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靈輪蛇
釋厄錄第七章靈輪蛇皇城春和宮。
胭脂肆無忌憚的躺在書房的軟榻上。
本朝太子殿下朱高熾,身穿常服,正端坐在書案前批閱奏摺,和青城山林飛象一樣,他也是圓圓的,腦袋胖胖,身材也是圓的。
可惜沒有林飛象那樣深厚的修為,氣息微蹙,面頰微白,眼中里也有細微血絲,額上還有細密的汗珠,已經有了絲絲白髮,兩鬢更多。要是和本朝永樂皇帝站在一起,不像父子,反而是兄弟。
未老先衰,虛胖,氣急。這是典型的長期嘔心瀝血導致的精血羸弱,可這位太子殿下應該是習慣了,氣息雖急,手中毛筆握得很穩,沒有絲毫顫抖,輕輕勾畫披閱后,合上奏摺放在右邊,緊接著從左邊那摞的高高的未批奏摺中取下一個。
正要打開來看,耳邊破風聲響,朱高熾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前面毫無皇家規矩的妹妹,坐無坐姿,躺無躺姿,胳膊還高高揚起,那柄彎刀在她指尖嗚嗚旋轉著。
本朝太子不禁有些頭疼,氣息更急,
「青鸞,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舞刀弄槍的,找個夫君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耳邊敦敦教誨是絲毫沒有聽的進去,胭脂打了個哈欠,轉身背對著大哥,只是那柄彎刀還懸在半空,旋轉不停。
眼看自己的金口玉言被當成了耳旁風,朱高熾搖搖頭,翻開奏摺,搭眼一掃,又嘆了口氣,又有天災人禍了。
浙江寧波府時發瘟疫,短短數日,已死近千人。
「來人。」
書房門外轉進來一個小太監,面色恭謹,靜聽吩咐。
「去請楊士奇大人過來。」
「是。」
胭脂聽到小太監出去后,身後太子大哥一聲長嘆后,呼吸又急促了許多,翻身坐起,抓住彎刀,看著閉目皺眉的朱高熾,沒有追問是何事,
「大哥,我教給你調理身體的方法,你要常常去煉,看看你現在,奏章批閱了不到半個時辰,人都喘成什麼樣了。」
朱高熾睜開眼睛,看著這個特立獨行的妹妹,搖頭苦笑,指著左手邊一大堆奏摺,
「兩京一十三省,還有奴兒干司,每天奏摺上千份,我要是學著你練功時候,動不動就盤坐幾個時辰不動,這奏摺越堆越多,耽誤一個時辰,說不定就有成千上萬的人命都沒了,我倒是修成仙了,那咱們大明會成什麼樣子。」
算了不說了,生下來就是這個命,誰讓你是大明太子殿下呢。胭脂身子一歪,又躺到了軟榻上,望著書房頂部,奇怪的問道,
「從來史書上都是說皇帝如何勤勉,太子總是戰戰兢兢什麼都不敢做,你倒好,什麼奏章奏摺都是到你這邊,你批閱后挑出來重要的放在上頭再送往宮中,看來咱們那個父皇,是懶的不能再懶了。」
妹妹口中,從來沒聽到過父皇的好話,朱高熾見怪不怪,呵呵一笑,
「你還不知道嗎,父皇是馬上皇帝,躺在馬背上可以睡整整一天,這些年御駕親征就已經三次了,現在還籌劃這第四次呢,讓他老人家坐在書房中,那比捆起來還難受,所以說我這個監國太子,也就是他馬腿邊的一個小書童。」
小書童坐在私塾里,讀的還是《三字經》《百家姓》,可坐在這春和宮中,掌管的就是大明的命脈,難怪一個書童的位置,都爭奪的死去活來。
外面腳步聲響起,胭脂聽出來是剛剛小太監的腳步聲,身邊還跟著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應該就是天子大哥口中的楊士奇大人了。
胭脂提刀起身,對朱高熾擺了擺手,走出了書房,國事由該管的人去管,自己只是個拎著刀的人,只管刀刃上的事。 ……
天色漸暗,鐵凌霜臨著長刀走在秦淮河畔,嘴裡還啃著烤紅薯,好似在悠閑的逛著街,只是偶爾會抬起頭來,看向遠處的一個身影。
右統領鄭和說出來的要求很是奇怪。
她只需要跟著一個和尚,天竺國的和尚,一直跟著他,看他去哪,如果被他發現了就動手殺掉他,打不過,就跑。
沒有被那兩千兩銀票給賄賂了,自然也不會被這惡劣的激將法蠱惑,鐵凌霜果斷拒絕了,但是右統領不愧是右統領,指了指旁邊的鐡凝眉,低聲說到,
「天竺的高僧,一向以為佛祖抓坐騎為已任。坐騎多是被鎖住妖筋的神獸凶獸,當然,他們最喜歡抓的,是身具妖血的人,比如說,你姐姐。」
佛門傳自於天竺,歷來佛經中流傳的故事,高僧出場,都要伴有坐騎,可示威嚴,也可表達佛法宏大,可降妖除魔。比如說文殊青獅、普賢白象、觀音菩薩的金毛犼。
鐵凌霜答應了,拎著刀答應的,順便又從右統領那訛了一萬兩銀票,八千兩交給姐姐,自己留著兩千兩當零花錢。
吃完了烤紅薯,鐵凌霜隨手將紅薯皮扔到秦淮河裡餵魚,盯著前方那個稍顯矮小枯瘦但趾高氣揚的和尚。
「莫沙比·汗,奇怪的名字。」
天竺和尚和中原和尚差別很大,在這初冬季節,還是偏袒著裸漏著左肩,渾身上下只裹著一條紅布,皮膚黝黑,乾枯似猴,大搖大擺趾高氣揚的走著,走到哪都是人盯著,特別醒目。
還有一處醒目的地方,自然就是鐵凌霜,她走哪,人群退到哪,只有些好客的店主好久沒看見這位財神奶奶,在笑著打招呼。
這,還怎麼跟蹤。
鐵凌霜正皺眉思索,是直接將前面那和尚敲暈帶走還是就這樣明顯的尾隨的時候,紈絝子弟找上門來了。
幾個衣衫華麗的人正好從旁邊的暖香閣中走出來,一臉春風,看見鐵凌霜臉上都禁不住一抽,但沒有躲開,幾人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一絲畏懼但都不好意思先跑,只能齊齊走上前去,攔住鐵凌霜的路,
「吆,鐵大飯桶,你那漂亮姐姐怎麼沒?啊!啊!」
話還沒說完,身前黑影一閃,幾個人血流滿面,慘叫著向秦淮河飛撞而去,半空中口吐鮮血,依稀可以看到幾顆白牙也飛濺出來,緊接著就撲通撲通的砸到了秦淮河中,冒著泡沉了下去。
人群頓時哄鬧起來,鐵凌霜身邊兩丈頓時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那個前方高高揚起腦袋的和尚聽到動靜,也轉身看著鐵凌霜。
一群雜碎!
凶性一起,鐵凌霜不再偷偷摸摸,左右虎視間,人都退避三舍,抬頭看向前方,冷哼一聲,拎著長刀直直朝著那個聽到動靜後轉頭看向自己的天竺和尚那個方向走去。
「黑猴子,看什麼看?!」
俯視著這個右統領口中叫做的莫沙比·汗的和尚,鐵凌霜面帶怒火,一副母老虎發威找到你算是倒霉的樣子。
身為天竺國內位份尊享的僧侶,莫沙比·汗在天竺國內所到之處,賤民都不敢抬頭,國王見了也要起身施禮,沒想到被寺內指派跟著大船隊來到大明走了這一路,這裡的人都只是奇奇怪怪的盯著自己,絲毫沒有敬意。
本就心中積壓怒火,現在忽然無妄之災砸到頭上,早就忘了同行師兄不可輕舉妄動的告誡,莫沙比·汗猴子一般又圓又亮的的眼睛一瞪,輕蔑的掃了眼鐵凌霜,盯著她臉上那兩道疤痕,咧嘴一笑,臭氣熏天,
「醜八怪,大明人,沒尊卑,可惱。」
話語生澀冷硬,好似嘴裡吐出的一塊塊石頭,不過周邊等著看熱鬧的人聽懂了,臉色齊齊冷了下來。
把尊卑掛在嘴上的人,是最不把人當人看的,難怪天竺猴子那個國度雖然是傳揚慈悲佛法的地方但實際上是一點慈悲都沒有的。
聽說他們口中的下等人時不時要把一些年輕漂亮的女兒家送到他們的佛廟裡當聖女,說是聖女,其實就是供給和尚玩弄的,真是一群不要臉的老淫賊。
鐵凌霜也聽懂了,她最在意的,只是那三個字,醜八怪。
眉心殷紅,眉頭漸漸挑起,兩隻眼睛也眯了起來,長刀掛回腰間,看著這個猴子,嘴角挑起,被發現了,他又找死,這就不怪我了。
火光一閃,右手扣起鷹抓,朝著他那兩顆眼睛挖去,左腿撩起,勢如長刀,銳利破風,直掃這猴子胯下,顯然要讓他斷子絕孫。
旁邊圍觀的人見鐵凌霜出手,本來面色大喜,但看清楚鐵凌霜攻擊的地方,尤其是下盤,男人不禁都齊齊胯下一涼。
沒有看出來面前這個醜八怪手下竟然有如此功力,莫沙比·汗眼睛一瞪,乾瘦的身上忽然閃過一道油黃光澤,身行後撤間縮成了小小一團,好似路邊一塊小石子,無聲無息。
在鐵凌霜眼神疑惑的一瞬間,那塊小石子嘿嘿一笑,忽然膨脹,身體內傳出嘶嘶生響,好像藏著一直大蟒蛇,瞬間變成了一個丈高的雄壯的身軀,雙手虛合手指曲伸間好似巨蟒的猙獰齒牙,在周邊驚呼聲中,奔著鐵凌霜胸口直衝過來。
這是?瑜伽靈輪蛇?
雞鳴寺黑籠子最下層,鍾離九的藏書中有記載,天竺國內,外修瑜伽,內煉靈輪。
瑜伽極其類似於外門江湖中的軟體秘術,據說修鍊到高深處,渾身筋骨軟如蛇蟲,可以從一個拳頭大小的洞中穿行而過,又能硬如鋼鐵,渾圓一體刀槍不入,內息也侵入不了。
這尚屬於外門功夫的絕頂,而靈輪蛇就是天竺對內息的稱呼了,他們對道家穴道稱呼為靈輪,而內息穿行體內,就彷彿靈動的蛇一般,所以稱為靈輪蛇。
體內靈輪間穿行的蛇可大可小,或是千萬條,或是只有一條,或陰險如毒蛇,或粗壯如蟒蛇,再輔助以他們口中的大乘佛法秘訣,而成羅漢菩薩甚至是如來之體。
「天竺大乘,中原小乘,而已。」
莫沙比·汗飛沖中的奚落言語傳到耳中,鐵凌霜眼神冰冷,口中嗤笑,難怪自己不喜歡這些和尚,打架就打架,一定要帶上自己的宗門。
不過心中已經甩去輕視,天竺修鍊的靈輪蛇聽著難聽,但和中原的內功比起來玄妙或者不如,但專註陰狠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否則不可能會傳承兩千多年。
面前之人,體內養著靈輪蟒蛇,收攝如石几不可察,放開如凶蟒出洞,具體是什麼水平不知道,但絕對是個高手,自己剛剛竟然沒有發覺,真是不應該。
面前無禮蟒蛇咬來,鐵凌霜不退反進,一聲冷喝,猛衝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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