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齊如雲
釋厄錄第十六章齊如雲「行啊鐡凝眉,一個女人大白天帶著男人逛妓院,別人都說我橫行霸道,跟你這一比,我覺得我這個妹妹,落了下乘。」
還是在滷肉攤子上,姐妹倆坐在小木桌兩邊,秦扶蘇站在鐡凝眉身後,桌子上是熱氣騰騰的鹵豬蹄和烤玉米。
聽到妹妹如此奚落,鐡凝眉看了眼遠處的有鳳來儀閣,平靜的解釋到,
「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難得有人體貼,鐵凌霜面上冷笑,手卻控制不住的拎起烤豬蹄,大啃一口,滿嘴油光中,嘟嘟囔囔,
「又不是沒給你銀子,用得著跑到青樓里彈琴?」
油乎乎的豬蹄子指著周邊一圈紅牆碧瓦,鐵凌霜大咧咧的說到,
「等會我有十萬兩銀子進賬,這裡哪棟樓你看上,我買給你,開個琴房,想怎麼談就怎麼談,那有鳥閣,就不要去了,咱們鐵家丟不起這臉。」
腰包充足,銀票漫天,自然豪情揮霍,看來鐵家二女兒這輩子想存點錢,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鐡凝眉知道勸慰妹妹絕對不能跟她對著來,果斷轉開話題,
「聽說鳳來儀閣里有多位技藝高超的琴師,我是想最近兩個月被妹妹護著,過的太安逸,武功和琴技都有點退步,所以想和高手切磋一下。」
「那也不許去,你打的什麼主意我不管,可那棟樓上面兩層,聽說裡面少有穿衣服的人,我說秦大公子,你就不攔著?」
秦扶蘇被念去去一眼挑動心火,對有鳳來儀本就心有戒備,早就想插嘴,此刻被允許說話,連忙跟著勸到,
「凝眉,凌霜說的對,雖然那念閣主不知道為什麼允應了你去彈琴,我看你就別去了,別的不說,就那副《寒蟬》圖,就不是好事。」
別的不說?鐡凝眉側頭看著秦扶蘇,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秦扶蘇忽然尷尬起來,面色通紅,想起自己剛剛的夢境,頭都垂成了豆芽菜。
鐵凌霜面帶輕蔑,骨頭棒敲了敲桌面,鏗鏗作響,
「眉毛,早就跟你說了,秦家大公子一雙桃花眼,最是風流,我看要不是秦家祠堂跪的勤快,現在孩子都會跑了。」
姐妹合力,秦扶蘇自知不是對手,也確實是犯了大錯,沒想到色之一物如此兇險,比戰場上的鋼刀可鋒利陰狠多了,以後一定要嚴加提防,阿彌陀佛。
秦扶蘇落敗,鐡凝眉也收回調笑心思,低聲說到,
「寒蟬凄切,繁華落盡,萬物同悲。齊泰大人的女兒齊如雲自幼學畫,技藝高超,那副《寒蟬》圖,應該是她的手筆吧。聽說,」
話說了一半,鐡凝眉嘆了口氣,再也說不下去。
方孝孺被誅十族,建文帝另外兩位大臣黃子澄和齊泰夷滅九族,可黃齊兩家的女眷,據說過了十四歲的都被送進了教坊司,充作軍妓。
那時還名為齊如雲的女孩,才十六七歲,正是花一樣的年齡,她要有什麼樣的經歷,才會畫出那副《寒蟬》?
「那也不許你去。」
妹妹無禮拒絕,鐡凝眉端正身姿,拿出長姐氣勢,
「霜兒你在金陵胡鬧,我不管你,我彈琴你也別管。」
鐵凌霜本以為姐姐會聽自己的,正要掏出懷中的《觀音心經》作為獎勵,沒想到被姐姐一口拒絕,停下手來轉而拎起一根豬蹄,打量著有鳳來儀閣,雙手一較力,把豬蹄撕成了兩塊,嘆息到,
「那明天就沒有這有鳥閣了,正巧那姓念手底下也有真功夫,我要去試試。」
硬的不行,那就更硬。
姐妹倆正在對峙,秦扶蘇束手無策,遠處一條大漢飛奔過來,停在小桌旁,一點眼色都沒有,掏出懷中的銀票,放在豬蹄邊,咧嘴說到,
「右統領說了,先付五萬兩算是定金,後面的五萬兩一個月後再給。」
油膩手爪抓起銀票,當空甩了甩,響聲清脆,好似有無數銀子嘩啦啦作響,鐵凌霜滿意的點點頭。
瞥見戚辰心疼的眼角抽搐,鐵凌霜嘴角揚起,大方的抽出一張萬兩銀票,連帶著一根豬蹄遞給他,
「戚大捕頭,記住,以咱們現在手底下的功夫,出手就是萬兩起步,要是跑到外江湖當刺客,不出一個月,就可以有百萬家財。」
跟著老虎有肉吃,此言非虛,戚辰小心的把銀票打著對摺,已經開始想給母親請個丫鬟,給舅舅找個老婆,把杭州的窮兄弟接過來,讓他們在杭州有個營生,就烤玉米就行。
「沒出息。」
隨手把油乎乎的銀票塞到懷中,鐵凌霜指著戚辰和秦扶蘇,
「你們可以走了,我和她有話要說。」
兩人對視一眼,趕忙逃離苦海,遠遠的走到那烤玉米的攤子邊,戚辰萬兩銀票在懷,齜牙咧嘴,秦扶蘇卻如失魂魄無精打采。
戚辰奇怪的問道,
「秦兄,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點精神也沒有。」
指了指遠處有鳳來儀閣,秦扶蘇低聲告誡到,
「戚兄,聽兄弟一勸,千萬不可嫖妓,禍害無窮啊。」
虎眼大瞪,戚辰不可思議的盯著秦扶蘇臉上羞愧,拇指高高翹在他面前,
「秦兄你好大的膽子,姐姐這麼漂亮,更何況有個母老虎妹妹,你還敢嫖妓,平常還真沒有看出來。」
秦扶蘇也不去解釋,只是嘆息不已,小聲說到,
「千萬別去招惹那個閣樓的閣主,是個厲害人物,咱們現在還不是對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越是說小子千萬別去做什麼,放心吧,小子肯定會去做。雖然不是現在。 ……
從懷中掏出一個黑布包,上面是折的整整齊齊的三十張紙,想到姐姐平日里最不喜歡灰塵,鐵凌霜又將布包塞回,只把那紙遞給鐡凝眉。
「這,就是你要送我的書?」
「當然,這可是我一百兩一張買的,不過少了幾頁,過幾天再給你。」
什麼書這麼貴,一百兩一頁?
鐡凝眉疑惑的打開手中紙張,眼神忽然凝滯起來,忙合起來,身上瞬間泛起凌厲殺氣,虛空中好似也有琴聲響動。
眼角掃過人群,只看到人來人往,絲毫沒有異常,鐡凝眉鬆了口氣,瞪了眼妹妹,發現她得意的啃著豬蹄子,不禁責備到,
「霜兒,你也太沒有皆備心了,這是《觀音心經》說是絕世重寶也不為過,修齊三十二眾生相,可直入佛陀境界,你竟然大白天的在這裡就隨意的拿出來。」
「沒出息,沒聽說過舉重若輕嗎?」
「.……」
聽說過,就是沒見過這樣舉重若輕的,知道妹妹雖然表現若輕,但獲得經書的過程想必身份艱難,說不定還和別人動起手來,現在卻將這麼重要的東西隨手交給自己,鐡凝眉看著手中的《觀音心經》,深吸一口氣,搖頭說到,
「經書雖好,但我學地是雲隱宗的琴心劍膽,隸屬道門,這是佛門功夫,我修鍊不來,霜兒,還是你練吧。」
鐵凌霜拉下了臉,第一次送人這麼貴重的東西竟然被拒絕,不耐煩的說到,
「給你就收著,練不練隨你,再說,姚廣孝那老禿驢就能佛道相通,憑什麼咱們鐵家的人就不行,要不是鍾離九那廝廢了我內息,哼!還能輪得到你?」
鐡凝眉點點頭,收下重禮,勸慰道,
「霜兒多些耐心,等有一天你取回了精血,會再度燒熔經脈,你內力會回來的,不過,你的修為已經很高了,劫雷肯定會跟著來,所以你現在要修心,不然很難過雷劫的。」
整天修心修心的煩死了,鐵凌霜長身而起,指著桌子上僅剩的一根烤玉米,
「你吃吧,我還有事。」
說完閃身不見了蹤跡。
鐡凝眉望著妹妹消失的方向,輕聲嘆息,把《觀音心經》珍而重之的收在懷中,拿起那根烤玉米,撥開乾脆地胞衣,掰出一粒玉米,慢慢品嘗起來。 ……
有鳳來儀閣頂。
清雅的小房間中,絲竹之聲幽深似冰,掩下周邊的嬌呼和依稀的慘叫聲,方孝孺的兒子方一航負手在窗,看著下面啃玉米的鐡凝眉,冷風拂過,幾縷長發飄揚,那雙重瞳好似更冷了。
念去去輕撫長琴,衣衫依然清涼,面上卻沒有半點嫵媚,
「你就不要打這對姐妹的主意了,即使沒有鍾離九,鐵凌霜也不會聽任何人的話語,以前還只能算是瘋狗,現在她這可以匹敵萬象菩薩境界的修為,或許已經成了一條瘋龍了吧。」
方一航始終盯著鐡凝眉,微微搖頭,
「咱們這些人,如果還分散開來,各自為政,是永遠不成氣候的,你以為以朱棣和姚廣孝的精明,會不知道漢王朱棣特地扶持你這個傀儡長大?會不知道你是誰?」
回過頭來,盯著念去去低垂下來的頭顱,冷聲問道,
「這個城中還有很多建文皇帝的追隨者,都低著頭苟且的活在陰暗中,有一天肯定會拎起刀來,沖向那座皇城,這些朱棣會不知道?還有,你以為我坐在這和你說話,說的什麼話,你以為朱棣會不知道?」
紀綱統領的錦衣衛遍布天下,小至街邊乞丐小販,高至六部九卿身邊之人,都可能是讓人畏懼如虎的錦衣衛。
在這重中之重的金陵城中,可以說每個人的卷宗,都在皇帝和姚廣孝的眼中,此事毋庸置疑。
可,為什麼還會允許他們的存在?
重重枷鎖,如今被人逼問,念去去手指輕顫,好似寒蟬抖翼,琴聲頓亂。
方一航卻忽然輕聲一笑,如春風化雨,內息悄然散出,隔絕一方空間,周邊霎時間悄無聲息。
手按琴弦,止住雜亂琴音,輕拍念去去頭頂,像是一個大哥哥在安慰受委屈的妹妹,
「如雲,我們要毀掉的是這個王朝的根基,絕對不要放過一絲一毫的力量,所以我要你相信我,不要懷疑我。能做到嗎?」
齊如雲抬起頭來,淚眼盈框,又恭敬地低下頭來,輕聲回到,
「是。」
方一航低聲問道,
「剛剛的慘叫聲,是誰?」
「小蟬兒。」
「為何?」
「吏部郎中溫嶺和她的父親有仇怨,小蟬兒的父親下獄被斬后,他就經常來鞭打小蟬兒泄憤。」
「哦,我猜,明日這個溫嶺會被掛在朝陽門上,渾身鞭痕,你說對嗎?」
念去去恭敬地答道,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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