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道不同
釋厄錄第四十九章道不同方一航沒有滾,反而坐到了鐵凌霜對面,微微眯起眼睛,一雙重瞳中玄妙地勁氣隱隱,沒想攻擊鐵凌霜,只是覺得奇怪,所以想看的清楚,也感覺的清楚。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鐵凌霜對他的厭惡是發自心底的,不是言語得罪所能引起的。沒有找到原因,但厭惡的感覺依然沒有變,還越來越濃郁,顯然有暴發之勢。
眼看對面那隻油膩的手掌就要搭上刀柄,方一航展顏一笑,盡量把自己地語調壓的平緩溫和的問道,
「將來報了仇,你準備做什麼?」
鐵凌霜盯著那雙重瞳氣息散去,或許是擔心油膩沾染了刀柄,收回了手掌,抓住一根豬蹄,沒有著急去吃,在方一航面前晃了晃,冷笑著說到,
「你該不會以為,你父親是方孝孺,輔佐建文帝,我父親鐵鉉,輔佐建文帝,他們都被朱棣殺死,所以,我們就一定要對彼此深信不疑,團結在一起,合力取下朱棣的狗頭?」
難道不是嗎?
方一航從未懷疑過,靖難中建文一脈文武群臣逃過一劫的人本就如此,來到金陵,只是對念去去透漏了自己的身體,她就一直聽從自己的命令,可鐵鉉將軍的兩個女兒,比較特殊。
姐姐只是在有鳳來儀閣彈琴,說是監視也不是,反而像是威脅,在告誡自己不要招惹她們鐵家的人,尤其是她的妹妹鐵凌霜。
至於妹妹鐵凌霜就更令人難以捉摸,本來方一航認為她會是最好拉攏的,沒想到卻是個油鹽不進之人。
「為什麼不是?我們這些零散躲藏在大明陰暗裡的人,如果還各自為政,只能如螻蟻一般心底罵著恨著,但頭顱卻狠狠的低著,任由朱家的人高高坐在血腥的王座之上。只要!只要我們統一起來,我們有高手,有錢,有兵,也有擅長領兵的大將,金陵一旦大亂,我們就可以揭竿而起,推翻朱家的王朝,開創一個新的王朝,一個沒有姦邪陰暗,全是忠臣良將輔佐的國家,一個真正的盛世王朝!你的父親鐵鉉,我的父親方孝孺,還有齊泰大人,黃子澄大人,盛庸將軍,等等,他們都能列在文廟武廟中,供世人敬仰,萬事流芳。」
方一航慷慨激昂,言語中滿是蠱惑,可對於鐵凌霜來說,還不如她手中的豬蹄誘惑要大,見他還要繼續說下,鐵凌霜放下豬蹄,隨手扔給他一顆銀瓜子,滿臉調侃,
「說的很好,這算是賞賜你的雄心壯志,做去吧,沒人攔著你。」
指甲大小的銀瓜子,胖嘟嘟油亮亮的,在桌子上晃晃悠悠,方一航收回笑臉,盯著這顆銀瓜子,心中漸漸火起,沉默了一會,仰起頭來,正對著鐵凌霜,淡然的問道,
「你覺得我在撒謊?」
鐵凌霜冷笑不已,手掌一翻,又是三顆銀瓜子,不過沒有扔給方一航,反而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指著方一航面前那顆瓜子,又指了指自己的三顆,
「你的那個,是整個天下,我的這個就只有三個人,朱棣,姚廣孝,鍾離九。在我的眼中,你和朱棣沒什麼區別,所以咱們道不同。還有,」
鐵凌霜揚起眉頭,打量著方一航略微蒼白的面孔,疑惑的搖了搖頭,
「你被鍾離九所傷,恢復的如此之快,而且修為只是打開身體樊籠,身上竟然不合常理的有陽氣,還是很大一團,這樣的人,在隱衛的記錄之中,除了入魔發狂的人和妖魔,我沒有見過其他特例。員嶠,瀛洲,方丈,這三座仙山,你是從哪座山裡面出來的?或者說,你是被哪個仙宗派出來的一條狗?」
沒有收到自己的想要的結果,反而被倒打了一耙子,方一航原本應該生氣,可聽到鐵凌霜最後一句話,卻忽然笑了起來,有那麼一瞬見,他覺得鐵凌霜之所以厭惡他,只是因為當初在觀音山下自己說她是一條狗,如此而已。
不過,既然道不同,那再說也是無趣,只等不久后,讓她看到自己的實力了。方一航伸手捻起面前的銀瓜子,站起身來,對鐵凌霜淡淡的說到,
「不需要多久,你就會知道,所有人在我面前,只是螻蟻。到了那時,如果你不想當螻蟻,就站在我的身邊來,這是我再多給你的機會。」
鐵凌霜頭也沒有抬,狠狠咬了一口豬蹄,把桌子上的銀瓜子收到手中,滿不在乎的說到,
「道不同,請你滾。有多遠滾多遠。」
面前腳步聲漸漸遠去,想來是聽了鐵凌霜的話,方一航漸漸走遠,有多遠滾多遠了。
鐵凌霜抬起頭來,一邊啃著豬蹄,一邊盯著方一航的背影,直到他轉到了有鳳來儀閣中,才禁不住冷笑起來。
書上都說重瞳之人,天生就是人間帝王,看來這個人對著鏡子的時候,也會經常沾沾自喜,憑著一雙眼睛,就像起兵攻佔金陵,滑天下之大稽。
項羽也是重瞳,怎麼敗在了一個小小的亭長手下?
再說,鐵凌霜不喜歡戰亂,因為她的父親鐵鉉,經常教育她,兩個梟雄對立,腳下必是百姓枯骨。如果梟雄很多,那世間,就只有紅與白了,紅的是血,白的是骨。
經過熏蒸煮鹵的豬蹄,是沒有血的顏色,不過骨頭依然是白色的,鐵凌霜腳下,已經堆滿了白色的骨頭,如果小小的桌子就是中原戰場,那毋庸置疑,鐵凌霜肯定的戰功最為卓著的將軍。
盤子中還有最後一根烤豬蹄,最後一根,通常都是最為美味的,鐵凌霜拎起來慢慢的品味著,準備吃完了,去喝兩碗豆漿,今天的早餐就算了完美了。
啃到一半,身後異常的腳步聲傳來,鐵凌霜耳朵輕抖,她聽的很清晰,和周邊沉重的步調不同,身後這腳步聲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要輕,直到七步之後,才又變重,隨後再緩緩減輕。
七步一循環,這種步法,好像在哪本書上見過。
鐵凌霜正在回想,腳步聲從她左側繞過,隨後一個青衣身影走到了桌子邊,站到了她的面前。
鐵凌霜面部不色的啃著,一眼就認了出來,此人正是搶走皇太子那天夜裡和自己交手之人,也是被自己在東南亂山間救了一命之人,他既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可能是猜到了那夜的兇手是自己。
張小山和大哥張大山眼睛都很大,可惜大哥身材雄壯,配上大大的眼睛看著並不突兀,張小山腰間長劍,身上長衫,面容頗有些俊朗,就是一雙眼睛太大太圓,平添了一分獃氣。
沒有著急的拔劍相向,張小山聽說過鐵凌霜,因為一直在春和宮中,並沒有見過,此時上下打量著,雖說基本確定了此人是兇手,但總不能明著說,張小山想到自己的打算,對鐵凌霜友好的點點頭,恭敬的問道,
「你是女人?」
豈有此理!好好一個早飯,接二連三的被無禮之人打擾,什麼叫我是女人?難道我長的不像女人?就因為臉上兩到傷疤?
砰!
一巴掌連帶著半個豬蹄被拍在桌案上,豬蹄瞬間粉碎成泥,豬骨頭碎裂成渣,老舊的木桌也沒有發出半聲哀嚎碎裂四濺,鐵凌霜長身而起,長刀出鞘,直指張小山,揚聲罵道,
「女人怎麼了?你娘不是女人?」
一樣的話語,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語氣!
張小山瞬間確認,此人正是那也搶走皇太子之人,閃身後退兩步,長劍也刷的出鞘,橫在胸前,圓眼瞪大,指著鐵凌霜喊道,
「果然是你!」
兩個人,鐵凌霜怒氣衝天,張小山義憤填膺,刀劍縱橫對峙,鐵凌霜身上火光飛舞,張小山劍尖青光縈繞,都一言不發,只有氣息漸漸高漲,眼看就是一場街頭大戰。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鐵凌霜經常在秦淮河兩岸胡吃海喝,兩邊小吃鋪哪家都從她身上賺了不少銀瓜子,剛剛鹵豬蹄的老闆聽的一清二楚,是這個大眼睛的小夥子先出言不遜,雖然自己家的桌子是被鐵凌霜被拍碎了,又不之前,回去忙活一晚上就能做個新桌子出來,反正是要換的,但侮辱了自己的客人,以後她要是不來自己家吃豬蹄子了,你給錢啊?
憨厚的小吃店店主拎著寬厚油膩的剔骨刀,衝到鐵凌霜身邊,指著張小山破口大罵,
「你他媽誰啊!人長得挺精神,就是瞪著個大眼珠子就是不會說人話,這是我們劉記滷肉鋪子的貴客,也是你想罵就罵的?!」
此人一出頭,周邊被圍觀的人群也耐不住了,這個烤玉米攤子的小二,那個豆漿店的老闆娘,還有烤魚店的主人,糕點店的老闆娘,拎著大刀小刀還有擀麵杖把張小山層層圍了起來,都齊齊大罵,上到天地規矩,下到列祖列宗,言語激烈,群情沸騰。
張小山沒有見過這種陣仗,雖然被罵的頭暈眼花,心中火氣沸騰又鬱悶難言,不過還好,沒有忘了師傅的教導,不能對沒有功夫的人出手,咬牙收起長劍,對鐵凌霜抱拳低頭到,
「是我的言語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不要在意,雖然你臉上有疤,但不影響你的氣勢。」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鐵凌霜深深吸氣,緩緩吐息,散去一身火氣,眼中卻光芒閃爍,此處是大街,不是殺人越貨的地方,隨手掏出一張百兩銀票,在周邊一群艷羨的目光種遞給桌子被拍碎滷肉店主,指了指張小山,飛身掠走,聲音遠遠傳來,
「我在清涼山上等你。怕死就不要來了。」
本來只是想追問一些問題,沒想和此人再起衝突,畢竟她救過自己一命,看來是自己說錯了話,張小山嘆了口氣,腳尖輕點,起身追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兩側房頂上疾略而過,冰糖衚衕小院子里靜靜調息的鐘離九若有所覺,身影一閃,出現在小亭子上,遠遠的看著好似疾奔追逐的兩人,搖了搖頭,也不再去管,緩緩飄落而下,自顧自的拿起酒杯,暢飲了起來。
「一天不惹事,她就不叫鐵凌霜。」
背著長琴從正門跨出的鐡凝眉恰好聽到了,四處望了望,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走上前來輕聲問道,
「鍾離先生,是霜兒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鍾離九搖搖頭,笑著說道,
「沒有,她應該只是手癢了。」
深知妹妹的品性,鐡凝眉頭疼不已,但深感自己也約束不住,就要走開,鍾離九卻喊住了她,鄭重的說到,
「不知道方一航打的什麼主意,但是你在有鳳來儀,應該不安全了。」
鐡凝眉微微點頭,算是對他提醒的道謝,輕聲說到,
「只要他出手,那他的目的就會暴露,鍾離先生你不殺他,鄭和先生和姚廣孝也不出皇城,不出雞鳴寺,不正是在等等他們亂起來嗎?。」
看著鐡凝眉帶上門,腳步漸遠,鍾離九無奈的笑道,
「一個冷言冷語的諷刺,一個平聲靜氣的拒絕,看來多管閑事真的很讓別人心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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