛門頂尖的文殊法相,沒想到竟然敗給了面前的這個人,看來這一段世間,此人進境飛速,遲早是個禍害。
「哼!僥倖而已,再說你現在重傷,絕非我的對手。」
又被小看了,鐵凌霜冷笑到,
「是不是僥倖,等你的頭掉了,你就知道了。」
紀綱持刀靜立,血氣飄蕩,鐵凌霜橫刀在胸,火光起伏,一浪還未停歇,一浪有起,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