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二哥
釋厄錄第二十五章你二哥朱棣很開心。
昨日和姚廣孝那老禿驢嘮叨了整個下午,心中鬱結消散大半,早朝的時候眾位大臣見皇帝面色歡快,也沒了這兩個月的戰戰兢兢,都暢所欲言,君臣甚是和諧。
散了朝後,朱棣正在工部閑逛,身邊跟著內官監太監隱衛右統領鄭和,君臣相知多年,鄭和依舊守著宮裡的規矩,站在朱棣身側后一步的地方,指著前方小船的模型,輕聲介紹著,
「臣在極西之地一個叫威尼斯的地方,見到的這種船,他們交戰時,用此船衝鋒,外語稱作恰機寶。」
朱棣湊到近處,看著那兩尺大小的船模,船身勻稱,船頭處用硬木為欄,像是一塊大盾牌,想來衝鋒的時候可以勇士可隱身木欄下,這樣尋長的飛箭火槍是阻攔不住的。
「威尼斯是座水上城市,他們的堡壘都是巨石堆砌,平常往來都是順著水道,駕著小船穿行,對水上小規模作戰即為擅長,這種恰雞寶,長三丈,寬一丈,每艘船攜帶三十名勇士,順水如同飛箭,逆流也可以通過兩側的船槳滑船,無須擔心箭弩飛矢。」
揮手打斷鄭和介紹,龍眉揚起,指著小船模型旁邊立著的那個高高的木偶,上面掛著一套盔甲,和中原魚鱗甲大相徑庭,是沉重厚厚的鐵甲,完美的遮蓋住全身,頭盔也是即為厚重,還有漆黑猙獰面甲,想來一個人要全部穿上,行走在飛矢如蝗的戰場也很難有傷損。
「他們衝鋒的時候,都穿著這麼厚的甲胄?不會掉到水裡淹死嗎?」
鄭和搖搖頭,
「這副甲胄是拜占庭騎士的標準裝備。連身高,也是如此。」
話說到這個地方,朱棣面色沉重起來,身邊跟著的是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大將,駕著寶船也到過大洋的彼岸,論眼界當世應該無人能比,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請自己到工部來看船看甲胄。
兩人在軍營里耗費了數十年光陰,最為關注的都是刀兵之事,朱棣轉身對他示意,
「三保,無需顧忌,有話就說。」
鄭和微微躬身,眉宇間也凝重起來,輕聲解釋到,
「威尼斯擅長造船,更擅長貿易,富甲天下,拜占庭的軍士身高普遍都是九尺高,他們的馬匹也要比中原高很多,同樣有嚴格完備的訓練,加上這一身甲胄,戰場上是個勁敵。最讓臣擔憂的是,西方國度的文化和中原差異很大,侵略為先,到了任何一個新的地方,最先想到的總是用手中的刀槍殺掉原始的居民,然後宣布,他們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冷著臉走到那副鎧甲人偶近處,朱棣抬頭挺胸,雙眼正對著這副木偶的下巴處,自己身高七尺五寸,在中原稱得上高大武威,沒想到在極遠處的西方,大多數人都比自己要高上半頭,真是豈有此理。
鄭和的話,朱棣懂了,有這麼擅長造船和貿易的威尼斯人,如果拜占庭的勇士手中有他們造出來的大船,想來不用跨過無邊無際的土地,只需要順著大海,不過幾個月就能到達大明的土地。
「很好,這些年總是在邊疆吃沙子,對手也都是騎著矮馬的瓦剌和阿魯台,沒想到在遙遠的地方,也有著這麼強大的國家,三保,你是在告誡朕,他們將來會和大明為敵嗎?」
忘戰必危,更何況在這極西之地,戰爭和掠奪就是他們最原始的思想。
沒有多餘的解釋,鄭和擔憂的說到,
「我們能造出大船,他們不久后也會造出,他們的勇士不遜色於我大明勇士,他們中也有極其聰慧之人,會建造攻城的雲梯,有火槍,也有大炮,臣覺得若是我大明忽視他們,將來等到他們的戰船飄蕩在我們的海邊,那對大明來說,很可能就是滅頂之禍害。」
東邊的大海之上,有一群倭寇,破破爛爛的船隻,遊盪在東海岸邊,只需要幾十上百個人,晝伏夜出的劫掠,所過之處漁民死傷遍野,朱棣曾大為震怒,派出船艦追逐,耗費巨資,可茫茫無際的大海中,幾艘破船甚為難尋,最終多不了了之。
若是將來的將來,有許多艘大船帶著數以萬計的人列陣在東海岸,那還真是禍從天降。
忘戰必危。
看來自己這些年老是盯著長城外的那些人,眼界小了些。
拍了拍鄭和的肩膀,朱棣感嘆不已,
「你多出去走走是有好處的,唉,沒想到朕成了坐井觀天之輩。」
「臣惶恐,皇上高瞻遠矚,派遣臣遠赴西方用意本就在於跳出天地,開闊視界,臣也是見到了這些船舶鎧甲才略微領悟皇上的用意,臣愚鈍。」
「哈哈哈,三保,你出去這幾次,開始變得油嘴滑舌起來。」
君臣大笑著,拐出工部,來到兵部沙盤邊,正和一群將領討論著如果沿海發生大戰要怎麼相互攻防的時候,外面衣衫破風,紀綱臉色鐵青的沖了進來,見此處人多,並未說話,只是低頭站在一旁。
朱棣眉頭一皺,揮手趕走眾人,只留下鄭和和紀綱,沉聲問道,
「又有什麼事?」
紀綱心裡發苦,不知道自己的腦袋這次還能不能保得住,但並未敢有絲毫隱瞞,跪伏在地回稟到,
「皇上,漢王在校場軍營中核對糧草時消失,不知所蹤。」
遇大事,切不可心急,這是父皇朱元璋教導的,朱棣記得很清楚,也一直磨練自己,天塌地陷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可是聽到兒子失蹤的時候,呼吸猛地頓住,眼角忍不住抽了又抽,鄭和也是面色一變,伸手扶住朱棣,內息源源渡過去,就擔心皇上氣急攻心,傷了身體。
大兒子身居皇太子,做事兢兢業業,自己這些年常年在外征戰,國計民生基本都是他在掌控,朱棣很放心,可惜就是身子不好,不是長壽之人。
二兒子自己親手養大,戰陣上也是優秀的統帥,就是囂張跋扈,不知道收斂,長了個不臣之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
可無論如何,這兩個都是自己最為看重的兒子,以後的大明肯定要交在他們手上,現在忽然丟了老二,朱棣火氣衝天,一把甩開鄭和,抬腿踹在了紀綱肩頭,指著他就要怒喊,鄭和忙走上前來,低聲安撫,
「皇上,此事暫不宜聲張。」
低聲咳了兩聲,悶在胸口的氣息在鄭和溫和內功的化解下散開,朱棣面色依然青黑,嘶啞著嗓子低吼到,
「具體在哪失蹤的?帶我去。」
「回皇上,在,在,」
「在什麼在!快說!」
紀綱狠狠垂下頭,
「在豬圈。」 ……
金陵城外一片荒山中。
戚辰背著個大麻袋,欲哭無淚。
擅闖軍營,死罪。
打暈皇子的從犯,死罪。
綁架皇子,夷滅三族。
說不定還要殺了皇子,自己肯定也是從犯,誅九族。
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九族之內自己還認識的,就只有親娘和親舅舅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荒山之中,戚辰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罪魁禍首鐵凌霜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句不像話的話,
「被人發現了,別說是我。」
怎麼可能,金陵城裡錦衣衛沒有一萬也要又八千,再加上鋪天蓋地的軍隊,一寸寸的尋山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只能躲一時,但躲不了一世。
要不是這些年當捕頭最善於追逃,再加上最近功夫大進,一路走來避開了人影,估計現在肯定被五花大綁的送到皇帝面前了,結果肯定不需要多想,不是凌遲就是五馬分屍。
現在忽然成了替罪人,戚辰不由仰天長嘆。
我只是想砍砍妖怪,帶著舅舅娘親在這金陵城裡好好活下去,鐵母老虎,我真不想綁架皇子啊。
「咳咳!」
戚辰正在茫然無措的眼淚汪汪,身後麻袋裡微微掙扎,傳來的輕咳聲,靜謐了一瞬,開始劇烈掙紮起來,怒罵聲跟著傳出,
「吃了熊心豹子膽,知道本王是誰嗎?竟敢綁架本王,你等本王出去,一定要滅了你三族,把你們家女人都送到教坊司,讓他們生不如死!」
沒想過造反,戚辰一直是個遵紀守法的良民,既有母親舅舅的教誨,也有杭州府靈隱寺老和尚經常講解經書的功勞,但戚辰也有底線,舅舅母親,容不得侮辱。
隨手把堅韌的麻布袋扔到一邊,裡面高高在上的漢王被山腳亂石撞得渾身劇痛,但常年沙場,身上劇痛,心裡更怒,罵聲不覺。
戚辰沒有搭理他,細細算起來,也算是有殺父之仇,就算是把他一刀砍了,也說得過去,不過漢王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如今人為刀俎,你為魚肉,還敢口中放肆,這不是找死嗎?
不擔心這漢王朱高煦會掙脫束縛衝出袋子,戚辰親手把他綁起來的,用的是刑部最常見的生死扣,越掙扎收的越緊,任由漢王掙扎,反正他自找苦吃。
掙扎了半天,繩子越來越緊,勒的胳膊腿酸痛難忍,也沒聽到外面有絲毫回應,漢王朱高煦漸漸平復心神,和外面的劫匪做起了生意。
「外面的壯士,你是我大哥請來殺我的嗎?如果你把我放了,我給你百萬兩銀子,絕不追究。」
百萬兩很多,但也要有命花,戚辰沒有被白花花的銀子吸引,他在頭疼,自己要怎麼做,才算是萬全之策,既能保的性命,也不傷面前這傻貨的性命,最終皆大歡喜?
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大軍搜山,肯定馬上就要開始了,說不定現在朱棣已經得到消息,很快就會有追蹤高手到來,自己要把這人藏在哪?
「壯士?還在嗎?聽本王說,我那大哥壽命不長,以後大明的皇位肯定是本王的,你何必跟著沒有前途的人呢?人最重要的是跟對主人,不是嗎?」
戚辰一言不發,他知道皇家的情況,但實在沒有興趣,最終要的是他不敢說話,聽說漢王睚眥必報,萬一哪天不小心通過聲音被認了出來,以後就麻煩了,反正不是三族就是九族。
不去管腳邊喋喋不休,戚辰認真的思考起來,藏在哪呢?
冰糖衚衕裡面肯定不行,那裡人太多,這漢王嗓門老大,不小心被外面的人聽到了,正好抓個現行,娘親舅舅誰都跑不掉。
可是自己在其他地方也沒有房子了,臨時租來不及了,而且最好還是要有密室的,還要有人給他暫時送些吃食,否則會餓死。
麻煩,真是天大的麻煩,鐵二姑娘,感謝你不把我當外人,但是你把我當替死鬼,我真的很想和你一決生死。
怎麼辦?
戚辰焦躁的轉著圈,忽然停下腳步,虎眼瞪大,嘴角也開始抽搐不停,最終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下定主意,就這樣吧,死中求生。
大腳踹暈把銀子加到了千萬兩的漢王,戚辰拎出腰間的青銅熏球,放出裡面的骨鳥。
也是這兩個月和骨鳥相處頗為融洽,戚辰輕聲吩咐一陣,看著它歡快的飛走,戚辰欲哭無淚,他此刻也想變成這無憂無慮的小骨鳥。
接下來就是焦急的等待,戚辰知道,此處隨在城外,但以錦衣衛的精明,想來不出一個時辰,肯定會有人來此處搜尋,而且是很多人。
眼看過了大半個時辰,荒山曠野中只有吹過的嗚嗚涼風,戚辰卻急的滿頭熱汗,對著高空中的太陽虔誠的祈禱。
求求你,一定要來,還要一個人來,否則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又等了半炷香的時間,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戚辰心入死灰,再也堅持不住了,拎起麻袋就要奔往更遠處的山間,準備暫避馬上要到來的錦衣衛,眼前紅影一閃。
戚辰喜極而泣,扔下麻袋,抹著眼淚,恭敬地彎著腰身請求到,
「白虎大人,公主殿下,只要您給我一個能藏人地密室,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胭脂很是奇怪,她正在無聊的睡覺,沒想到被骨鳥啄醒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信息,能看的出來,是戚辰的骨鳥,讓自己去金陵城東越十五里的亂山中一聚,有重要且緊急的事情要拜託請求自己。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漢王哥哥此刻正縮在小小的麻袋中,只是面前戚辰雖說修行還低,但和人和妖魔對陣從來沒有過膽怯,怎麼今日是這樣的一副模樣?
胭脂打量著彎腰不起的戚辰,沒有回他,只是用腳踢了踢一旁的麻袋,觸感熟悉,應該是人,不禁疑惑的問道,
「綁架了?你綁的誰?」
抬起淚眼,戚辰不敢隱瞞,羞愧的說到,
「你二哥。」
書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