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不見
釋厄錄第二十二章兩不見鐘山腳下,馬群皇家馬場。
一匹棗紅大馬,嘴裡嚼著兩根乾枯稻草,無聊的在草地上轉著圈,馬背上躺著當今大明朝的永樂皇帝朱棣。
生在軍營,長在馬背,躺在馬上睡上幾天幾夜也不會覺得身上酸痛,不過到底是上了年齡,肩背也跟著老了,躺了一會朱棣就覺得股酸痛麻木從腰間沿著脊柱攀上脖頸,慢慢的開始頭暈眼花了起來。
到底是老了,不再是當年。
朱棣拍了拍馬肚子,這匹棗紅馬隨著他征戰多年,甚通人性,揚起頭來,帶動著脖頸高高揚起,把朱棣上半身也托起來。
馬背成了軟榻,朱棣側翻著身子,脖頸的酸痛緩解了會,才睜開眼睛,朝馬屁股後面跟著的紀綱招招手,紀綱忙從懷中掏出幾張紙條,遞了上去。
這是昨天到今天的錦衣衛密保,紀綱挑選出來的這幾條,有的是皇帝最為關注的,有的就是皇帝不得不關注的事情。
「紀綱!這是怎麼回事?溫嶺身為吏部郎中,怎麼會大半夜的被人砍下頭顱,掛在朝陽門上!朝陽門守將王賁是幹什麼吃的?你這個錦衣衛統領是幹什麼吃的?」
紙條被砸在臉上,紀綱絲毫不敢動,恭敬的聽著教誨,他隨著朱棣百戰沙場,知道此事若是在軍營中,現在朝陽門守將王賁和自己這個錦衣衛統領的頭顱八成已經掛在帳外招蒼蠅了。
金陵皇城,國家大臣半夜被殺,還被砍下頭顱掛在朝陽門上,若不是王奔常年沙場,聞到一絲血腥味察覺不對,讓守城的軍士仔細搜索了大半夜,終於發現了掛在朝陽門城上的人頭,要不然等天色大亮,那整個金陵城的百姓都會看到高高掛起的頭顱,非要炸鍋不可。
被帝皇冷眼盯著,紀綱俯身撿起紙條,並沒有站起來,平靜的回到,
「此事是屬下失職,還請皇上責罰。」
「查到什麼了嗎?」
「錦衣衛追著血跡,查到了溫嶺被扔在秦淮河裡的無頭屍體,上面滿是鞭痕,溫大人公事認真負責,但私事略有不妥之處,聽說經常去有鳳來儀閣,屬下已經布置錦衣衛監控了。」
朝中大臣私事,也在錦衣衛監控範圍內,那些貌似君子的大臣私下裡的腌臢事情朱棣大約也知道些。
溫嶺此人,辦事能力確實不錯,不過他心胸狹隘,曾因私德被禮部郎中封可言彈劾,後來封可言涉及謀逆案被誅,家中獨女沒入教坊司,後來被兒子朱高煦弄到了有鳳來儀閣中,溫嶺經常去鞭打她泄憤,此事早就被錦衣衛查的一清二楚。
朱棣冷哼一聲,低頭翻開下張紙條,又揚起眉頭,
「呵呵,有鳳來儀閣可這是熱鬧,鐵鉉的大女兒跑過去當琴師,就在昨天,恰好溫嶺就被人砍頭鞭屍,很好很好!」
隨看隨扔,鐵鉉小女兒也沒能逃過錦衣衛監控,原來昨天夜裡城裡亂成一鍋粥是她和幾個天竺和尚打起來鬧的,真是個大麻煩。
眼看朱棣越看面色越黑,紀綱遲疑一瞬,低聲上言到,
「屬下覺得這些罪臣之後留在金陵城,實在是隱患,為了皇上安全,不如把他們都遠放到邊疆處。」
你懂個屁!
也不去解釋,手中紙條扔完了,沒有自己真正想看到的信息,朱棣不著急,有些事情不能放在這小小的紙條上,盤坐在馬背,朱棣沉聲問道,
「那五名刺客有招供嗎?」
「回皇上,他們招了。」
「說。」
「是一個叫財神的人,花費二十萬兩雇傭他們。」
不用細問他們身上挨了什麼酷刑,這種江湖中的頂尖高手能招出來的信息肯定只有這麼多,紀綱的手段,自己是沒有任何懷疑的。
朱棣閉目不言,身上漸漸散出冷意,他身下的棗紅馬感知到主人的殺氣,咽下嘴裡的稻草,低聲嘶鳴一聲,渾身肌肉開始緊張,這是戰場衝殺的前兆。
「繼續追查,至於那五個人,誅九族。」
「是。」
拍拍棗紅馬脖頸,安撫下他漸漸蓬勃的氣血,朱棣想起最大的頭疼事,望著西南方向,最近這兩個月八成的錦衣衛都被安排到了那裡。
說起來朱棣也是頭疼,十年前造反成功,卻失去了傳國玉璽還有自己大侄子的蹤跡,沒有一天睡得安穩,經常噩夢中醒來,夢中要麼就是自己大侄子拎著刀劍要砍向自己的頭顱,要麼就是他渾身浴血,跪在自己腳下,求自己饒他一命。
現在好了,傳國玉璽回來了,侄子也回來了,噩夢沒了,但身為皇帝的自己還是睡不著覺,好幾次都走到承恩寺門口,就是走不進去。
為什麼?
朱棣也說不清楚。
唉,早知道當初就不找了,或者直接吩咐胡源節找到了就地砍頭,現在真找了回來,怎麼處理他反而成了自己的心病。
不過,朱棣也確定了一件事情,自從這個侄子回來,金陵城好像熱鬧了很多。
果然,留他他活著,是個禍患。
「承恩寺中,有什麼情況嗎?」
紀綱回到,
「他還在前院,沒有任何異常,每日只是吃飯打掃,後院的朱庶人不見他。」
還真是兩不相見。
原因是什麼,朱棣清楚,當初闖到皇宮,搜出來很多具屍體,在坤安宮中有幾具屍體朱棣很是關注,雖然燒的焦黑,但是身上的刀劍傷逃不過久經沙場的眼光,這是被沒有功夫的人胡亂砍傷的。
而且錦衣衛還從床底下拉出來尚有一口氣的小孩子,小孩子叫朱文圭,是建文的大兒子,他渾身燒傷,雖然還活著,但言語幾近瘋癲,只是來來回回的大喊,
「父皇,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確定不是裝的,朱棣也消解殺心,將他囚禁在承恩寺中,讓兩個宮女小心伺候,留待他日或有重大作用。
你殺我,我殺你,你當年要砍了兒子,現在我兒子和我兒子將來可能也要殺來殺去,難道朱家還真如老和尚所說,英雄氣還多著呢要殺到最後?
老和尚眼瞎了吧?
「駕!」
棗紅馬前蹄揚起,一聲長嘶,馱著背上的主人越過欄杆,衝出大門,直奔雞鳴寺而去。 ……
「喝!」
還有一個人也在縱躍歡呼,雖然身上不著片縷,但好似騎著狂奔的駿馬,不過是鐘山山腹的大洞里,這裡和外面的乾燥清郎不同,頗顯潮濕溫熱。
不過鐵凌霜卻極為歡喜,鐵凌霜翻身落地,仰天長嘯,聽著自己的聲音在山洞中回蕩徘徊,像是在慶祝歡悅,盤坐在一塊濕淋淋的石頭上,嘴角高高揚起。
手掌輕輕按在小腹,感受著那裡若有若無的溫熱氣息,鐵凌霜又開始低聲的笑了起來,越笑越大,漸漸露出瘋狂模樣。
不過還好,鐵家小女兒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歡喜沖昏頭腦,笑了大半天,按壓下心中激動,也散掉丹田裡久違的一縷真氣,掏出懷中的那片樹葉,眼中開始閃爍著莫名的光澤。
《難陀焚經》,隱衛最下層的小院子中,鍾離九的藏書並沒有關於這本經書的記載,但是目前看來,不是鍾離九看不上這本書,應該是不知道,或者沒有搜羅到。
鐵凌霜是抱著懷疑的態度,鑽到著鐘山山腹,按照自己腦中浮現的第一幅圖,是屈身伏在地上的人像,兩隻腳扭曲掛在脖頸之上,雙手緊緊抱著大腿,把自己團的像個小蟲子,然後隨著圖片的備註,把所有氣血都集中在氣海。
任督二脈,任脈二十四穴,督脈二十八穴,氣海屬於任脈二十四之一,也是尋常修行者最為重要的穴位。
氣納於海,稱為氣海,如果自己全身真氣還在,大多應該就存在氣海穴中。
五年前,玄武湖畔,自己不知死活的召喚出百兵所向敗給了鍾離九,敗的後果就是被那廝的百兵划的渾身傷痕,跟著勁氣襲身,血脈炸開,穴道也都被勁力衝破,百脈盡廢,成了廢人,只餘下眉心的地淵穴。
可是當自己按照那個圖中的把自己團成一團之後,氣息全部匯聚在氣海,抗住劇痛,瘋狂的壓縮,越來越熱,鐵凌霜都覺得自己懷中抱著熾熱的岩漿。
最後,當鐵凌霜扛不住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身體僵硬了,想放棄姿勢,忽然發現渾身痙攣,想收回氣血,卻再也控制不住,只能任由氣海中越來越熱,開始泛出幽藍光芒,光芒越來越亮,最後化作紫色,身上衣襟也扛不住劇烈的高溫,燃燒成灰,簌簌落下。
「被天竺猴子坑了,原來是自找死路。」
鐵凌霜不怕死,也沒有覺得被天竺和尚坑了會比較丟人,她本來就像坑他們的,現在看來棋差一著,先被那該死的高顴骨禿子陰了。
就是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比如說有一天到達君臨境,拎著到和鍾離九那廝決一死戰,去皇城裡把長刀架在朱棣的脖子上,讓他喊一句他是叛賊然後砍下他的腦袋。
還有,鐵凌霜放不下剛見到的姐姐,還有跟著自己五年的跟屁蟲小婭。
她更不想過幾年或者幾十年被別人發現的時候,是這個樣子,身上一片布襟也沒有,又要給鐵家丟人了。
熱血燒熔,漸漸承受不住熱氣,鐵凌霜咬壓堅持到最後,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在這鐘山山洞中,只有一團烈火閃耀,光芒越來越亮,鐵凌霜好像化作了火紅的寶石,渾身通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透明的石頭中心,一團紫火飄揚。
不知道過了多久,鐵凌霜醒了,氣血恢復,身上也沒有了酸痛,胳膊腿都可以動了,鐵凌霜疑惑的站起身來,打量了一番自己,活動活動腿腳,發現沒有什麼異常,眉頭皺起,氣血匯聚到地淵,然後發散全身。
鐵凌霜愣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多年沒有感覺的氣海中,竟然存下了一縷真氣,五年沒有見過的真氣。
默默感受了一陣,鐵凌霜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看來這本《難陀焚經》中所謂的無上佛體自己不懂,但它肯定有一個效果,就是修復殘破的穴道。
這麼瘋狂的高興之後,鐵凌霜心中也漸漸盤算起來。
氣海的內息一定要散開,鍾離九那廝境界很高,自己身上的些許變化逃不過他的目光,看來以後這個山洞就是自己暗中修鍊的好地方,出了山洞,就要散掉穴道中的氣息,讓他以為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穴道盡廢。
還有一件事情,通過這片葉子,鐵凌霜腦海中有二十四張圖,應該是任脈二十四穴道,另外兩張葉子中肯定存在督脈二十八穴道和其他穴位的修復方法,肯定要搶回來。
皇太子朱高熾,漢王朱高煦,還有《觀音心經》,現在是要拿著這些去換解下來的兩片樹葉子,這可要好好的思量一番,叛賊朱棣這兩個兒子怎麼辦另說,但是《觀音心經》肯定不能給到他,這可怎麼辦?
鐵凌霜暴躁的想了一會,沒有想到任何好的方法,最後只能嘆了口氣,對著山洞中的空蕩說到,
「還是先追財神吧,至於那兩個人頭,要砍嗎?眉毛?」
靜靜的盤做片刻,鐵凌霜起身就要出去,忽然意識到現在最重要的問題。
天黑應該還要一個多時辰,可即使天黑,鐵家的女兒光著身子,怎麼可能走出山洞,萬一碰見了其他人,這真的要把鐵家的臉丟的一乾二淨了。
該死的天竺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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